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市雙流區藏族鍋莊在地化研究

【摘 要】藏族鍋莊是中華民族文化中的一項優秀藝術。隨著藏族人口向城市遷移，藏族鍋莊舞蹈也從傳統村寨走進城市，開始了其在地化的發展旅程。在這一過程中，它逐漸由“地域性”文化實踐發展為“跨地域”文化現象，成為多民族共舞的城市文化活動和公共文化活動。藏族鍋莊的在地化發展，作為各民族間文化交流與互動的橋梁，是城市各民族文化交往互動的現實體現，它對于鑄牢各民族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獨特價值。本文立足于成都市雙流區的田野調查并結合現有的相關文獻，從藏族鍋莊在地化的背景及其進程、形式分析與發展內因三部分入手，探索藏族鍋莊在地化過程中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獨特價值。

【關鍵詞】藏族鍋莊" 在地化"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中圖分類號：J7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24）20-0105-06

在地化是相對于全球化而言的另一種趨勢與潮流，它代表了一種全新的全球化觀念。這種全球化的觀念更注重全球化背景下的地域獨特性，關注文化在特定地方的表現形式和意義。這種研究方法反對將文化現象簡單視為全球化或普遍化的結果，而是強調文化在不同地點的具體實踐和變異，重視多元文化在全球化時代中的價值。

一、藏族鍋莊在地化背景及其進程

（一）藏族鍋莊在地化研究背景

在地化運用于文化領域便是“文化在地化”，其含義有二：一是關注文化的異質性，即全球化背景下文化的地域特性和民族特性；二是關注文化在對象身上的闡釋過程，即在地化往往與本地化并行，指將某一外來事物轉換成符合本地特定要求的過程。藏族鍋莊并非城市所創，而是伴隨著藏族人民的城市化進程而搬演至城市中，因此藏族鍋莊的在地化，是指藏族鍋莊因城市需求所作出某種改變的適應過程。

近些年來，伴隨著藏族人口更多由傳統村落往城市流動，藏族鍋莊逐漸從村落流行到以成都為代表的部分城市之中，成為城市中的一道文化景觀。城市較高的人口密度、較快的人口流動、較強的文化包容性以及較為豐富的文化多樣性，給予藏族鍋莊以生存、發展、傳播、交流的土壤。藏族鍋莊獨特的藝術文化特性也吸引了各族人民的關注乃至參與，使其成為各族人民了解民族文化、達成民族交流、促進民族認同的橋梁。相應地，藏族鍋莊也在這遠離原生語境下的陌生土壤下不斷進行適應性改變，以適應城市文化的特性吸引更廣泛的人群參與其中，成為城市中獨特的舞蹈文化現象。

（二）藏族鍋莊在地化進程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藏族鍋莊的城市在地化進程是伴隨著藏族人民往城市遷徙而開始的。人是文化的載體，一定規模的人口流動必然攜帶著原有文化，而新定居的環境與需求也必然使原有文化發生一定的改變。因此，移民現象也是文化發展的現象。

成都位于漢藏交界處，歷來是漢族與藏族文化交流的繁榮地帶。研究指出，自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經濟水平的提升和交通狀況的優化，越來越多的藏族人選擇在成都定居。目前，在成都的少數民族中，藏族人口數量位居首位。學者陳丁漫指出，在20世紀80年代，道孚林業局等幾所林業機構在雙流建立木材銷售中轉站，并通過建立林木加工運輸產業鏈帶動相關人員遷居雙流，從而促使一批甘孜藏族進入雙流。隨后，遷移至雙流地區的甘孜藏族人口數量不斷增長，藏族鍋莊也開始了在地化過程，并逐步發展為以“單位社區”藏族鍋莊團體以及藏族鍋莊社團的興起為標志的文化現象。

藏族鍋莊的在地化過程，由最初小范圍的單一民族區域活動，逐漸演變為大范圍、多民族參與的公共活動。其發展歷程大致經歷了單位社區型、藏舞社團型、公共活動型三個階段，這與絕大多數廣場舞的發展路徑相似。其場域和參與人員的擴大，暗含了藏族鍋莊在地化的發展。

