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婷
【摘要】魯迅《示眾》《祝福》《孔乙己》等多篇文章呈現出一種共同的敘事特征,學界將其概括為“看與被看”的寫作模式。在丁玲的《我在霞村的時候》中,這種模式得到了新的運用。丁玲《我在霞村的時候》中作為“被看者”的貞貞,其身份的建構與確證離不開周遭人群的“看”。其實,“被看”的不僅僅是貞貞,還可以是文章中涉及的眾多主體,乃至作者本身都可以成為被審視的對象。顯然,在文章中,“看與被看”的寫作模式也產生了新變。本文將按照魯迅“看與被看”模式的思路來分析丁玲《我在霞村的時候》,探究丁玲在運用魯迅這種寫作模式時的創新點,從人物形象的塑造、主題的選擇、作者的立場以及敘事學角度切入,分析不同主體之間所形成的“看與被看”關系,從而在新的角度對這篇小說有更深入的理解。
【關鍵詞】《我在霞村的時候》;“看與被看”;革命中的女性
【中圖分類號】I20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標號】2096-8264(2024)06-0021-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6.006
一、引言
1941年丁玲在《中國文化》上發表了《我在霞村的時候》(以下簡稱為《霞村》)。稱這篇小說是丁玲延安時期創作的巔峰之作一點也不為過。貞貞與霞村村民、“我”,乃至本文作者丁玲四個主體之間,產生了復雜的、多向的交流關系。批判封建貞潔觀等落后思想是本文的主題之一,筆者相信,這篇作品還有其他意蘊等待挖掘。本文試圖從“看與被看”的寫作模式出發,將貞貞放在不同的人物關系中,分析她在“看”和“被看”情況下承擔的意義,從中得出貞貞形象的多個側面,這樣就可以了解丁玲賦予貞貞等人形象的深刻意義,對這篇小說有更全面、深刻的理解,也對丁玲創作這篇文章時的心態有一定的把握。
二、貞貞與“我”:宏大敘事下的個體命運
在《我在霞村的時候》這篇小說中,貞貞和我理所當然地構成了看和被看的雙方,值得注意的是,在這里的看與被看的箭頭,是雙向的。
首先來看處于文本顯層的“我”看“貞貞”。這時候,丁玲通過“我”想要表達的是革命中的女性命運問題。在贊揚貞貞為革命做出的犧牲之前,首先應當注意到貞貞作為一個失身女性的孤獨和痛苦。細讀文本不難發現,貞貞是為了逃避父親給她定下的包辦婚姻而逃到天主教堂,結果錯過了逃跑的最好時機。貞貞身上遭受了兩層悲劇:一層是父權社會下,封建婚姻制度給女性帶來的戕害和對個性的壓迫。在封建話語體系中,父親給貞貞安排的婚事,嫁給“一家米鋪的小老板,年紀快三十了,填房,家道厚實” ①,是“咱們都說好” ②的一樁“美事”;而與貞貞有著真正親密感情的夏大寶卻因為窮而不被大家看好,貞貞同他交往的行為也被看作是“風風雪雪的” ③“浪來浪去” ④。去天主教堂當姑姑便是貞貞反抗的辦法。換句話說,是父親的守舊落后、村里人的指指點點共同造成了貞貞的悲劇。“我”在了解了貞貞的整個事件之后,認為貞貞的命運悲劇與外界推力有關,于是專門點出這一緣由,來為貞貞鳴不平。
從丁玲的思想背景和生活經歷來看,這一段的寫作是結合了丁玲的真實情感的。丁玲從很小的時候就搬出了蔣家,離開了封建的思想環境,而是以一種包容、渴望的好奇心理去接觸當時的先進思潮,其中“五四”精神對她的影響尤其深刻。“五四”精神中那種要求個人解放、反對封建制度、追求民主平等獨立的思想,在丁玲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影響。在她的許多創作中,讀者都可以發現丁玲對“五四”精神的堅守,貞貞這一角色也不例外。從反對包辦婚姻、呼吁自由戀愛的角度來看,貞貞身上有著莎菲、夢珂的影子。對于貞貞,丁玲注意到了農村婦女婚姻不自主的狀況,為貞貞鳴不平不僅是對婦女問題的關注,更是對“五四”精神中個人主義思想的傳承。
