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計劃行為理論下休耕農戶復耕行為及影響因素

關鍵詞：計劃行為理論；休耕農戶；復耕行為；重金屬污染休耕區；資產專用性；結構方程模型

耕地休耕是提高耕地地力以及維持農田生態保育的重要政策工具，中國從2016年以來開始在地下水漏斗區、重金屬污染區、生態嚴重退化地區等地探索休耕試點，試點范圍逐年擴大。開展耕地休耕是中央著眼于農業發展矛盾的重大決策部署，其基本原則在于保障糧食安全，《探索實行耕地輪作休耕制度試點方案》中明確指出，“對休耕地采取保護性措施，禁止棄耕、嚴禁廢耕……確保急用之時能夠復耕，糧食能產得出、供得上”。政府以三年為一輪休耕期，當前面臨著部分地區休耕試點到期的情況。休耕可能導致灌溉水渠、機耕道路等農田基礎設施維護不足，農機具由于荒廢出現老化、損壞等問題，如果要將休耕地恢復從前的農業生產條件需要投入人力和資金成 本[1]。同時，伴隨農村市場化改革，農戶對于耕地的依賴程度發生分化[2]，休耕政策加速了小農戶的兼業化和非農化趨勢。出于自身利益考慮，休耕后農戶能否按照預期恢復耕種存在較大不確定性。為了提升休耕政策實施效果，避免休耕過后農戶“去糧化”，需要深入探討休耕農戶的復耕意愿、行為及其影響機制。

近年來部分學者對休耕過程中的農戶意愿與行為的影響因素展開了理論探討和實證研究。研究利用計劃行為理論[3]、演化博弈理論[4]、風險偏好理論[5]等多種理論框架分析了農戶休耕行為決策邏輯，將休耕意愿與行為的影響因素分為兩類，主觀因素包括農戶對于休耕政策、耕地保護和環境生態等方面的認知[6]，以及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等心理因素[7]?？陀^影響因素包括個體特征、家庭特征、自然環境特征、政策規則等方面[8-9]。作為休耕的后續流程，能否順利復耕是休耕政策可持續的重要方面，也會對休耕政策效果和糧食安全產生影響，然而目前有關休耕地復耕的研究較為缺乏。部分學者對退耕還林項目的研究表明，農戶的復耕意愿受到個體特征、戶主特征、家庭特征等社會人口方面因素的影響[10]，此外，計劃行為理論中的相關心理層面因素也對其復耕意愿有著重要影響[11]。極少數研究專門考察了參與休耕過后農戶的復耕意愿，并關注到了休耕農戶所面臨的農業專用性資產損失的問題，發現資產專用性對于農戶復耕意愿起著重要作用[1]。綜上，關于休耕農戶復耕決策，學界已經積累了一定研究成果，但仍存在不足：一是現有研究僅停留在農戶休耕參與意愿和受償意愿等前置過程，忽視了休耕的全流程，未能深入探究休耕農戶復耕意愿與行為的影響機制；二是現有文獻關于農戶復耕決策的研究停留在復耕意愿層面，鮮有文獻涉及到休耕農戶的復耕行為；三是缺乏整合主觀因素與客觀因素的復耕影響因素研究，難以全面闡釋復耕行為的影響機制。

因此，本文擬采用湖南省茶陵縣212 戶農戶調查數據，引入感知價值、資產專用性等因素拓展計劃行為理論框架，從微觀農戶層面采用結構方程模型實證檢驗農戶認知與農戶稟賦對于休耕農戶復耕意愿與行為的影響機制。本研究有利于豐富農戶土地利用行為決策的相關理論，對于完善休耕制度和提高休耕政策可持續性有重要現實意義，能夠為推進休耕制度化、保障糧食安全和農業可持續發展提供決策參考。

1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1.1 理論分析框架

1.1.1 計劃行為理論

本文以計劃行為理論（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TPB）為基礎理論框架。一方面，休耕農戶的復耕行為實質上是一種耕地資源利用行為，這一行為不僅受到經濟因素的影響，還涉及農戶的主觀意圖和社會環境，單純依賴經濟學的分析無法完全解釋農戶的行為機制[9]。TPB 理論強調行為意圖在行為發生中的核心作用，提供了一個理解農戶復耕決策機制的有效視角。另一方面，許多關于農業決策的實證研究表明，TPB 在分析農戶行為方面具有較高的解釋力[3，9]。俞振寧等[7] 將計劃行為理論引入對休耕農戶行為的研究中，結果表明TPB 理論適用于這類行為的分析。鑒于此，本文將運用TPB 理論分析休耕農戶在休耕到期后的復耕意愿與行為。

