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翻譯實踐論視域下的隱喻英譯管窺

孫 毅 周恬恬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廣州,510420)

0. 引言

為徹底扭轉中國長期在國際話語體系內行多言少、言而無效的尷尬局面,我國政府近年來愈發(fā)注重有效發(fā)聲,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國際傳播能力與對外話語體系建設主要依靠翻譯這座橋梁”(楊楓 2021: 15),而國家話語翻譯作為一種國家話語能力,已當仁不讓成為國際傳播的重要一環(huán)。目前,基于打造同中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話語權這一現(xiàn)實需要,提升國家翻譯能力已成為國家能力建設的一大課題,“國家翻譯實踐論順應了這一時代需求”(藍紅軍 2020: 117)。作為一套具有國家性、民族性、主體性和原創(chuàng)性的新興本土譯學理論,國家翻譯實踐論為國家話語翻譯研究開辟全新視角,以助力相關研究取得突破性進展,有力推動國家翻譯能力的發(fā)展。

國家話語翻譯的重、難點均落在隱喻上。鑒于隱喻強大的認知功能,國家話語需訴諸完善的隱喻架構,隱喻就成為支撐國家話語及其翻譯的脊梁。隱喻雖形式簡潔,卻富含雋永的聯(lián)想意義,在目標語中找到言簡意深的對應表達絕非易事。因此,隱喻帶來話語構建機遇的同時也導致了一些棘手的翻譯難題。可見,隱喻是提升國家翻譯能力之路上必須攻克的一道關卡。據此,本文借助國家翻譯實踐論,對《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以下簡稱《決議》)中的隱喻翻譯進行解析,以期為國家話語翻譯提供參考。

1. 國家翻譯實踐論視角下的國家話語翻譯

國家翻譯實踐論是新時代背景下中國學者的成功探索和卓越創(chuàng)新,以任東升為代表的學者在論作中逐漸勾勒、充實并完善了該理論架構,其主要內容匯于表1。

表1 國家翻譯實踐論的主要內容

言及國家翻譯實踐論視角下的國家話語翻譯,必須首先厘清其本質與內涵。根據陳汝東(2011,2015,2017)和文秋芳(2016,2017)的看法,國家翻譯實踐有以下判斷標準:第一,國家話語是一種結果,也是一個傳播過程;第二,國家話語是一種以國家為核心、體現(xiàn)國家意志、服務國家利益、塑造國家形象、傳播國家信息的國家傳播行為;第三,國家話語主要包括國家領導人話語、國家機構話語、國家媒體話語和國家外譯話語四個方面。

如國家話語翻譯本質示意圖(圖1)所示,國家話語翻譯作為國家外譯話語的過程或行為,屬于國家話語的一部分,服務于國家利益,能塑造國家形象并體現(xiàn)國家意志,是一種國家傳播行為。任東升(2019: 69)指出:“判斷某種翻譯實踐是否屬于國家翻譯實踐,就看是否已經上升為國家行為。”國家話語翻譯作為國家翻譯實踐的一部分,可納入框架統(tǒng)籌考量。“國家話語翻譯被提升為一種國家翻譯行為”(任東升、高玉霞 2015: 93),相較于一般翻譯實踐,更具重要性、復雜性和特殊性。

圖1 國家話語翻譯的本質

黃友義等(2014: 5)指出:“政治話語體系是對外話語體系的核心,集中體現(xiàn)了黨和政府的執(zhí)政理念和治國經驗。” 以黨政文獻為主的政治話語凝聚中國道路、中國方案和中國理念的智慧,其翻譯行為關系到國際社會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認同,實乃國家話語翻譯的核心。再者,“隱喻在政治話語中是一種常規(guī)思維方式”(文旭 2014: 13),具有無窮生命力。Lakoff和Johnson(1980: 159)言:“隱喻在構建社會現(xiàn)實和政治現(xiàn)實中起著重要作用。” 隱喻與政治話語須臾難離,抽象的政治事件需借助具備化異為同功能的隱喻表達才易于被公眾接受。此外,眾多中外領導人皆為隱喻高手,善于借隱喻表述觀點、傳遞思想,喚起民眾共鳴。然而,“隱喻的大量涌現(xiàn)亦成為影響譯文質量的關鍵”(黃進財、羅茲深 2021: 17)。可見,隱喻翻譯既是國家話語翻譯的重點,也是亟待攻破的難點。下節(jié)著重縷析隱喻翻譯發(fā)展流脈,以實例分析的方式管窺國家話語中的隱喻翻譯,期達探賾索隱、鉤深致遠之望。