第二層悲劇則是貞貞被日軍抓走,犧牲自己為邊區政府傳送情報的情節。學界有很多學者認為貞貞這一舉動是值得稱贊的,是偉大的,如馮雪峰所言:“在非常的革命的展開和非常事件的遭遇下,這在落后的窮鄉僻壤中的小女子的靈魂,卻展開出了她的豐富而有光芒的偉大” ⑤。丁玲則在贊揚其革命犧牲精神之余,想到了更深刻的問題。在小說中,“我”時常流露出對于貞貞遭遇的同情,并由此引發了更深的思考,這能夠展現出丁玲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所具有的獨立思考精神和革命精神。
拉康在《精神分析的四個基本概念》里的《論凝視作為小對形》中對“凝視”這個概念進行了闡述。拉康認為,主體是由外部的凝視所決定的,因為有了外部的凝視,主體才能夠被看到。外部的凝視,對主體的自我認同有著非同一般的作用。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說,女性是被后天造成的。此外,福柯所提出的“話語即權力”的著名論斷,也表達著同樣的意思。話語作為一種權力,對社會主體具有支配性。
女性主義者認同的是女性仍處于男性之后,是“第二性”,男性在社會中的主導地位決定了男性話語的主導性。貞貞的形象,不由她一個人決定,由身邊的所有人決定,尤其由男性決定。女性由男性凝視是作為主流的,直到“五四運動”以后,這種現象才有了改觀,出現了女性作家寫女性的情況。但是,由于生理上的自然差異和社會原因,男性始終無法做到貼切地描寫女性生活,而總是在一定距離之外凝視她們。他們和女性之間,總是有一定的間隙。在這種情況下書寫出來的作品,實際上無法真正代表女性的聲音,一定程度上還助長了男女地位不平等的局面。面對這種局面,女性作家選擇自己書寫自己,這樣才會有最貼切、最真實的情感體驗,寫出來的文章才能夠真正為女性發聲。
從小說中“我”的處理能看出“我”是站在女性立場上對貞貞做出評價,對其不吝贊美。“我”是敘述者,“我”對貞貞,是贊揚、保護、同情。“我”是理解貞貞的。她聽到村里人對貞貞的議論感到十分郁悶生氣,對貞貞做出的決定(去延安治病)表示支持。丁玲刻意地把貞貞塑造成一個歷經苦難、對生活仍保持熱情的形象,借阿桂來側面表達貞貞心底的痛苦,這實際上是保護貞貞免于遭受多次傷害。這表現了作者作為一個先進的革命女性,對女性群體的尊重和同情。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我”對貞貞的贊美,并不代表“我”對貞貞行為的支持,這恰好體現出丁玲作為一個女性作家,站在女性的立場上產生的獨立性思考。
貞貞看我也是一種關系。有研究表示,“我”是一個來養病的干部,但是養病的環境卻是貞貞迫不及待要離開的村落。⑥這個落后的村落,充滿了守舊思想等封建制度殘余,而把“我”安排在這里似乎也另有深意。對此,筆者認為,可以把這里的村落作為一個樞紐進行理解。這個村子帶給貞貞痛苦和不幸,是她痛苦的起點,同時又是她走向新生的起點。對于“我”來說,這個村子只是一個中轉站,而這個中轉站對于“我”的意義是了解到在革命當中群眾的真實生活是怎樣的。從革命工作者的身份來說,這有利于“我”更好地開展工作;從女性的身份來說,這使我關注到了革命中女性的命運。在革命面前,女性問題要讓位于革命大局,這是一種平常和正常的現象,但是在“我”心中,卻也開始重新思考革命環境下女性的生命和價值了。