1.1.2 資產專用性理論

資產專用性（Asset Specificity）是交易成本經濟學的重要內容，由威廉姆森[12] 提出，指特定資產被重新分配到其他替代用途而不損害其資產生產價值的程度[13]。本文將資產專用性納入理論分析框架中，原因如下： 一是資產專用性適用于農戶的生計決策分析[14]。土地、機械和勞動力等資產在農業生產中具有較強的專用性，在進行復耕決策時，農戶必須考慮到將這些資產重新配置到其他用途所帶來的潛在價值損失。二是資產專用性理論能夠為理解農戶復耕決策提供動態視角。對于休耕農戶而言，復耕決策意味著對土地和勞動力資源的重新配置，這一配置過程會受到資產專用性的影響[1]。農戶在長期農業生產中逐漸形成了較強的資產專用性，在調整農業結構或農業資產時將面臨高昂沉沒成本。在休耕結束后，農戶再次面臨資源分配的決策問題。三是已有研究[1] 表明，資產專用性對于休耕農戶復耕意愿有著顯著影響，這驗證了資產專用性理論在分析復耕決策中的有效性。

1.1.3 拓展計劃行為理論

隨著對個體行為的研究日漸深入，部分學者認為對于復雜行為，TPB 理論存在不能預測大量方差的局限性[15]，無法解釋一些行為背后的復雜動因，已有研究嘗試將TPB 與其他理論框架相結合，加入其他因素，形成拓展計劃行為理論（Extended Theory ofPlanned Behavior， ETPB）分析模型，以擴大理論的適用范圍并提高不同情況下對于個人行為的解釋和預測能力[3]。感知價值是影響意愿的重要因素之一[16]，常常被加入到拓展模型中。因此，本文將感知價值作為拓展TPB 模型的一部分，從而更全面描述休耕農戶的內在認知因素。本文綜合考慮農戶復耕行為的特點，加入感知價值，并將資產專用性理論納入到TPB 理論框架中，從而形成適用于休耕農戶復耕意愿與行為的拓展計劃行為理論分析框架，如圖1 所示。這一研究框架整合了內部的農戶認知因素以及外部的資源稟賦因素，選取了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感知價值和資產專用性、社會人口特征等變量，以便更加全面理解休耕農戶復耕決策邏輯，反映農戶在內因與外因共同作用下的復耕意愿與行為機制。

1.2 研究假說

行為態度（Behavioral Attitude， BA）是行為意愿的核心預測因素，指的是個人對于執行某種行為的態度傾向。研究通常認為，農戶的行為態度越積極，其行為意愿越強烈，態度與意愿呈現正相關關系[7]。農戶對于休耕地復耕行為經過概念判斷后形成評價，當農戶認為參與復耕會對自身利益產生積極影響時，更容易對復耕行為做出響應，從而對參與復耕產生正向影響[17]。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1：行為態度對休耕農戶復耕意愿有正向影響。

主觀規范（Subjective Norm， SN）是個體對他人觀點所持有的規范性信念，反映了個人選擇執行或不執行某種行為以滿足重要他人期望的感知壓力程度。

主觀規范一般包含指令性規范和示范性規范，前者通常來自于外部權威對于個體行為的強制要求，具有約束性，后者通常來自于他人的模范引導，缺乏強制性[18]。參與休耕農戶的指令性規范通常是來自于政府和村集體，而農戶的示范性規范主要來自于家人以及同村村民。休耕項目結束后應按政府規定進行復耕，如果居民不采取復耕行為，可能會感知到外界尤其是村集體的壓力。此外，鄰居村民的示范作用也可能給個人帶來影響?；谏鲜龇治?，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2：主觀規范對休耕農戶復耕意愿有正向影響。

知覺行為控制（Perceived Behavioral Control， PBC）是個人感知到的執行某種行為的難易程度，反映了個人執行特定行為感知到的能力。個體所擁有的個人能力、機會和資源等因素共同組成了個人所感知到的對于執行某種行為的控制力。知覺行為控制越強，個人的行為意愿也越高[7]。此外，知覺行為控制也會直接對行為產生影響，農戶認為自己對于復耕的知覺行為控制能力越大，越容易促進其復耕行為，相反，當農戶認為自身進行復耕在資金、時間、技術等方面存在較大阻礙時，農戶的知覺行為控制較低，即使有較強的復耕意愿也難以轉化為復耕行為[17]。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3a：知覺行為控制對休耕農戶復耕意愿有正向影響。

H3b：知覺行為控制對休耕農戶復耕行為有正向影響。

感知價值（Perceived Value， PV）是個體對服務或行為相對于其預期效果的整體質量的感知。感知價值通常被認為是消費者購買意愿和購買決策的重要影響因素，也有研究將其運用于農戶意愿以及行為的分析[19]。作為理性經濟人，農戶在考慮是否復耕時，會權衡感知到的生態、經濟和社會效益與付出的成本。通常認為感知價值對于個體的行為意愿有著正向的促進作用[20]。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4：感知價值對休耕農戶復耕意愿有正向影響。