2. 國家話語中的隱喻翻譯

2.1 隱喻與隱喻翻譯

古希臘時期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從詞匯層面對隱喻予以經典定義,開創(chuàng)了西方隱喻修辭學的先河。隨后關于隱喻的論述不斷發(fā)展,但始終將隱喻狹隘地視為一種修辭格和裝飾品。直到Lakoff 和Johnson掀起一場隱喻革命,提出隱喻是人類認識世界的基本方式,終將隱喻提升至認知高度。自此,“隱喻徹底擺脫了長期附庸于傳統(tǒng)修辭學的尷尬局面, 研究面貌煥然一新”(孫毅 2017: 80)。通過從源域到靶域的單向映射,隱喻以熟悉喻陌生、具體喻抽象、簡單喻復雜,為人類搭建起一座座認知橋梁,成為人類賴以生存的認知工具。

雖然隱喻研究在語言學、心理學、哲學等學科中早已占據了一席之地(孫毅、鄧巧玲2022),但隱喻翻譯研究卻似滄海遺珠,長期被零問題論主宰。人們曾認為隱喻翻譯與普通語言翻譯別無二致,即隱喻未導致特殊的翻譯困難。直到Dagut(1976)提出應嚴格區(qū)分隱喻與由隱喻派生而來的語言隱喻行為,由是揭露了被長期忽視的隱喻翻譯弊端,至此隱喻翻譯的特殊性才進入大眾視野。以Lakoff和Johnson的概念隱喻理論為分水嶺,隱喻研究由修辭觀到認知觀的轉向標志著隱喻翻譯亦步入新階段,即“起步階段”(孫毅 2017: 85),隱喻的可譯性及隱喻翻譯的難度成為該階段的熱議話題。

溯其本源,隱喻翻譯之痛主要源于隱喻豐富的聯(lián)想意義。首先,就隱喻的歷史文化蘊涵言之,雖然Mason和Dagut等人就隱喻翻譯是否應與一般翻譯分而論之、隱喻翻譯是否具有特殊性等問題莫衷一是,但普遍共識是,隱喻產生于特定的文化語境中,這為隱喻翻譯設置了障礙。Dagut(1987)指出,隱喻可譯性部分取決于譯語讀者能在多大程度上共享隱喻的文化聯(lián)想。可見,隱喻厚植的歷史文化根基賦予其強大的力量與深邃的內涵,這為翻譯行為帶來了不小挑戰(zhàn)。其次,從隱喻的聯(lián)想意義來看,Dagut(1987)提到,隱喻的復合詞匯意義在譯語中缺失時也會造成翻譯困難。隱喻倘若兼具文化聯(lián)想意義和詞匯聯(lián)想意義,會使隱喻翻譯難上加難。隱喻的獨特魅力在于能將豐富的聯(lián)想意義和強大的動態(tài)效果濃縮于簡潔的語言現(xiàn)象中。覓見言簡意深的譯語表達是隱喻翻譯的終極目標。最后,隱喻翻譯研究由籠統(tǒng)走向具體,空泛步入深刻,國內外學者圍繞隱喻翻譯各抒己見,不僅在隱喻翻譯策略研究上取得豐碩成果,更是形成了百花齊放的理論流派,近年見胡壯麟、孫毅和李玲等,實難窮舉。