在單位社區型階段，藏族鍋莊的參與者相對較少，且多來自同一外地背景，人員之間更為熟悉，交往也更為密切。此階段與雙流區藏族城市化進程相適應。例如，在20世紀90年代后期，國家實施天然林保護政策，原在雙流建設的林業轉運站改建為干休所。這一時期，因公遷居所使得藏族居住地的鄰居和交往對象基本是家人、同事，且多為同鄉。他們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整體搬遷，從而形成了雙流區的“單位社區”。這些社區在生活環境和文化氛圍上有較強的封閉性，使其“自成一派”。根據調查顯示，來自同單位或同鄉的藏族同胞往往有更緊密的聯系，他們會在特定節日組織聚會，且三兩好友也時常聚在一起茶余飯后同跳鍋莊。

隨著時代的發展，越來越多的甘孜州藏族同胞自主地或者在單位的組織下遷入成都雙流區。例如，1999年，甘孜州宣傳部、財政局等幾家單位共同在雙流買地修建了華興家園小區，小區內居住著來自德格縣、石渠縣等地的藏族同胞。在這一時期，甘孜藏族的生活圈便由單位社區擴大到居民小區，由此推動了涵蓋人群地域更廣的藏族鍋莊社團的出現。康定、爐霍、新龍等地的幾位藏族人以鍛煉身體為目的，組建了最早的藏族鍋莊社團。隨后，越來越多類似的社團發展壯大。其中，“康巴藝術團”便是雙流區最為人熟知的藏族鍋莊社團。

21世紀初，雙流區政府為發展本土財政經濟，對雙流區人口居住政策進行調整，規定只要購買商品房，父母和一名未成年子女便可將戶籍遷至此地，以此來鼓勵外地人在本地購房。因此，越來越多的藏族人為了工作、生活、兒女學業遷入雙流區。這一階段的甘孜藏族分散居住在雙流的各個社區，形成了多民族混居的居住格局。而隨著21世紀各大城市修建文化廣場，熱愛跳舞的藏族人民便在廣場上舞蹈，這些廣場成為各縣藏族同胞溝通情感的橋梁，吸引了更多的藏族同胞和對藏族鍋莊感興趣的其他民族同胞的參加。在量的積累下，最終形成質變。藏族鍋莊作為外來文化，在雙流區的適應和發展過程中，逐漸成為當地獨特的文化景觀。

二、藏族鍋莊在地化形式分析

（一）多族共舞

任何新型的文化活動都不會憑空產生，而是原有文化活動根據所處環境做出一定調適的結果。藏族鍋莊在地化過程中的成果之一，就是由小范圍單一民族的區域活動走向大范圍多民族參加的公共活動，形成“多族共舞”的文化景觀。藏族鍋莊也因“多族共舞”成為當地多民族交往交流的有力途徑，使參與其中的各民族人民在多族共舞中實現情感交流，進而促進民族認同，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產生了積極意義。

“多族共舞”只是藏族鍋莊在地化成果的一個體現，其背后的原因在于“城市”為其提供了實現“多族共舞”的土壤，并在宏觀與微觀上為藏族鍋莊的在地化過程產生了推動力。如前文所述，藏族鍋莊的在地化過程是伴隨著藏族人口遷移的城市化進程而發展的。而城市化是一個多維概念，它本身蘊含了一種集聚化的過程，其結果是城市的“豐富”與“集中”。這種“豐富”包含了地理空間的擴展、人口基數的增長以及文化的多樣性與包容性；而“集中”則是指人生存空間、交往方式和交往途徑的集中，以及人與人所構成的城市“網絡”的集中。

成都作為四川省省會城市，同時也是西部地區的中心城市，總面積達14335平方千米。截至2022年末，成都市常住人口2126.8萬人，其城市規模已被列為超大城市。而雙流區隸屬于成都市，位于城市中心城區的西南部，常住人口約150萬人。作為成都市的轄區之一，雙流區一面享受著超大城市帶來的城市建設紅利，另一面又作為成都市與川西相連的門戶之一，優越的地理特性使其成為眾多藏族人民遷居的優先選擇之一。而成都市雙流區城市人口基數、人口密度和多民族混居的事實，是實現藏族鍋莊在地化發展中“多族共舞”現象的前提。