資產專用性（Asset Specificity， AS）指特定資產被重新分配到其他替代用途而不損害其資產生產價值的程度。本文所界定的資產專用性特指農戶從事農業生產的資產專用程度。長期的農業生產活動增強了農戶的資產專用性，使得農戶在轉向其他產業活動時面臨著較高的沉沒成本和退出門檻，出現“套牢”效應[14]。資產專用性主要是通過降低交易成本使得農戶收益，資產專用性程度越高，對農業生產的依賴程度就越強，因此其復耕意向和行為也更加積極。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5a：資產專用性對休耕農戶復耕意愿有正向影響。

H5b：資產專用性對休耕農戶復耕行為有正向影響。

根據TPB 理論，意愿與行為二者相關性較強，一般而言，個體意愿是其行為的最直接因素，行為是意愿的具體表現[21]。復耕意愿（Re-cultivationWillingness， RW）能夠激發農戶的復耕行為（RecultivationBehavior， RB），當農戶對參與復耕有著強烈的意愿時，他們更可能采取行動去實現這一行為。復耕意愿也可以增強農戶的行為動機，促進農戶在條件允許時完成復耕。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H6：休耕農戶的復耕意愿對其復耕行為有正向影響。

2 研究設計

2.1 數據來源和樣本特征

茶陵縣隸屬于中國湖南省株洲市，位于湖南省東南部，面積2 500 km2，總人口65 萬人。該地區屬亞熱帶季風濕潤氣候，雨熱同期，農業生產條件良好，耕地面積為364.3 km2，是我國重要的商品糧生產基地。2016 年開始，湖南省成為耕地輪作休耕試點，茶陵縣成為重金屬污染區休耕試點縣，重金屬污染區休耕技術采取“休、治、培”綜合治理模式，每年每畝補助1 300 元，其中，每年每畝700 元對休耕農民進行收入補貼。茶陵縣休耕試點時間為2016 — 2020 年，共計休耕面積16.82 km2，占湖南省休耕總規模的12.61%。該地休耕試點共涉及7 個鄉鎮的15 個行政村，參與休耕政策農戶共計9 491 戶。重金屬污染區的休耕試點以三年為一輪，三年后需恢復耕作。茶陵縣的休耕復耕工作要求按照農時進度，在休耕區恢復農作物耕種生產。復耕前由村委會組織對復耕區內農田水利設施、機耕道、田埂以及其他配套設施進行維護修繕，確保農田設施恢復原貌和應有功能。當地政府為復耕經營主體提供每畝40 元的補助，為村級組織提供每畝52 元的復耕補助。

本文選擇茶陵縣作為研究區，主要原因在于：第一，重金屬污染休耕區屬于全國休耕政策的三大試點區域之一，具備一定的研究代表性；第二，茶陵縣已經完成當前的休耕試點，參與農戶對于復耕情況已有較全面了解，便于研究其復耕意愿與行為；第三，該地區是商品糧重要生產基地，然而近年來農戶兼業化的趨勢明顯，研究農戶復耕決策對于保障糧食安全有著重要意義。本文數據來源于課題組2023 年7 — 8 月前往茶陵縣開展的問卷調查。從茶陵縣15 個休耕試點行政村中隨機抽取了8 個行政村作為樣本村，每個樣本村抽取30 戶參與過休耕的農戶，樣本村分布在5 個鄉鎮。本次調查共發放240 份問卷，剔除填寫不完整或較多異常值的無效問卷后，最終收集到212 份有效問卷，有效回收率為88.3%。樣本的基本特征如表1 所示。其中，受訪者性別分布不均衡，原因在于調查過程中家庭的主要決策者也即戶主通常為男性。

2.2 模型構建

由于TPB 理論包含多個潛變量，且變量之間的關系較為復雜，實證研究中通常運用結構方程模型（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 SEM）分析。與傳統多元回歸相比，SEM 能夠同時處理包含多個被解釋變量和潛變量的復雜模型，可以反映潛變量和觀測變量對于整個系統模型的作用路徑與影響效應，解決了測量問題和因果關系測度問題[22]。因此，本文采用SEM 研究休耕農戶復耕意愿和行為及其影響因素。

式（1）為結構模型，反映潛變量之間的結構關系。其中η 為內生潛變量；ξ 為外生潛變量；β、γ為各自變量的系數，ζ 為殘差項。式（2）和式（3）為測量模型，反映潛變量和可觀測變量之間的關系。其中X 為外生可觀測變量向量；Y為內生可觀測變量向量；Λx、Λy 是可觀測變量與潛變量的因子載荷矩陣；δ、ε為觀測方程的誤差項。