三、貞貞與村民:封建話語的無形壓迫
“政治”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但是政治敘事可以是具體的。革命問題是嚴肅的,但它不是高高在上的,應當與普通民眾進行深入的交流。從“情感政治”視野來看,革命政治與生活世界之間有互動關系,革命工作者需要注意到普通民眾的生活狀態和情感狀態,這也就意味著我們需要對普通民眾加以更多關注。因此,革命的主體并不只有革命工作者,還有很多容易被忽略的普通民眾,這些普通民眾身上,體現著革命的目的和方向。
第二組看與被看關系應當是建立在貞貞和村民之間的,由于霞村村民是一個復雜的群體,在這個群體之下又可以根據其在貞貞事件中的表現劃分出不同的類型,因此在貞貞和村民這一對關系之中,實際上可以劃分出好幾組各具意義的看與被看關系。
首先是被“我”看作“愚昧的大多數”的村民群體,代表人物有雜貨鋪的老板、旁觀的婦女、劉二媽、貞貞的父母等人。這一群人是封建勢力的殘余,是落后腐朽文化的衛道者,是傳統貞潔觀的忠實擁護者。在他們眼中,貞貞和青梅竹馬的玩伴夏大寶走得近了些,這就成了“浪來浪去” ⑦“風風雪雪” ⑧;貞貞沒有聽從父親給她安排的婚事,而成了叛逆的不孝子;貞貞不幸被日軍擄走,她在痛苦中度過的無數個夜晚,則被他們揣測為“起碼一百個男人總睡過” ⑨。這些村民中的男性,把女性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忽視她們的生命意識和思想訴求,利用封建話語體系的威嚴剝奪女性應有的話語權。他們站在高位俯視跪在腳底的女性,用一種看待物品的目光來審視女性,要霸占她們的身體和心靈。對于這種人而言,女性最寶貴的就是貞潔,若是貞潔一旦被破壞,那便“弄得比破鞋還不如” ⑩,會被眾人唾棄——尤其是被男人唾棄,因為他們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認為所有女性都是不得不跟在男人后面、給人當老婆的。
這些村民中的女性,也把貞貞看作是比自己低一等的人,她們因為自己沒有像貞貞那樣遭到強奸而感到驕傲。貞貞是她們的談資,一碰到有關貞貞的事,她們就“聚精會神地聽著,生怕遺漏去一個字似的” ?,講故事的人“聲音壓低,像怕什么人聽見似的那么耳語著” ?,既鄙視貞貞,又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聽到她經歷的機會。她們把貞貞的經歷當作別人的故事來聽,聽完沒有一點悲傷,這些麻木冷漠的女性村民不就是魯迅小說中的看客嗎?雖然自己也可能成為下一個受害者,但這一刻仍然專心致志地看戲,不進行任何反思。
她們鄙視貞貞,厭惡貞貞,“因為有了她才發生對自己的崇敬,才看出自己的圣潔來,因為自己沒有被敵人強奸而驕傲了。” ?她們對一個女人的評價標準就是肉體是否貞潔,是否有個好名聲。在她們眼里,違反了傳統道德倫理、失去了肉體貞潔的貞貞,“弄得比破鞋還不如” ?。作為同性,她們不僅沒有同情貞貞,反而用一套又一套貞操觀的鎖鏈束縛貞貞。由此可見,她們早已被封建意識所蒙蔽,自然不會用革命觀念理解貞貞的無私奉獻精神。封建貞潔觀已經對她們造成了深深的思想毒害,對這種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對貞貞不僅沒有同情心,還要向她投去惡毒的目光。
魯迅先生早就說過,中國人是最愛看戲的,為了滿足他們看戲的欲望,甚至不惜煽風點火。對于這種現象,文中講到“我忍住了氣” ?“這散步于我是不愉快的” ?,已經不加掩飾地表示了“我”對這種狀況的否定態度。
