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一個家

谷雨

夏云懷了二胎，一家三口馬上要變成一家四口，她和老公林銘商量，把麗水家園這套小兩居房子賣了，換套小三居。

在安家中介打聽了一下，現有的房子能賣小五十萬，如果想快點出手就降點兒價，于是登記時夏云寫了四十九萬。

房子掛到中介的第二天夏云便接到一個電話，說是要看房，問家里現在有沒有人。

“你是哪家中介的？”夏云問。“我不是中介，是我自己買。”

賣房的事只有安家中介知道，這人是怎么知道的？家里現在只有她一個孕婦和五歲的孩子，要是來個別有用心的人，豈不成了引狼入室。

“看房聯系中介，我家房子已經全權委托給中介了。”

“就算找中介，價錢也得跟房主談。能不能再降點兒？”對方又問。

夏云覺得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直接掛了電話。晚上她把這事告訴了當警察的林銘，林銘笑她疑神疑鬼，是不是騙子問問中介就知道了。

安家中介的老板說看房的沒有，倒是有一個老頭打聽過，問了戶型沒相中。

要看房的那人聲音蒼老，難道就是那個老頭嗎？

下午，買房人直接找上門來，拿出了身份證和戶口本舉到貓眼兒前，說自己不是騙子，之所以沒找中介，是想省一筆中介費。

夏云不好意思再拒絕，就打開了房門。“謝謝，我簡單看看，不會弄臟你的地板。”說著，來人從外套兜里拿出一副鞋套套在腳上。

每個房間他都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嘴角的笑容漸漸放大，卻還是挑了一堆毛病，說窗戶小、裝修過時等等。

老人面露尷尬，過了一會兒才說：“還能再優惠點兒不？”

“最低價了。”夏云態度堅決。老人又糾結了一會兒，掏出一沓錢，說這房子他要了，就是全款他一時半會兒湊不齊，能不能給他半個月的時間籌錢。

夏云寫了個收條，講好如果他反悔，定金不退。老人點點頭說：“明白明白。”

老人走了沒一會兒，林銘回來了，說剛才他回來時遇上一個老人，覺得有點兒面熟，卻怎么都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家里裝了監控，林銘調出視頻一看，肯定地說：“我一定見過他。可是他到底是誰呢？”夏云說，反正是個買房的，一手交錢一手交房，認不認識有什么要緊？

林銘啞然一笑。他干的是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工作，擔心買房老人別有用心，給妻兒帶來麻煩。可是想起那老人病怏怏的樣子，哪個犯罪團伙也不會派出這樣一個人來報復自己吧？

房子算是賣了，接下來就該買了。夏云和林銘找了幾家中介，挑了一個多星期，總算相中一套合適的，賣房款加上他倆這些年的積蓄，還差十來萬。林銘說他媽可以拿五萬。

“要不，我也跟我爸媽要點兒？”夏云說這話時一點兒底氣都沒有。她已經六年沒回娘家了，只是偶爾和母親通個電話。

夏云的老家在千里外的一個小縣城，當初嫁給林銘時父親堅決反對，讓她在父母和林銘之間選一個。她選了愛情。這么多年來她不是沒想過回去，只是一想到父親當時的態度就又斷了念頭。“還是算了吧！我找朋友問問。”林銘不想讓她為難。

錢很快就借夠了，給老人籌錢的期限也到了。可老人說還差點兒，請求再寬限兩天。又等了兩天，再給老人打電話，居然不接了。林銘想起那老人面熟的事兒，又開始猜疑。夏云火了，要不是舍不得那雙倍的定金賠償，她真想找新的買家。

第三天下午，電話終于打通了。對方說話的語氣很弱，先是賠禮道歉，后又說還差十五萬。他可以先付三十三萬，剩下的保證在月底付清。

夏云不同意：“大爺，我還等著這筆錢買新房，您要是真沒錢的話有沒有考慮過城郊的房子，像我家這么大面積的三十四五萬就能買一套。”

“我買這兒是為了我家孩子……我就希望他住在這兒。”

“那我再給您三天時間，如果還湊不齊房款，我只能把定金退給您了。先說清楚，是您違約在先，我不會退雙倍。”

接下來的三天夏云沒閑著，又找了幾家中介，把房子做了登記，萬一交易不成，直接找下家。

三天到了，一大早，老人主動聯系夏云，說下午兩點在房產局門口等她。

看來這招還真管用。夏云怕再有什么意外，讓林銘請半天假陪她一起去。

說是兩點，結果等到三點老人也沒到，電話不接，要不是林銘一直說好話安撫著，夏云罵人的心都有了。

又等了半個小時，夏云起身拉起林銘就走：“不等了，就算來也不賣給他了，把咱們當猴耍呢！”

出了房產局大門，遠遠看到一個人一瘸一拐地往這邊兒走。正是那個老人。除了腿瘸，他的上衣袖子還扯了一個大口子，身上都是土。

“大爺，您這是怎么了？”見他如此模樣，夏云的火氣一下就沒了，迎上去扶住他。

老人憨憨一笑：“下車時沒站穩摔了一跤，沒事兒。錢我湊齊了，趕緊去辦手續。”

過戶辦得很順利，網簽后錢打到監管部門，三天后就能到賬。辦完手續，夏云要送老人回家，老人連連搖頭說不用麻煩，他家離這兒不遠。

可讓他自己走，夏云又不放心，便拉著林銘悄悄跟在后面，萬一有事也能幫一把。

老人說的“不遠”卻并不近，跟著他走了三條街，最后在一個廢棄的工廠門前停住，銹跡斑斑的鐵門緊閉，旁邊有個小門，老人走進小門旁邊的門房。

隨后從里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老頭子，你這是咋了？”

“出火車站時沒看清路，掉溝里了，沒事。我這趟沒白回去，他嬸子幫著張羅，全村二十六戶，每家借點兒，總算是湊齊了。”

“湊齊就好，終于又能搬回去了，等兒子半年后出來，就說是咱回遷的房子。你這嘴上得有個把門兒的，千萬別把咱當年賣房子的事說漏了。”

“放心吧，我愿意讓兒子難過呀！”

屋里沉默了。

林銘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聲說：“原來是他。”

在回去的路上，林銘說起他曾抓過一個叫陳濤的犯人。十幾年前的陳濤年輕氣盛，因打架斗毆致人死亡而判刑，為了籌集巨額賠償款，為他減輕刑罰，他的父母拿出所有積蓄，還賣了唯一的房子。不久后那里拆遷，建成了現在的麗水家園。

聽了這些，夏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后悔自己對老人的態度，同時又有些感慨，莫名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五天后，小三居的過戶手續也辦完了，拿到鑰匙的那一刻，夏云接到了母親打來的電話。

“小云，聽說你買房了，我和你爸商量著給你補貼點兒，先給你五萬塊，等年底再給些。明天會有人給你送過去。”

夏云驚訝極了：“媽，您聽誰說我買房了？還……會有人給我送錢來？是誰呀？”她從來沒對母親說過自己家的地址。

母親笑了：“傻丫頭，你以為你爸這些年真對你不管不顧呀？他老戰友的孩子跟你住一個小區，你的一舉一動我們都知道。不然怎么放心把你一人扔在那么遠的地方！”

眼線？夏云想笑，可沒等笑出來先流下了眼淚。原來天下的父親都是一樣的。

林銘見狀，把她摟進懷里說：“別難過，等忙完了我就陪你回家，帶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