2.2 國家話語中的隱喻翻譯例析

鑒往知今,以史興國。《決議》是中國共產黨在重大歷史關頭吹響的嘹亮號角,是對黨百年奮斗的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全面總結。為進一步對外宣介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精神,中國外文局和中國翻譯研究院日前發(fā)布了《決議》的漢英對照版本。《決議》的海外發(fā)行是一次國家行為層面的對外話語實踐,事關國際社會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理解與認同,對于塑造國家形象和維護國家利益具有重大戰(zhàn)略意義。國家話語實踐的成功與否取決于譯文質量,而隱喻翻譯又是國家話語翻譯的重頭戲。《決議》約3.6萬字,隱喻使用頻次高達137個,包括戰(zhàn)爭、道路、旅程、身體等二十余種隱喻類型(詳見圖2)。

圖2 《決議》中隱喻類型及分布

文旭(2014: 11)指出:“政治隱喻蘊含著豐富的意識形態(tài)。” 政治話語中隱喻的聯(lián)想意義不再囿于文化層面,而是扎根于國家的現(xiàn)實土壤,體現(xiàn)了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和世界觀。所以隱喻翻譯作為國家話語傳播的重要手段,表面上是隱喻語際轉換,實際上是在傳遞隱喻的歷史文化內涵,根源是傳播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講述中國道路、中國理念和中國方案,以搶占話語先機、塑造國家形象、維護國家利益。可見,隱喻翻譯是國家話語翻譯的重點,也是國家話語對外傳播的手段,國家話語中的隱喻翻譯作為一種國家層面的傳播行為,核心是服務國家利益。下文選取《決議》中十類高頻隱喻,分析隱喻翻譯作為國家話語對外傳播的積極作用。

2.2.1 戰(zhàn)爭隱喻

原文:黨中央開展抗擊疫情人民戰(zhàn)爭、總體戰(zhàn)、阻擊戰(zhàn)……武漢保衛(wèi)戰(zhàn)、湖北保衛(wèi)戰(zhàn)。

譯文:The Central Committee led...an all-out people’s war to curb the spread of the virus...forthe battles to defend Hubei Province and its capital city Wuhan.

戰(zhàn)爭滲透于人類的語言和思維中。戰(zhàn)爭隱喻在各類語體中都具有強大生命力,在政治話語中更是屢見不鮮。戰(zhàn)爭隱喻構成了中國抗疫圖鑒,以戰(zhàn)爭猛烈喻疫情嚴重,戰(zhàn)爭全面喻人民團結,開戰(zhàn)姿態(tài)喻抗疫主動,戰(zhàn)爭部署喻我黨指揮。戰(zhàn)爭隱喻的英譯妙處在于以“people’s war”展示中國抗疫戰(zhàn)爭的全民性、團結性和主動性。英語“war”往往包含多場“battle”,故武漢只是中國抗疫的一個分戰(zhàn)場,是全國抗疫戰(zhàn)爭的一部分,有賴于黨的運籌帷幄和全體同胞的關心支持。這一戰(zhàn)爭隱喻的翻譯并非僅是語言的對應轉換,亦向世界展示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力、團結力和自信力,塑造了勇于擔當、敢作敢為的共產黨形象和全民團結一致的大國姿態(tài)。

2.2.2 道路隱喻

原文:我們既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

譯文:We must neitherretrace our steps to the rigidity and isolation of the past, nortake a wrong turn by changing our nature and abandoning our system. We followthe path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路”是極具中國特色的國家話語政治隱喻,一國的發(fā)展道路決定了其政治方向和前途命運。在國家話語翻譯中,道路隱喻翻譯至關重要。 “老路”喻以往犯過的錯誤,“邪路”喻未來規(guī)避的錯誤,二者皆非正道,只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才是中國的唯一出路。實際行動表明,中國共產黨不會重蹈覆轍,亦不會誤入歧途,昭示出共產黨吸取教訓、自我革新的決心,以及預見未來、防患于未然的能力。譯文未見“老路”“邪路”的直譯,力避蓄意誤讀,以“the path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表示中國共產黨已經探索出一條新路,未來還將堅定不移地繼續(xù)走下去,以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偉目標。道路隱喻彰顯了中國的道路決心,展示共產黨以史為鑒、開創(chuàng)未來的能力。

2.2.3 旅程隱喻

原文:逢山開道、遇水架橋……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航船劈波斬浪……

譯文:We mustforge new paths and building new bridges wherever necessary. We must...steer the great ship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to cleave the waves...

