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和黑夜

章銅勝

白天和黑夜，是分明的。我們總是在黎明時分醒來，在晨光熹微里，進(jìn)入又一個白天。這些白天驚人地相似，又似乎有些微不同，更多的時候，我們忽略了其中的不同，或者說并沒有發(fā)現(xiàn)它與以往那些白天的不同。如此日復(fù)一日，當(dāng)時光匆匆流走，我們驀然回首，才猛然發(fā)現(xiàn)時間過得如此之快，倏忽之間又是一年。感嘆時間的流逝時，通常是在白天，在和人聊天時，忽發(fā)的感慨。這樣的感慨，多半是會得到贊同、應(yīng)和的。白天和黑夜組成的時間，在每一個人的心里，大概都是如此匆匆吧。

而黑夜，似乎有些不同。白天的勞累，日子重復(fù)著的無聊、無趣，有時候會讓我們感覺到厭煩，于是希望夜晚早些到來。至少在茫茫的夜色里，我們可以停下手中要忙的一些事情，暫時啟動一些東西，放松一下自己，在無邊的夜色里，任思想自由地馳騁一會兒，想想在白天里不會想或是沒有時間去想的事情，或者什么也不用去想，讓頭腦處于一片空白之中，放空自己，放松身心。白天的勞頓，在黑夜得到片刻的安寧，如此也好。如果你愿意，黑夜，是一個完全可以屬于個人的時間，它由你支配，也應(yīng)該由你獨(dú)享。我希望，夜里有夢；夜里與文字，或是喜歡的人相伴；夜里有月，可以望月思人；夜里有風(fēng)，可以在風(fēng)聲里，想念一個此時也立于風(fēng)中的某個人；夜里也可以安于枕席，酣然而睡。夜的黑，斷開了你與世界的外在聯(lián)系，也在某種程度上，讓你有了更多的與世界聯(lián)系的可能，那是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這樣的聯(lián)系，只在你的一念之間。

我說不清楚自己更喜歡白天，還是黑夜。對于我來說，白天總有一些事情要去做，總有一些人要去見，也總有一些問題需要去想一想，去找到解決的辦法。白天，在人與事之間，在諸多的問題里，人難免會處于一種被動的狀態(tài)，有被推著向前走的錯覺。而有時，我們的方向不一定是在向前，也可能是在重復(fù)或是倒退，但都是很無奈的。我并不厭倦白天的忙碌，稍有空閑，會盡量多一些獨(dú)處，盡量走進(jìn)一山一川、一草一木、一蟲一鳥的世界里，盡量抬頭，望望藍(lán)天白云，想想一無所用的心事，或者找一些喜歡的文字來讀。即使是在白天，也沒有人能限制你遐想的自由，而忙里偷閑的時間里，還可以讀一些短短的文字，最好是讀一點(diǎn)詩詞，那些詩句，會讓片段的時間變得生動有趣起來。

傍晚，通常是在晚飯后，我習(xí)慣于到家附近的公園里去散步。一個人，走在公園湖心的長堤上，看著夜色籠罩下來，看著白天和黑夜的交接，看著不遠(yuǎn)處的燈光次第亮起來，在湖水里蕩漾，那樣自然而親切，就像每一個白天和黑夜的結(jié)束和來臨一樣。白天與黑夜之間，多的與少的，可能只是一束光，存在于我們眼里、心中的那束光。我在黑夜的燈影里，看到白天某一束光的延長，而在白天的陰影里，發(fā)現(xiàn)了黑夜藏在白天的影子。

夜里，在湖心長堤上散步的人很多。我的步速向來很快，這也讓我錯過了許多夜色里的風(fēng)景。昨天夜里，我在散步時，無意中聽到一個孩子的聲音，他說，這是春天，這是夏天，這是秋天，啊冬天來了。我看了一下那個孩子，他正在看著湖堤樹上變幻的燈光。在燈光綠時，他說這是春天；紅了，說是夏天；紫了，便說是秋天；燈光一片銀白時，他說冬天來了。我從湖堤上走時，偶爾也會留意那些燈光，可從來不曾想過用季節(jié)來形容那些變幻的燈光。黑夜里的燈光，打開了一個孩子豐富的想象，那是他的四季，是不是也會成為我們想象中的四季呢。在夜色的掩護(hù)下，應(yīng)該有許多種可能的想象，而更多的時候，夜色是層層黑紗，遮住了我們的眼睛，也遮住了我們的想象，它深邃、單調(diào)，而又空洞。

白天和黑夜，以不同的姿態(tài)和表現(xiàn)迷惑著我們，讓我們耽溺于其中，我們所能看到和想到的，是白天和黑夜所能給予我們的，我們從來不曾超越過白天和黑夜。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