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復興
那天晚上,風很大,公共汽車站上沒幾個人等車,車好久沒有來,著急的人打的早走了,剩下的人有些無奈。這時候,走過來一個姑娘,不知這位姑娘是剛赴完晚宴,還是剛剛下班,總之,她顯得神情愉悅,一點兒也不著急,伸展修長的手臂,在站牌下轉了兩圈。是幾步華爾茲,風兜起她的長裙,旋轉成了一朵盛開的花,車站仿佛成了她的舞臺。對這位突然情不自禁地跳起華爾茲的姑娘,有人欣賞,有人側目,有人悄悄說:神經病!我當時想,同樣的夜晚,同樣的焦急,人家姑娘跳起華爾茲,能夠在自娛自樂之中化解焦灼,是本事,也是一種平和的心態。
有一天,我路過我家附近一個小區的收發室,收發室的窗前掛著一塊小黑板,黑板上的字都寫成斜體的美術體,分外醒目。走過那么多的小區,還從沒見過哪里的收發室前的小黑板上有這樣好看的美術字呢。有意思的是,我看見收發室里坐著的一個小伙子,拿著支筆,正襟危坐,往紙上寫著什么。一看他正在練美術字,滿滿地寫在了一張廢報紙上。我夸他寫得真好,他笑著說,天天坐在這里沒事,練練字解悶唄!
其實,解悶的方法有多種,小伙子選擇了寫美術字,即使往小黑板上寫郵件通知,也要用美術字寫得那樣整齊、好看,就像學校里出板報一樣正規。我對這個小伙子心生敬意,因為并不是什么人都有他這樣的本事,能夠將日常瑣碎的事情做得如此賞心悅目,讓自己看著,也讓別人看著,那么舒服。
我想,這也許就是我們常常說的一種對生活的態度吧?是古詩里說的“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是那位大風中焦急候車的姑娘,將生活化為了華爾茲,讓哪怕是滋生出來那一點點的藝術,也會有一點點快樂,溫暖我們自己的心吧?
(云溪摘自北京聯合出版公司《正是橙黃橘綠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