旅程在中國國家話語中常被隱喻為共產黨的發(fā)展歷程和國家的局勢變化。共產黨人作為旅行者在不同階段會精準地自我定位,把握前進方向。“山”和“水”借喻中國發(fā)展過程中遭遇的障礙與困難,“開道”和“架橋”寓示中國共產黨不畏艱險、隨機應變的智慧與能力。“航船”寓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通往目的地的交通工具。道和橋基于中西方共有的認知經驗,其直譯處理法也能激發(fā)積極、正面的聯(lián)想意義,傳遞出中國共產黨開拓進取、不屈不撓、攻堅克難的精神。

2.2.4 身體隱喻

原文:廣大黨員……補足精神之鈣……挺起共產黨人的精神脊梁。

譯文:Party members...absorb the mental nutrients...preserve...the backbone of their identityas communists.

身、國同構同理,治身、治國相通,這是儒道哲學的固有理念。本土傳統(tǒng)哲學的“身體性”觀念孕育出鐫刻中國文化符號的身體隱喻。近取諸身,遠取諸物。身體及其部位往往作為認識中國政治組織架構的有益參照。精神之鈣和脊梁的譬喻甚妙,把中國共產黨的信念理想喻為人體必需的營養(yǎng)元素,如若缺失,共產黨人就無法健康成長;只有充分吸收我黨營養(yǎng),才能挺直脊梁,鍛造堅實的精神信仰。鈣在譯語中泛化為“mental nutrients”,表明共產黨人像身體吸收營養(yǎng)物質一樣,不斷汲取精神營養(yǎng),為脊梁提供養(yǎng)分,由此展現(xiàn)了中國共產黨終身學習、自我完善、不斷進取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2.2.5 習語隱喻

原文: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執(zhí)著奮力實現(xiàn)既定目標,以行百里者半九十的清醒不懈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

譯文:Withthe determination to never let up...the last leg of the journey only marks the halfway point, we must make unremitting efforts to advance the rejuven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國家話語擅于運用傳統(tǒng)文化習語,以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方式講述宏大的國家政治,借此拉近與普通大眾的心靈距離。習語一“咬定青山不放松”以竹子的堅韌不拔隱喻共產黨人堅毅執(zhí)著的精神品質。習語二“行百里者半九十”表明在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過程中,愈接近目標愈要小心謹慎,最后幾步尤為關鍵。竹在西方不甚常見,故作意譯處理。習語二轉譯為旅程隱喻,闡述治黨治國方略,傳遞出共產黨人持之以恒、穩(wěn)扎穩(wěn)打、不居功自滿的清醒態(tài)度。

2.2.6 建筑隱喻

原文:黨……從夯基壘臺、立柱架梁到全面推進。

譯文:As we have gone fromlaying foundations and defining initial structures...

自1980年Lakoff和Johnson出版《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MetaphorsWeLiveBy)起,建筑隱喻便惹人關注。建筑物喻國家,建筑過程喻國家發(fā)展歷程,能夠促進民眾對國家建設和社會發(fā)展的理解,帶動人民展望和期盼國家發(fā)展前景。原語為建筑術語,多指建筑基礎性工作,寓示國家發(fā)展的初期成果。原文隱喻植入譯文,讓受眾清晰了解國家發(fā)展歷程和概況;建設進度展現(xiàn)出發(fā)展之穩(wěn)、之快,體現(xiàn)了建設者的清晰思路、精心設計和合理布局。

2.2.7 旗幟隱喻

原文:人類命運共同體成為引領時代潮流和人類前進方向的鮮明旗幟。

譯文:The concept of a human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has becomea banner...