如今，在雙流的公共區域內，每日都會在固定時間段跳藏族鍋莊。而作為雙流面積最大的雙流廣場，每晚7點都有甘孜州駐雙流離退休老年協會專人組織跳藏族鍋莊舞。該活動由協會提供經費支持，購買了音響、磁帶等器材，并有專人負責將器材運送至廣場。這一活動不斷吸引著其他地方藏族同胞以及居住在雙流區的各族居民參加，有時甚至達到千人共舞的文化景觀。因此，跳藏族鍋莊成為雙流各族居民共同參加的城市文化活動。藏族鍋莊的在地化發展，使其由小范圍單一民族的區域活動走向大范圍多民族參加的公共活動，并成為雙流區各族人民情感交流的紐帶。通過搭建無數個舞蹈時空場域，藏族鍋莊將各族人民通過身體表征的方式凝聚在一起，共同創造出獨特的中華民族文化視覺盛宴。在這一過程中，各族人民在“多族共舞”的參與中實現了情感交流，促進了情感認同，從而鑄牢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二）跨地域合謀

藏族鍋莊在地化的另一個成果，是從地域性鍋莊轉變為跨地域合作的新型城市鍋莊。從前文所述的雙流區藏族鍋莊在地化發展歷程中可知，在“單位社區”階段的藏族鍋莊，其參與人群往往是由同一單位同縣的人們參加的，其本質是同一群體在地域上的遷移，他們之間的關系仍然處于“熟人社會”。因此，他們所跳的鍋莊與在故鄉縣上所跳的鍋莊并無太大差別。例如，來自九龍縣的單位社區就跳九龍鍋莊，而來自德格縣的單位社區就跳德格鍋莊，他們的藏族鍋莊往往是直接搬演并帶有所屬地的地域風格。他們在舞蹈過程中不斷重溫故土記憶，凝聚家鄉認同，從而營造出與家鄉人同在故土的“情感共同體”。

而在藏族鍋莊社團階段，其參與人群的范圍不斷擴充，不再局限于本單位同鄉縣的藏族人群，而轉化為一種凝結雙流區內各縣藏族同胞共同參與的舞蹈活動。在雙流區居住的各縣藏族同胞的參與下，通過身體上的經驗交互，實現了藏族同胞“跨地域”的文化交流與互動。在這一時期，雙流的藏族鍋莊由代表所屬鄉、縣的地域藏族鍋莊，轉變為由各縣藏族共同編創的藏民族鍋莊。藏族鍋莊社團使參與其中的藏族人民不僅可以銘記故土的文化情感，而且還成為休閑娛樂、社會交往和情感寄托的措施。

在藏族鍋莊“多族共舞”的階段，隨著越來越多的住民受到藏族鍋莊的吸引而加入其中，藏族鍋莊已然不再是藏族同胞獨有的文化事項。各民族人群積極參與其中，甚至提出了一些編排建議，以降低門檻，吸引更多躍躍欲試的旁觀者參與其中。因此，在眾多編排者的有意設計下，藏族鍋莊的動作也由繁轉簡，并多采用重復的方式，以方便更多未曾接觸過藏族鍋莊的人參與其中。在“多族共舞”的藏族鍋莊中，不僅存在表層的文化融合，還蘊含著多民族參與的經驗交互。每個人都是攜帶個體經驗的獨立體，在共舞的過程中，這些個體因共同參與而凝結成群體。無論是藏族同胞，還是其他民族參與者，他們所跳的鍋莊在大體動作上雖然保持一致，但由于個體差異，在舞蹈過程中就形成了一個經驗交互的場域。這個場域包含了個體的過往經驗和個體的現行經驗，以及個體與個體、個體與群體之間不同層次的經驗交互。

文化活動的核心在于人的參與。而人的參與所達成的這種經驗交互，本質上是在不斷重構藏族鍋莊的形式及其所包含的民族屬性。在各族參與人員的共同努力中，這種交互最終促使藏族鍋莊重構為屬于中華民族的新型城市鍋莊。從“單位社區”銘記家鄉的“地域性”文化實踐，到藏族鍋莊團體的“跨地域”民族文化現象的出現，再到各民族共舞所形成的新型城市鍋莊，鍋莊的形式、人員、內涵及功能等，均根據現有環境與需求做出適時變化，從而在新的土壤中實現在地化發展。從其發生過程而言，藏族鍋莊的在地化是以內外各種要素間的調適為前提，以滿足參與群體的需要為目的。這樣的調適使得藏族鍋莊能夠被各民族所接受，并在跨地域及多民族的共同努力下，成為城市居民所共有共享的城市文化活動。