政治路線中的“群眾觀點”,是一個代表著群眾的立場、需要、趣味的抽象概念。為使群眾便于接受,這種抽象必須轉化在具體的現實層面上。群眾所熟悉的生活是勞動實踐,那么在文藝創作中也就要把“階級性”“人民性”轉化為具體的人物形象、敘述視點等等。為了表現主題,作者采用了多個敘述視點。現在我們把視點轉移到夏大寶身上。
其二是夏大寶和貞貞這一對昔日的戀人。夏大寶并沒有在貞貞被日軍抓走前迎娶貞貞,也沒有同意貞貞“去私奔”的提議,他或許有這樣那樣的顧慮,但可以確認的是,他本質上是懦弱的。即使貞貞從日軍那里回來之后,夏大寶主動提出要和貞貞結婚,但是這并不能改變夏大寶懦弱的本質。在筆者看來,夏大寶之所以發生了從“不娶”到“娶”的轉變,是出于他對貞貞的同情和愧疚(當時正是因為他沒有和貞貞一起走而使貞貞被日軍抓走,所以夏大寶間接地造就了貞貞的悲劇),并不是出于對貞貞獻身于革命事業的理解和支持。他害怕的依舊是封建倫理道德無形的壓力。之前不敢娶,是因為他不敢違抗包辦婚姻,不敢讓自己置身于村里人的流言蜚語當中;之后又敢娶,是因為按照道德觀的標準,自己應該對貞貞做出這樣的補償。這并不是否認夏大寶和貞貞之間愛情的存在,而是我們能夠從中了解到,封建倫理道德觀念對他們之間深厚的感情產生了很大的阻力。因此筆者認為,夏大寶這個人物的設置,很可能是丁玲為批判農村落后現象的一個巧思;同時夏大寶作為一個革命同志,他的形象也折射出個別革命同志仍存在思想改進不徹底的情況。
其三是村子里的革命同志和貞貞。是貞貞“看”革命同志。文章一開始描寫了霞村的環境:“村公所的大門墻上,貼了很多白紙條,上面寫著農民救國會辦事處,婦女救國會霞村分會,民眾武裝自衛會……但是我們到了里邊,卻靜悄悄的,找不到一個人,幾張橫七豎八的桌子空空的擺在那里,卻匆匆的跑來一個人,他看了一看我,似乎想問什么,卻又把話咽下去了,還想不停的往外跑……” ?本應該進行熱烈的革命活動的工作場所,卻十分冷清。面對我們的詢問,農救會的同志也顯得很不耐煩:“他答應了替我送條子,卻不肯陪我們,而且顯得有點不耐煩的樣子,把我們丟下便獨自跑走了。” ?只有一個馬同志還算熱絡。
面對這種作風,“我”感嘆道:“像這樣的青年人我在前方看了很多很多,當剛剛接觸他們的時候常常感到驚訝,覺得這些同自己有一個距離的青年們都實在變得很快,不過一多了,也就失去了追求了解他們的熱心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貞貞參與革命工作的熱情。貞貞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向邊區政府傳送情報,這種奉獻精神是值得其他革命同志學習的。兩種鮮明的對比,展示出革命進程中,個體的革命意識還存在著差別。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他們并沒有真正與當地村民打成一片。《講話》中毛澤東重點談論了知識分子的情感改造問題。“知識分子懂不懂農民的方言土語,說明了他熟不熟農民,愿不愿和農民打交道,實質是對下層人民有沒有情感。” ?“五四”時期的精英知識分子不缺乏關心社會、救國救亡的抱負,但是他們是否能跟農民在情感上打成一片,卻是另外一回事。“我”在霞村中的表現,始終像一個外人,沒有融入霞村集體中去,更像是來霞村視察、暫住。“我”的表現,與村中革命同志并無兩樣,都需要進行反思。丁玲在《霞村》中所展示的思考,體現了她的自省精神。
四、丁玲與“我”:隱秘的自白
丁玲后來談到《霞村》的創作時表示,“我曾經向很多人說過,我是更喜歡在霞村里的貞貞的。為什么我會更喜歡貞貞呢?因為貞貞更寄托了我的感情,貞貞比陸萍更寂寞,更傲岸,更強悍。” ?