以旗幟做源域是中國政治隱喻的常用手法。旗幟隱喻見證了共產黨領導下新中國的高速發(fā)展,表明中國深刻認識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時代趨勢,中國共產黨以此為指引,并貫徹到各項國家事務中。譯文保留旗幟之意,表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已成不容逆轉的大勢,傳達出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深刻認識,國人對其高度重視并躬身踐行。旗幟隱喻展示了中國的世界觀,表明中國愿與世界各國同舟共濟、守望相助,彰顯了親仁善和的大國氣度。

2.2.8 疾病隱喻

原文:以猛藥去疴……以刮骨療毒、壯士斷腕的勇氣……

譯文:the determination toadopt powerful remedies...totake painful measures...

中國政治文化中的身體隱喻催生出豐富的疾病隱喻。疾病隱喻可以強化政治語言效果,呼吁人們做出理性反應。以“疴”借喻中國面臨的疑難問題,“猛藥去疴”形容中國在反腐行動中的毅力和斗志,譯語亦彰顯出黨中央對腐敗的零容忍態(tài)度以及根除腐敗的決心。刮骨療毒、壯士斷腕同為疾病隱喻,意指懲治腐敗要當機立斷,連根拔起,避免事態(tài)惡化。若將其直譯,恐難激起譯文受眾恰當?shù)囊饬x聯(lián)想,反而造成無效傳播乃至反效傳播。

2.2.9 圍棋隱喻

原文:只要我們……下好先手棋……

譯文:We should...get a head start....

中國擁有悠久的圍棋歷史,春秋戰(zhàn)國時期已有記載。圍棋在近代才傳到西方國家,其對圍棋的熟悉程度不如國人。中國國家話語常以棋局喻政局,圍棋的布局、落子和進退象征謀略、計劃和行動。欲下好政治圍棋,必須統(tǒng)領棋局、布好局、開新局、用活棋路、發(fā)揮棋力。“先手棋”指主動出子,先發(fā)制人,表示共產黨人在面對各種風險挑戰(zhàn)時主動出擊,快人一步。考慮到圍棋隱喻在中國政治話語中的獨有特色,意譯保證了源語意義的精準轉述,同時展示共產黨應對困難的積極態(tài)度和實力擔當。

2.2.10 答卷隱喻

原文:黨……交出了一份優(yōu)異的答卷。現(xiàn)在,黨……又踏上……趕考之路。時代是出卷人,我們是答卷人,人民是閱卷人。我們一定要繼續(xù)考出好成績。

譯文:The Party has securedextraordinary historical achievements...a new journey...It is up to the people to judge how the Party performs in the test of the times.We must continue toperform well.

答卷隱喻是中國國家話語近年來的一大創(chuàng)新。 “答卷”喻中國發(fā)展現(xiàn)狀,“答卷人”喻中國共產黨,“閱卷人”喻檢驗發(fā)展成果的人民群眾。趕考之路象征中國步入新階段、邁上新臺階,考出好成績象征共產黨人砥礪前行,大有作為。以上均采用意譯法,言簡意賅地展示了共產黨的百年成就和繼往開來的精神。三個隱喻排比式的翻譯尤為巧妙,將形式分散的源域融合,集零為整,讓三者關系更加緊密,便于讀者理解。難題和挑戰(zhàn)源于時代,迎難而上的共產黨人敢于接受人民群眾的檢驗與監(jiān)督,由此展示中國共產黨不畏艱險、勇?lián)厝蔚木?也彰顯了以民為本、執(zhí)政為民的治國之道。

除上述10類隱喻用例外,《決議》中另含15種隱喻表述。這些隱喻團簇共同構成一幅完整的隱喻圖景。這幅隱喻畫作中,黨和國家的事業(yè)是旅程、道路、建筑物、棋局、試卷、戰(zhàn)爭;共產黨是旅行者、領路人、建筑師、棋手、答卷人和戰(zhàn)斗指揮員;廣大人民群眾是旅途伙伴、行路人、建筑者、閱卷人和戰(zhàn)斗者;麻煩困境是險灘、坎坷、疾病和敵人。如上隱喻相互配合,描繪了黨以往經歷的艱難險阻和取得的輝煌成就,展現(xiàn)了黨當下面臨的風險挑戰(zhàn)和累積的強大實力,展望了黨未來發(fā)展的光明前景和懷揣的強大自信,也彰顯了黨對內以民為本、對外親仁和善的政治理念。黨勢必要同一切危害人民權益和破壞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行為斗爭到底。由此可見,為了塑造成功、適切的政治話語,“政治隱喻有賴于人類的普遍經驗”(孫毅、李全 2019: 45)。而翻譯政治隱喻的標準便是準確傳遞黨和國家的治國方略和發(fā)展理念,積極塑造黨和國家的正面形象,讓外國讀者切實感受到我黨和國家的實力、親和力和公信力,以此服務國家利益大局。