（三）舞蹈特性

雙流區藏族鍋莊的在地化，使其成為跨地域及多民族共同參與的新型鍋莊。對于城市居民而言，這既是宣泄、自娛、健身的行為載體，又是滿足情感需要、增進民族了解的意義源泉。而藏族鍋莊之所以被廣大各族城市居民所接受，與其自身攜帶的平等、開放、和諧、包容的舞蹈特性密切相關。

其一，平等。當人們參與藏族鍋莊時，便進入一個特有的舞蹈空間中，此空間與社會空間有所隔離。參與者的社會身份、職業身份被淡化，大家僅以鍋莊參與者的身份平等進入此空間。在這個空間里，參與者一同起舞，在專注舞蹈帶來的身體愉悅和周圍其他人共同的集體愉悅中，營造出一種人人平等的情感空間。此時，部分領舞者雖仍與其他參與者存在略微的“差序關系”，但其影響僅在于舞蹈動作的選擇上；除此之外，并無過多影響。另外，其他舞者之間仍舊是“平行結構”。因此，新型城市鍋莊舞蹈空間中所體現的平等意識，與反抗日常階序思想的訴求不謀而合，成為人們疏解社會情緒的“溫柔鄉”。

其二，開放。藏族鍋莊對參與人員不存在強制性和排斥，任何人都可以隨時隨地選擇進入或者退出，這就形成了藏族鍋莊參與過程的開放性。這給了參與人員、旁觀人員充分選擇的自由。

其三，和諧。藏族鍋莊作為群體性舞蹈，雖然要求參與者的動作和節奏遵從同一性，但并沒有強求同一標準。每個參與者都可以在共性動作、節律的參照下按自身理解和需要個性化地舞動，從而使個體與整體達成協調。

其四，包容。在藏族鍋莊中，參與者之間既平等又相互包容。參與者之間不介意動作的對錯、好壞，也不區分動作的熟練與生疏，相互之間不斤斤計較，而是全身心地投入舞蹈之中。在這個舞蹈空間中，人們獲得一種包容的集體情感。藏族鍋莊所展現的平等、開放、和諧、包容的舞蹈特性是其在地化發展的底因。通過這一民族藝術的開放與包容，可以看到中華民族的文化包容性和開放、平等、自由的文化態度。正因如此，中華民族的文化才得以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并實現了中華文明的創新發展。

三、藏族鍋莊在地化發展內因探析

（一）民族文化相似性與民族交往的主動性

中華民族內部各民族文化的相似性，是藏族鍋莊得以在地化發展的文化底因。藏族鍋莊作為藏族傳統文化的瑰寶，較漢族及其他民族的舞蹈都有所區別。并且，藏族內部也因地域不同，存在表現形式及內涵方面的些許差異，使其具有獨特的民族文化印記。然而，任何民族的文化都不是孤立的、割裂的，而是在長期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中形成的。在中華民族的發展歷程中，各個民族間的文化通過互動，形成了顯著的“文化相似性”。文化上的共同之處是各民族能夠實現相互容納和接受的基礎。文化的這種相似性促進了各民族之間的文化認同，并通過具體的行為在平時的生活中體現出來。各民族人們也因“文化相似性”而能夠“多族共舞”，進而通過文化互動與調適對鍋莊進行再創造。因此，新型鍋莊是以中華民族內部各民族文化相似性為底因，以傳統藏族鍋莊的表現形式及其內涵為基礎，融入當代城市社會的理念而建構起來的。它最終被城市中各民族群眾所接受和共享，成為城市中多民族參與的公共活動。城市鍋莊的在地化，也揭示了中華民族內部各民族之間存在文化相似性是一種事實。

在藏族鍋莊的地方化過程中，各民族交往的主動性起到了關鍵性作用。民族文化融合意在建構共有文化，而藏族鍋莊在地化的過程正是城市各民族積極主動交流、同構民族共有文化的過程。這個過程強調了各民族的主觀意愿和主體性的重要性。藏族鍋莊在地化的表現形式及其內涵的變化，并非來自其他民族或政府的強制行為，而是各參與者在長期的交流互動中尊重雙方文化與選擇所調適出來的結果。這種既不刻意固守本民族文化，也不排斥其他民族文化的開放包容的文化態度，為藏族鍋莊的創新發展與多民族間的協作提供了堅實的基礎。藏族鍋莊在地化是各族群長期互動交流和積極參與共同建構的文化成果，它反映了當下城市社會和諧的民族關系。

