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袁照
古人和今人早已將蘇州園林的好詮釋得很全面,其中不乏名人名篇,不過我還是想從自己的角度來談談這個問題。
蘇州園林,好就好在它的“假”。
人們都想看到事物的“真”,但蘇州園林的好,有假山假水的功勞。說假山,沒什么錯,說假水就不大貼切,但是一潭水、一溪流,不會起驚濤,不會有駭浪。所謂“假山”,是以石代替山,石峰聳立,如山峰聳立;石的模樣,就是山的模樣。蘇州園林里的假山以太湖石為主,至于太湖石的審美標準,起初是“皺、漏、瘦、透、丑”,后來人們覺得“丑”不雅觀,就給拿掉了。其實皺、漏、瘦、透,哪一個不丑?太湖石的皺,皺到極致,如同臉上的皺紋那般縱橫交錯、溝壑密布,還不丑嗎?不過到了蘇州園林,這就是大美。漏、瘦、透也是一樣的道理,漏到極致、瘦到極致、透到極致,即丑到極致、美到極致——這就是“物極必反”。
蘇州園林,好就好在它的“虛”。
人們都想了解事物的“實”,所以贊美一個人時,習慣用實在、踏實、誠實等帶有“實”字的詞語。蘇州園林就不一樣了,常追求“虛”,以“虛”為美。一潭水似一幅畫,水中月與水中柳相映成趣;一陣風來,石影、樹影、人影隨之搖擺,連亭臺樓閣也靈動起來。蘇州園林善“借景”,明明是別處的景,它卻能巧妙地借過來,無論是假山、名木還是寶塔、橋廊,都成為自家的一部分,虛得別致、虛得得體。實中有虛,虛中有實,虛虛實實,蘇州園林多變而不可捉摸,卻又在意料之中。
蘇州園林,好就好在它的“精”。
很多人崇尚“精”,精致、精明、精煉、精辟、精巧,都是由“精”演繹出來的好詞。不過“精”這個字也不都是褒義的,比如精于算計,一過火,就帶有貶義了。蘇州園林的“精”恰如其分,一草一木、一石一水、一舍一廊均經過細致的設計,通過曲線、對稱、反復、透視等手法的合理運用,使之呈現出曲徑通幽、錯落有致、詩情畫意的視覺效果,與此同時避免因景觀設置的空泛或冗余帶來的不適感。景是園林的肉身,情是園林的靈魂,蘇州園林情景交融,意味無窮。以雕琢的心態和手法模擬自然,是蘇州園林成為天下園林之上品的重要原因之一。
蘇州園林,好就好在它的“小”。
很多人追求“大”,畢竟宏闊的場面會帶來震撼的體驗。不過蘇州園林偏愛“小”,小山小水小橋,小巷深處的小門面,哪怕入門之后豁然開朗,也只是園林意境的豁然開朗,而非物理空間的豁然開朗。蘇州園林的小是與精、美、巧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這種小,小得有度,物理空間雖小,精神空間卻無邊無垠。
蘇州園林不僅是美的化身,也是人生境界的化身,從蘇州園林,可以聯想到世間的萬事萬物。在很多情況下,假、虛、精、小可能被視作否定的對象或標準,但對蘇州園林而言,卻是美的不二表現。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模式,追求個性化的表達,才是彰顯自身價值的唯一選擇。
選自《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