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溫柔一些又何妨

◎文/柏彥雯

膽子小圖

1

下班回家，我發現3 歲的兒子陽陽蹲在洗衣機旁號啕大哭，從外地來過春節的婆婆在一邊恨鐵不成鋼地斥責道：“整天抱著布娃娃，哪有男子漢的樣子？”

我趕緊走過去，問道：“怎么回事？”陽陽撲進我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撕心裂肺地喊著：“我的羊咩咩啊！”

羊咩咩是陽陽最喜歡的毛絨玩具，雪白的絨毛又長又軟，兩只羊犄角俏皮地支楞在頭頂。陽陽平日里對它愛不釋手，睡覺要放在身邊，出門要抱在懷里，吃飯的時候也要讓它坐在椅子上。可是現在，手腳勤快的婆婆擔心毛絨玩具沾染了灰塵，滋生螨蟲，便把它放入洗衣機進行清洗。

我明白了緣由，趕緊耐著性子，拍了拍兒子的后背，“陽陽，遇到事情，哭是沒有用的。你告訴媽媽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們才能一起想辦法。你說對不對？”

陽陽哽咽著，半天才說：“羊咩咩被關起來了。”

我蹲下身，順著陽陽的視線定睛一看，隔著洗衣機的透明蓋板，羊咩咩確實好像被囚禁在洗衣機里。我一邊感慨小朋友的想象力豐富，一邊安撫陽陽：“羊咩咩只是去洗衣機里洗個澡呀。”陽陽的情緒穩定了下來，抽噎著問：“洗衣機里有漩渦，羊咩咩會不會死？”

我這才明白，原來對于一個3歲的小朋友來說，被關在黑暗的機器里，隨著漩渦不停旋轉，狠狠地撞在玻璃蓋板上卻逃不出來，看起來一定很可怕。羊咩咩不僅是一個玩偶，還是他的好朋友，陽陽是因為看到好朋友身處困境才忍不住大哭起來的。

在幼兒面前，成年人習慣了高高在上，總覺得自己見多識廣，眼里的世界就是真實和正確的。如果不肯蹲下身來，轉換到孩子的視角，就無法真正明白他們的心情。

我很高興，自己并沒有武斷地說“不許哭”，而是理解陽陽對于好朋友羊咩咩的關切。

2

就在我把陽陽摟在懷里，輕聲安慰的時候，婆婆卻不滿地發話：“挺好的男孩子，被你們慣得這么嬌氣，遇到一點兒不順心就哭，這可怎么行呢？”

一句話說得陽陽又委屈起來，眼圈紅紅的，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但他倔強地不肯讓淚水落下來。

婆婆兀自呵斥著：“男孩子怎么能玩布娃娃呢？明天我就把它拿去丟掉！”陽陽聽到這話，再也控制不住，雙手握拳，憤怒地嚷道：“我要和羊咩咩在一起！”而我認為，陽陽把羊咩咩當成自己的好朋友，這本來沒有錯，也并不意味著他就不夠陽剛、不夠堅強。

我得想辦法給婆婆做做思想工作，因為我明白，如果這次說服不了她，之后遇到別的事情，她還會說陽陽沒有男子氣概。安撫好陽陽的情緒很重要，一家人的和氣也很重要。

我低頭思考了一下，換上一副笑臉，“媽，我倒覺得，陽陽這樣很像他爸爸呢！”陽陽的爸爸是一名人民警察。平日里，他穿上筆挺的制服，絕對充滿陽剛之氣，也是我們全家人的驕傲。

我輕聲細語地對婆婆說：“媽，您想想，陽陽的爸爸平時出門在外，說話做事雷厲風行。可他回到家里，抱著陽陽的時候，是不是也很溫柔？”婆婆像是回憶起了什么，感慨道：“你是沒看到啊，陽陽剛出生的時候，他爸爸覺得他又輕又軟，都不敢抱呢！”陽陽在一旁睜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爸爸不敢抱我？可是爸爸經常抱我啊！”

是啊，老公平時工作再忙，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陽陽抱在懷里。高興的時候，他還會將陽陽舉過頭頂，父子倆嘻嘻哈哈地玩上許久。

我趁著婆婆高興，又勸說了幾句：“小朋友過家家，就是在學習做一個大人。陽陽雖然是男孩子，我卻希望他可以成為像他爸爸那樣重感情的人。我想，他現在學會善待羊咩咩，長大了才會善待我們。”婆婆似乎被我說服了，皺著眉頭對陽陽說：“等會我們把羊咩咩晾干，你就又可以抱著它了。”

很多時候，我們總是以為，男孩愛玩射擊、打仗之類的游戲，喜歡玩具手槍和玩具小汽車才是正常的，女孩子才喜歡布娃娃。這何嘗不是一種“刻板印象”呢。對于孩子來說，每一種玩具都有積極的意義，而羊咩咩對于陽陽的意義，就是讓他從日復一日的陪伴中，學會表達友情和愛。

3

洗衣機的運行聲結束了，我和陽陽一起打開蓋板，把羊咩咩“救”了出來，晾在陽臺上。我向陽陽許諾，到明天早上，羊咩咩就會恢復原樣，又可以被他抱在懷里了。

接下來是漫長的一天。一個下午的時間里，陽陽三番五次地跑去陽臺看望他的羊咩咩，不時伸手摸一摸它的絨毛，確認還是濕漉漉的，才失望地回到房間。就連最愛看的動畫片也吸引不了他了。

吃晚飯的時候，陽陽心不在焉地扒拉著碗里的菜，問我：“媽媽，羊咩咩沒有飯吃，會不會餓？”說著，他拿出自己的玩具水果，盛在小盤子里，端到了陽臺上。他還說：“羊咩咩，你今天只能在陽臺上吃飯啦。”我會心一笑，沒有阻止他，而是引導道：“陽陽，爸爸現在還在加班，也沒有時間吃晚飯，你說他會不會餓？”陽陽怔怔地看著我問：“那怎么辦呢？”我說：“我們留一些菜，等爸爸回來吃，好不好？”他滿口答應：“好！”陽陽和我一起，從盤子里夾出兩個他最愛吃的雞翅。

晚上，老公回到家里，陽陽急忙迎上去，“爸爸，你餓了吧？我們給你留了好吃的！”老公開心地笑起來，“喲，兒子長大了，懂得關心爸爸了！是不是媽媽教你的？”我搖搖頭，也笑了起來，“這一次呀，是羊咩咩教他的！”

陽陽從照顧羊咩咩的過程中，學會了關心照顧身邊的親人，成長為一個溫暖的人。這不就是小朋友做游戲、過家家的目的嗎？而一個懂得關心別人、照顧別人，對親人和家庭有責任感的孩子，溫柔一些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