（二）集體情感的需要

參與藏族鍋莊的人，無論是出于健身的目的，還是為了滿足獵奇心理，都不可否認的是，鍋莊作為一種集體舞蹈，能夠讓參與者在其中體驗到一種豐富的集體情感。然而，集體情感是多方面多維度的。就個體對集體情感的需求而言，人作為社會關系的總和，無論我們如何以個體經驗來體認世界，仍然有與世界、與他人聯系的需求與必要。對于當代城市居民而言，西美爾認為大都市的生活使人產生了一種緘默態度：“我們常常不知道多年以來我們的鄰居是誰。”這種緘默態度賦予了個體在其他任何條件下都難以比擬的充分的個人自由。但另一方面，這種緘默態度也帶來個體無法想象的孤獨感。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在眾多熟悉的陌生人中找尋歸屬，以滿足個體對集體情感的需要。然而，這種集體情感的滿足并非都是親密無間的，而更多時候是留有一定的距離，形成了一種漸離式集體情感；而藏族鍋莊的開放、自由、包容、和諧的特性，為眾多城市居民提供了滿足漸離式集體情感需要的途徑。在與他人共舞的過程中，個體能夠臨時性地、可自由進出地與眾多陌生人凝結為一個集體，在多人共舞中獲得集體感受，以滿足集體情感的需要。

城市鍋莊除了滿足城市居民的漸離式集體情感需要之外，還提供了多重維度的集體情感。在藏族鍋莊的在地化過程中，首先出現的是“社區鍋莊”，它代表著小團體式的集體情感。“社區鍋莊”的成員大都來自共同的家鄉或共同的生活經歷，他們在舞蹈中共同回顧過去的經歷，從而加深了小團體內部的情感聯系。同時，參與藏族鍋莊的人群中，不乏三兩結伴的參與人員，他們在舞蹈中往往比其他單獨參與者之間的聯系更為緊密，從而在共舞過程中獲得大小團體雙重集體情感的滿足。

相較于“社區鍋莊”的大團體，更高一個維度的集體情感則是民族情感的滿足。在“藝術社團”階段，也看到不同地域的藏族同胞共同推動鍋莊的在地化，以實現跨地域合謀成為一種凝結民族情感的表現形式。當地域界限被淡化時，他們的民族屬性則更加凸顯出來。因此，鍋莊成為城市藏族同胞滿足民族情感的途徑之一。而對于其他民族而言，鍋莊的民族屬性為他們提供了一種體認藏族文化的途徑和方式，從而加深了對藏族文化的了解、促進了民族間的交往與民族認同感的增強。而相較于民族情感，更高一個層次則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情感的滿足。如前文所述，鍋莊的在地化是基于中華民族內部各民族文化的相似性，并在中華民族內部各民族主動交往下共同建構的。在多民族共舞中，各民族人群實現了多民族的交流、交往與交融，他們通過個體的經驗共同推動鍋莊的在地化發展，使其成為中華民族所共享的文化活動。

四、結語

綜上所述，藏族鍋莊的在地化是伴隨著藏族人口的城市化進程而逐步推進的，并由“地域性”文化實踐發展為“跨地域”的文化現象，最終成為多民族共舞的城市文化活動和公共文化事物。藏族鍋莊的在地化成果給予的啟示有三：

其一，藏族鍋莊的在地化，一方面反映了更多的藏族人口遷入城市，獲得了更好的居住條件和更高的生活品質；另一方面，也反映出藏族鍋莊在地化的過程中適應了社會的發展需要、滿足了更多民眾的訴求，獲得了更多非藏族人民的認可，得以成功扎根城市，實現了傳統民族文化的現代化與創新性發展。

其二，藏族鍋莊的在地化也反映了大眾審美觀念的變遷。近些年來，隨著文化強國戰略方針的提出，傳統文化得到了重視和發展。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唯有堅定文化自信、增強文化自覺、實現文化自強，才能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藏族鍋莊的在地化，正是對全球化趨勢的一種反向回應，它不僅反映了民眾審美觀念的轉變，還促使人們逐漸發現并珍視那些曾被忽視的傳統民族文化之美，進而逐步從了解、接受到參與、贊美，從根本上實現文化自覺與文化自信。

其三，藏族鍋莊的在地化，使其成為多民族共舞的文化活動，也使中華民族內部各民族人民進行文化交流與情感交流的有效橋梁。在共舞的過程中，各民族人群感受到包容的民族氛圍、平等的民族意識以及友善的民族情感，并通過實踐方式踐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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