仙人球的刺

張西武

寒風蕭瑟，天氣陰沉，一輛輛車排成長龍，駛向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看著身后漸漸模糊的辦公樓，我忽然有一絲懷念和不舍，而我更舍不得曾經朝夕相伴的十幾盆花被我拋棄。

正是草木凋零的初冬，群山清冷，河水枯干，天地一片蒼茫。兩座荒涼的大山，夾著一條S型狹長的山谷，一條公路蜿蜒著通往外面的世界。我們就在這片群山環繞的山溝里開始了新的工作。偌大兩幢辦公樓，每個人也僅有兩平方米的格子間，再也沒有以前辦公室寬敞的空間了，我帶來的一盆君子蘭和一盆仙人球，放在我看不見也不屬于我的窗臺上。公司的規劃布局，不但讓我們遠離了市中心，而且把我養花的愛好都剝奪了。

我開始每天早出晚歸、爭分奪秒地趕時間、擠公交，怕趕不上車，怕打卡遲到。每個人就像被設置上程序的機器人周而復始地奔波忙碌著。這樣的工作還有什么意思？這樣的生活還有什么奔頭？我常常望著空寂的山谷問自己，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奔波下半生嗎？

有一天下班回家，大雪彌漫，公交車一路堵車，蝸牛一樣蠕動，到站時天已經黑透了。我心里急躁憤懣，走下公交，才發現公路上已是一番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幾臺鏟雪車忙碌不停，一大幫環衛工頂著風雪在清理積雪。為了保證交通不停滯，他們很可能要戰斗到深夜了。這一刻，我心里的抱怨頓時煙消云散，相對于他們的辛苦，我還能坐在溫暖的辦公樓里，下了班可以早早趕往我那個溫暖的家，妻子和孩子早已在家里等待著我的歸來。這不就是幸福嗎？每個人所認為辛苦的工作，所厭倦的生活，或許正是別人的美好向往。

幸福應該是心里的滿足感，而不是無休止的抱怨。我曾經抱怨那個兩平方米的小格子間像牢籠一樣，可是，我在這里施展才華，為公司創造著價值。狹小的空間能擋住身體，卻擋不住飛馳八荒的思想。午休時間，我拿出《我與地壇》，翻看三五頁，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晚上回家就讀床頭上另一本新買的書《額爾古納河右岸》。就這樣，中午在生命和苦難的思索中進入夢鄉，夜晚在大興安嶺遼闊的大自然里進入夢鄉。

不知不覺兩個多月過去了，又多讀了好幾本書。一天午休時，一位同事又絮絮叨叨抱怨工作上的不愉快。我笑著說：“都這么長時間了，你還在抱怨呢？我早已習慣了這樣規律的生活，你不覺得就像又回到了住校讀書的青春時光嗎？”

只要不抱怨，每一天都是充實而快樂的。抱怨和吐槽多容易啊，可是你長期沉浸在悲傷中之后，再也沒有辦法前行了。“遇到事情的時候鎮定自若，向內心去索取答案的時候，你就開始變得強大了！”困在格子間就努力在無限的思想空間盡情施展；回不了家的午休何嘗不是讀書的最佳機會；遠離城市的喧囂就學學蘇東坡去感受山間清風吧！

有一天，上班間隙，我忽然想起窗臺上那兩盆花好幾個星期沒澆水了，便過去看看。沒想到，那盆君子蘭有些蔫了，而那棵仙人球竟然開出了幾朵潔白的小花。我欣喜異常，澆了水，默默注視著翡翠球上素淡明麗的花兒，忽然有些傷心，想起以前辦公室養的十幾盆花，幸好我沒有全放棄，還帶來了兩盆。雖然我差點遺忘了它們，但是它們仍然頑強地活著，努力開出花來，去迎接即將到來的春天。

一位同事看我呆呆地看著花，也過來湊熱鬧。他嘲諷道：“這刺球開花可真不好看！”他伸手就去摸那朵不起眼的小花，忽然他哎呀一聲尖叫，原來被仙人球上的刺扎了手。他有些惱怒地嚷道：“渾身是刺，開花也丑，你為啥要養它？一定是當初搬家時，送人沒人要！”

其實，他不懂，仙人球象征著堅強勇敢和善良美好，它的刺又何嘗不是人生中的那些牢騷、憤怒和憎恨呢？一不小心就會讓人疼痛鉆心。而那些弱小的花朵，在荊棘叢生的環境里，努力開出生命的花朵，即使是素淡渺小也充滿了對生命的熱情！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