3. 結語

隱喻憑借強大的認知功能和豐富的聯(lián)想意義在國家話語中屢見不鮮。隱喻特殊的修辭原理使其具備了闡明國家立場、建構國際關系、傳播外交理念等話語功能(趙玉倩、楊明星 2022),故國家話語中的隱喻翻譯是一片頗具開發(fā)價值且大有可為的研究共海。國家翻譯實踐論為隱喻翻譯研究提供了新穎的切入點,至少為學界帶來以下啟示:國家話語隱喻翻譯是一種國家行為層面的自利型翻譯實踐,以服務國家利益為出發(fā)點和落腳點,具有鮮明的國家屬性;從功能上看,隱喻翻譯既是國家話語能力的體現(xiàn),也是一種重要的話語傳播方式。作為一種基于共有認知體驗的跨文化傳播,隱喻翻譯是國家話語走向世界的紐帶;從目的上看,國家話語隱喻翻譯通過有效的話語傳播來塑造黨和國家形象,展示國家實力,有助于打破外域對我國的刻板印象,避免蓄意曲解;從操作上看,國家話語隱喻翻譯以簡明扼要的方式傳達隱喻深層意義,如國家的世界觀、政治觀、意識形態(tài)和治國理念等。對于文化共享型隱喻,其翻譯難點不在于文化差異,而是傳遞隱喻的聯(lián)想意義,所以并非拘泥于直譯法;對于文化特有型或沖突型隱喻,多采取意譯或釋義法,簡明傳達隱喻的聯(lián)想意義;從標準上看,國家話語隱喻翻譯并未將“信達雅”原則奉為金科玉律,而是具體考慮譯文對國家形象的塑造效果、與國家戰(zhàn)略的契合性以及與國家利益的一致性。所以,譯者不僅需要具有良好的語言功底和文化素養(yǎng),還需要具備高度的政治敏銳性與國家意識。

任文和李娟娟(2021)曾嘗試提出國家翻譯能力的定義,對國家翻譯能力進行概念構建,介紹其中相互影響、相互關聯(lián)的四個子能力:翻譯實踐能力、翻譯管理能力、翻譯傳播能力和翻譯發(fā)展能力,且明確提及國家翻譯實踐能力是國家翻譯能力最直接的體現(xiàn)。國家意識是國家翻譯能力建設的邏輯起點(楊楓 2021: 15),以國家意識為核心的國家翻譯實踐論對以上四種能力的發(fā)展均起到撥云睹日的作用。翻譯實踐直接產出翻譯產品,因此無論是行業(yè)、機構還是個體譯者都需要慎重考慮翻譯操作對國家利益和國家形象的影響。國家翻譯實踐論啟示我們,國家翻譯實踐能力并非個體譯者和團體翻譯能力的簡單疊加,個人、團體、組織、企業(yè)、機構乃至整個行業(yè)翻譯實踐能力的提升才能夠推動國家翻譯實踐能力的整體發(fā)展,因此需要將國家意識和國家利益大局觀滲透到人才培養(yǎng)、規(guī)范制定和行業(yè)管理的統(tǒng)一過程中。國家翻譯實踐論視角下的隱喻翻譯研究便是一次有益嘗試,對國家翻譯實踐能力建設多有裨益。學術研究層面的突破將推動國家翻譯能力的整體建設,故而本文做引玉之探,期待學界崇論閎議,合力推動國家翻譯能力建設再上新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