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疊月光

藍鑰匙

1

“現(xiàn)在想想真不該在這樣的雪夜里投遞包裹，”我嘀咕著，“都是因為客人承諾付出雙倍價錢啊?！?/p>

雪停了，夜晚的空氣卻更加寒冷。今天是月中，月亮又圓又亮，連星星也畏懼這寒冷偷偷躲起來了。腳下雪層厚厚的近乎達到膝蓋，起腳落腳都頗耗費氣力。

“一定要在天亮前送到半山村啊！”我想著客人臨走前的囑托，那雙眼睛閃爍著渴求的目光，有點像此刻頭頂?shù)脑铝痢?/p>

我已經(jīng)快要登到山頂，不出意外的話，不但能按時送達，天亮前在村子里或許能夠休息幾小時也說不定。這樣想著，我摸出了隨身攜帶的干糧，尋得一處避風的大石頭。一手握著饅頭，面前是曬好的魚干和榨菜，我大口地吃了起來。

“魚干，能分我一點嗎？”背靠的石頭后面?zhèn)鱽硪粋€小心翼翼的聲音，嚇了我一大跳。一只貍子緩緩走出來，毛是淺灰色，在月光下亮油油的。不過，它的整個頭部卻是特別的銀白色，比地上的積雪、天上的月亮都要潔白。

“這樣的天氣，要吃到魚可是太難了。實在忍不住想嘗一下，拜托了！”白頭貍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這樣的時刻，一只會說話、面容奇特的貍子的客氣請求，我沒有理由甚至也不敢拒絕。

“全部拿去吧?！蔽野阳~干整個遞給它。

2

貍子畢恭畢敬地接過去，像得了稀世珍寶。它把鼻子湊上去，使勁嗅了嗅，心滿意足地說道：“今年冬天不愁沒有鮮美的魚吃了?！?/p>

貍子并沒有像我想的那樣把美味吃掉，它小心地捧著魚干，在一處看來最光潔耀眼的雪地上，用小腳踩出一個十幾平方米的長方形區(qū)域。接著，它唱起了歌：“月光里有銀色的海，雪地里有銀色的魚，月是海洋的家，雪是銀魚的家?！必傋舆叧?，邊把手里的魚干碾成粉末，撒在那方腳印圍就的雪地里。

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那些魚干粉末一碰到雪地便彈了起來，在空中變成一條條銀色的魚，那塊雪地眨眼間幻化為一汪青白色的小湖。這些銀魚晃動著美麗耀眼的身軀，如無數(shù)小小的月亮跳進水中。

貍子心滿意足地望著它創(chuàng)造的神奇世界，時不時扭頭沖我嘿嘿地笑著。“再等一會兒，月亮最圓最亮的時候就可以嘍?！必傋右恢倍⒅铝琳f，“對了，這么晚了你要趕路去哪里？”

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完全無法平靜。“受客人的委托，要趕到天亮前把包裹送到半山村。”我回答道。

“你是個好人，魚也很好。”

貍子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月亮的位置。

“時間差不多了！”貍子終于收回目光，走到銀光閃耀的水邊，做了一個向上提拉的動作。緊接著，那片湖水竟然像一張薄薄的毯子被提了起來。它把這塊“薄毯”

先是抖平，然后前后對折，再左右對折。直到對折成一塊小圍巾那么大，徑直裹到它短短的脖頸上。

月光仿佛暗淡了一些。

貍子趕忙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我卷起來的是雪地上的一片月光哦。這些魚可足夠附近大山里的村民吃上一整個寒冷的冬天了，能在這樣的雪夜遇上你還真是我的福氣。請到我們村子里來一趟吧，保證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3

貍子在前面帶路，不一會兒，一排排尖頂小房子，一座緊挨一座出現(xiàn)在月光下，小房子里的貍子們紛紛走出來。

一個戴著和房子一樣尖頂帽子的貍子，揮揮手讓眾貍后退。“大家讓一讓，給幫助我們的客人準備點禮物才好。”除了帶我回來的貍子，另外有四只貍子也從聚攏的隊伍中走出來。五只貍子分別找了一塊干凈的雪地，解下脖子上的圍巾，每一條打開的圍巾都發(fā)出明月一般耀眼的光芒。

帶我前來的貍子的那條圍巾完全打開后又重新變成一汪湖水，銀色的魚兒爭先恐后地躍出水面。有一條圍巾變成一塊金色的麥田，絲絲醇香鉆進冷冰冰的鼻腔，莫名暖和起來。有一條圍巾變成一塊碩大的蛋糕。還有一條幻化成一座百果園，綴滿沉甸甸的果實……

隨著一條條圍巾被展開，天上的月亮從渾圓變成半圓，最后成了一彎淺淺的月牙。最后一位的圍巾特別大，裝著一個圓圓的月亮和無數(shù)星星，我恍如宇宙巨人審視著面前的璀璨星河。

我趕忙抬頭看了一眼夜空，貍子之村亮如白晝，而天上的月亮消失了！原來，貍子們折疊起雪地上的月光，偷走了月亮。我大驚失色。不過很快，雪面上的那一塊塊神奇所在又被貍子們唱著歌謠，哼哧哼哧地折成小圍巾，月亮重新高懸。

“好了，我送你到路口，半山村拐個彎就會到。”說著，帶我前來的貍子將一個灰色的小口袋塞到我手上，“一點心意，請收下吧。”

4

按照貍子的指示，我很快就抵達了半山村，將貨物交給上年紀的村長后，我索性借宿昏睡過去。醒來時，村長滿面紅光，網(wǎng)兜里提著滿滿一口袋銀白色的大魚。

“不知道為什么，村里的舊漁網(wǎng)就是打不上來一條魚。我們這里全靠山前湖水里的魚過冬啊！多虧你及時送來的漁網(wǎng)，輕巧又結(jié)實。”村長嘖嘖稱奇，“說來也奇怪，湖里的銀魚今天突然多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那是貍子月光里的禮物啊！”我不由得嘟囔了一句。

回程路上，行至遇見貍子的那塊巨大山石，我再次停留，取出貍子送我的口袋，里面裝滿了水果、小麥和蛋糕，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忽然，就像連續(xù)多雨的日子里出現(xiàn)了暖暖的太陽，疲倦感隨之一掃而光。早知道該留一點，在心情沮喪的時候來上一口那該多么幸福。

第二天，我整理寄件人填寫的那張投遞單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簽名欄沒有名字，只是赫然印著一個肉嘟嘟的爪印。

寫下這個故事，離那個雪夜已經(jīng)過去整整兩個年頭。我后來也在大雪紛飛的深夜重新踏上那條山路，然而并沒有再遇見貍子，也遍尋不到那個貍子村莊。

一天，我在《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中看到了這樣一段記載：“陰山，有獸焉，其狀如貍而白首，名曰天狗……”天狗，神話傳說中的獸名?？捎鶅春ΑＦ湔f始見于先秦。民間傳說道：月食，天狗吞月所為。

靜靜//摘自《故事大王》，少年兒童出版社，本刊有刪節(jié)，吳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