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俊
《山家清供》中有這樣的記述:南北朝時期的周颙喜歡吃蔬食,文惠太子問他,什么蔬食味道最好。他回答:“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意思是早春的韭菜和秋末的大白菜味道最好。這話說得太準確了,尤其是早春的第一刀新韭,比秋末晚崧還好,勝在一個“鮮”字。
柔風拂面,地氣微暖,草木萌發,鳥兒回歸,春來有聲。此時的菜園里,一畦春韭無疑是最讓人心動的存在。韭菜、小蔥、青菜等,都奉獻出第一抹春天的綠意。相比小蔥、青菜之類那種茸茸的“呆萌”之綠,新韭的綠更加精神抖擻,生機盎然。新韭清新碧綠,棵棵挺拔,仿佛都在春天里展現破土而出的驚喜和激動。待到春韭長到一拃長,就可以割下第一刀新韭了。
早春的新韭有多鮮?你需親自去菜園里割一刀來體會。“咔嚓”一剪刀下去,新韭特有的奇香和清新之味便撲鼻而來。韭香在一秒鐘內四散而去,滿園子都是好聞的氣味。那種氣味,在鼻尖繚繞逗引著,能勾出你一大串口水。所謂春天第一鮮,韭菜當之無愧。漫長的冬天里,蔬菜雖然不少,但很多不是應季蔬菜,少了香味,以至我們的味蕾都有些麻木了。而早春新韭是沐著春陽和雨露長起來的,里面有種春天的香。我甚至覺得,要說春天的味道,春韭是最優秀的代表。
蘇東坡說:“漸覺東風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春韭明明是綠色的,為何他說“黃韭”呢?有人說蘇東坡說的黃韭就是韭黃。我不這樣理解,我覺得“黃”是在說春陽下的韭菜長得鮮嫩。鵝黃跟淺綠不是很難分辨嗎,如同新柳萌發時遠望去也是鵝黃一片。想要“試春盤”,舍新韭其誰?早春新韭,把春天的味道款款送達。
新韭割回家,幾乎不用擇,里面沒有一根干葉,每一根韭菜都是水靈靈、綠生生的,嫩得可以掐出水來。把新韭洗凈,在案板上切碎,韭香瞬間就被放大了無數倍,隔著老遠就能聞到。把切碎的新韭放入碗中,磕上幾只雞蛋,攪拌均勻,在油鍋里一煎,一分鐘可出鍋。這道韭菜煎雞蛋,鮮美至極。吃上一口,無比享受,你會忍不住感慨道:“春天來啦!”新韭帶來的,不僅僅是美味,還是我們渴盼已久的春天。
我以為新韭最好的吃法,是做韭菜合子。袁枚的《隨園食單》中記載:“韭白拌肉,加作料,面皮包之,入油灼之,面內加酥更妙。”韭菜合子的做法不復雜,把面搟成圓皮,然后把韭菜做的餡料放入其中,再用另一張皮覆蓋在上面,把邊緣捏好,合而為一。韭菜合子在油鍋里煎得焦黃酥脆,吃起來韭香四溢,無比美味。每年春天,我必定會做一次韭菜合子吃。嘗過新韭之鮮,才算把春天牢牢鎖定。
杜甫在《贈衛八處士》中寫道:“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春天的夜晚,小雨淅瀝,老友去菜地割下頭刀韭款待詩人。家常飯食,親切質樸,一對友人相談甚歡。韭香在屋子里悄然彌漫,情意在春夜里緩緩流淌。這樣的畫面,想想都那么詩意。我尤其喜歡“夜雨剪春韭”這句,很有氛圍。即使不是夜雨,也足夠詩意盎然。我小時候曾在小雨迷蒙中剪過春韭,那種記憶根深蒂固。新韭剪回來,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包餃子吃。
一年一度春風至,新韭又綠了。我要去品嘗第一刀春韭,去擁抱最美的春天……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