借助弗洛伊德的精神批判理論,丁玲在創作《霞村》時,有意識地將自己的思想感情傾注在貞貞身上。貞貞和丁玲有很多共通之處。根據藍棣之教授的癥候式分析?,貞貞經歷了被日軍擄走、丁玲經歷了幽禁南京之后,二人陷入了相同的壓抑之中。貞貞方面的兩種苦悶——村民的譏諷嘲笑和與夏大寶的疏遠,正好對應著丁玲在1940年的兩個壓力來源:南京歷史問題審查結論的不如意和坎坷的戀愛經歷,尤其是和陳明之間的關系。丁玲對于自己的南京歷史問題,從一開始“什么都不愿意說,不希望向任何人解釋,只愿時間快點過去,歷史證明我并非一個有罪的人就夠了” ?,到自己在歡迎會上主動談起,再到自己的黨籍被康生提出懷疑,這一問題在1940年10月以前,一直是橫亙在丁玲心上的一塊大石頭,更是阻隔她和黨親近的一個障礙物。丁玲十分珍惜自己的政治生命,是黨組織救她于水火之中,她非常熱愛和信任黨組織。因此,我們也能夠理解南京歷史問題給丁玲帶來的壓抑。貞貞在村中遭遇的冷眼和嘲笑,象征著丁玲在邊區遭遇的質疑和打擊。
而貞貞決絕地離開夏大寶,一方面代表著丁玲自己要和過去撇清關系的決心,另一方面象征自己和陳明的戀愛。在經歷了三段讓人愛恨交加的情感經歷之后,丁玲又遇到了比她小13歲的陳明。然而,丁玲和陳明的戀愛是不被世人看好的,即使丁玲有著對抗世俗的勇氣,陳明卻不能不在意二人十多歲的年齡差距。二人的戀愛關系發展得并不順利。寫作《霞村》之時,陳明已經與小一歲的席平結婚,這是給丁玲的一記重擊。丁玲是個向往自由、反對束縛、個性倔強的人,不在乎外界的眼光,喜歡的人一定要追求到。她對陳明很上心,所以陳明的逃避給丁玲帶來的傷害也很大。丁玲將痛苦投射在了夏大寶身上,通過表現夏大寶的懦弱,對陳明的逃避表達不滿。
丁玲說貞貞是寂寞的、傲岸的、強悍的,這就更有丁玲本人的影子。丁玲自幼離開蔣家,父親早逝,和母親相依為命,自己經常一個人在學校里坐著,小時候身邊只有母親和母親的同學向警予能帶給自己溫暖;雖然寄住在舅父家里,但寄人籬下、遭受白眼的感覺使丁玲備受煎熬。長大后她結交了志同道合的好友王劍虹,但王劍虹和瞿秋白的結合、王劍虹的病逝使丁玲又一次陷入孤獨。輾轉北京、上海,丁玲是在寂寞中成長起來的,正如貞貞在霞村形單影只一樣。
孤獨的生活經歷也讓丁玲變得有了傲氣,使她有一顆強大的內心,就像貞貞那樣,堅強樂觀,不向生活妥協,永遠追求光明。這其中,母親的言傳身教、王劍虹的獨立意識和斗爭精神、陳啟明的積極引導、瞿秋白、沈雁冰……都讓丁玲接觸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新世界,這是丁玲向往光明的重要原因。在《霞村》中,她給貞貞找的一條新道路是“回××去治病” ?,而給自己找的新道路便是在解放區深入工農兵群眾繼續創作,開始負責《解放日報》的工作。她們的前途都是光明的。
五、結語
以上我們通過“看與被看”的寫作模式,對《霞村》進行了再解讀,對文章的主題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貞貞作為一個渺小的女性個體,她肯犧牲自己的身體,為革命做出貢獻,犧牲“小我”成就“大我”,這種精神是值得贊揚的。但我們也要思考這犧牲背后的深意。造成貞貞悲劇的封建落后思想是必須要清除的;同時,貞貞積極參與革命工作的態度,又是其他革命同志學習的榜樣:在革命工作中要時刻保持工作熱情,要真正與群眾打成一片,只有這樣才能獲得良好的工作效果。可以說,“看與被看”寫作模式和小說主題之間,互相成就、相輔相成,這是丁玲對“五四”(魯迅)文學精神的傳承,也是丁玲對革命立場、女性立場的堅持。
注釋:
①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2頁。
②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2頁。
③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0頁。
④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0頁。
⑤馮雪峰:《從〈夢珂〉到〈夜〉—— 〈丁玲文集〉后記》,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著,袁良駿編:《丁玲研究資料》,知識產權出版社2011年版,第254頁。
⑥相關觀點參見郜元寶《都是辯解—— 〈色·戒〉和〈我在霞村的時候〉》,《文藝爭鳴》2008年第4期。
⑦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0頁。
⑧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0頁。
⑨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0頁。
⑩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0頁。
?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57頁。
?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57頁。
?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8頁。
?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0頁。
?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0頁。
?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61頁。
?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55頁。
?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56頁。
?丁玲:《丁玲作品集》,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59頁。
?路楊、孫曉忠、程凱、周鄧燕:《情感實踐、主體轉換與社會重造——情感政治視野下的解放區文藝研究》,《文藝研究》2021年第7期,第105頁。
?丁玲:《關于〈在醫院中時〉》(1942年),《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7年第6期。
?相關觀點參見藍棣之《女性的憤懣和掙扎——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記〉、〈我在霞村的時候〉解讀》,《貴州社會科學》199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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