資產專用性屬于復合變量，且觀測變量以客觀指標為主，作為外生潛變量直接加入結構方程模型的擬合效果不佳。參考LEE 等[23] 的建議，通過加權方法計算得分用于測量資產專用性，也即把資產專用性這一變量表示為可觀測變量的線性組合，本文采用熵值法計算得分。這一復合得分屬于顯變量，可以運用多指標多因素模型（Multiple Indicators Multiple Causesmodel， MIMIC）分析。MIMIC 模型是結構方程模型的一個特例，它的顯變量同時包含原因變量和可觀測變量，融合了潛變量的外生原因變量和內生觀測變量，隔離了測量誤差，能夠較為清楚反映和揭示更復雜的因果結構，提高模型的解釋力和預測能力，適用于當前研究[24]。

2.3 變量選取

在參考國內外有關TPB 理論成熟量表的基礎上，結合休耕農戶特征與實地調研情況，設計了每個變量的題項。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本文的潛變量共包括復耕行為、復耕意愿、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以及感知價值6 個變量，由17 個可觀測變量測度。變量信息如表2 所示。

參考已有研究[1，13，28]，農業生產領域的資產專用性分為人力資本專用性、實物資產專用性、土地資產專用性以及地理位置專用性。人力資本專用性是農戶所積累的與農業生產有關的知識與技能，實物資產專用性是為農業生產所投入的實物資產，包括生產工具和裝備等。土地資產專用性與土地本身的屬性相關，表現為耕地質量、土壤肥力等方面。地理位置專用性主要表現為特定區域進行農業生產的區位優勢。參考已有研究結果[1，13]，每個維度選取3 個指標共計12 個指標用于測度農戶的資產專用性，采用熵值法確定權重，計算得到資產專用性得分，通過復合得分指標構建MIMIC 模型分析。具體的指標說明及權重見表3。

3 實證結果與分析

3.1 問卷信度和效度檢驗

問卷整體的Cronbach’sα 系數為0.878，所有潛變量的Cronbach’sα 系數均大于0.6，總體的信度水平達到可接受標準。此外，組合信度（CompositeReliability， CR）大于0.7，說明因子的內部一致性較好。

對于效度檢驗，問卷的題項設置以及潛變量路徑設定主要依據TPB 理論和已有研究成果，問卷的內容效度和準則效度良好。對潛變量進行因子分析，得到總體KMO（Kaiser-Meyer-Olkin）值為0.853，各變量的KMO值大于0.5，且巴特利特球形度檢驗P值小于0.001，說明適合于因子分析。各變量標準化因子載荷系數均大于0.5，且顯著性較高，說明題目與對應的因子相關性高。平均平方抽取量（Average VarianceExtracted， AVE）均高于0.5，表明收斂效度良好。潛變量信效度檢驗的結果具體見表4。

3.2 模型擬合結果

本文采用極大似然估計構建休耕農戶復耕意愿與行為影響的結構方程模型，運用Amos 26.0軟件擬合數據與模型之間的適配度。擬合度檢驗通常包括絕對擬合度、增值擬合度以及簡約擬合度3 類指標，從表5 可以看到，各指標適配度基本符合閾值標準[22，25，29]，表明整體模型擬合結果良好，可以用于檢驗研究假說。

3.3 模型結果及分析

表6 展示了結構方程模型變量間標準化路徑系數以及顯著性檢驗結果。除了假說H3a 未通過顯著性檢驗之外，其余假說均通過顯著性檢驗，且影響方向與預期一致。具體而言，行為態度對復耕意愿的標準化路徑系數為0.283，P值為0.030，假說H1 得到驗證。主觀規范對復耕意愿的標準化路徑系數為0.294，P 值為0.017，假說H2 得到驗證。知覺行為控制對復耕意愿的標準化路徑系數未能通過統計檢驗，拒絕假說H3a，知覺行為控制對于復耕行為的路徑系數為0.157，P值為0.031，假說H3b 得到驗證?？赡艿慕忉屖切莞r戶的意愿主要受內在心理因素驅動，盡管感知到了復耕可能存在的阻礙，其意愿并未受到過多影響，而在實際行為決策時，知覺行為控制能力越強，農戶的復耕行為越可能發生。另一個原因可能是由于當地傳統農業中較少采用休耕方式，農戶囿于知識有限，對于知覺行為控制的評價并不準確，對于休耕地復耕難易程度的判斷缺乏經驗積累。感知價值對于復耕意愿的標準化路徑系數為0.276，P 值為0.023，假說H4 得到驗證。資產專用性對于復耕意愿和復耕行為的標準化路徑系數分別為0.149 和0.151，且都在5%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農戶在農業生產領域的資產專用性越高，其對于休耕地復耕的意愿和行為也越積極，假說H5a 和H5b 得到驗證。復耕意愿對于復耕行為的標準化路徑系數為0.657 且在1% 的水平顯著，假說H6得到驗證。

3.4 多群組分析

為了探究不同農戶群體是否存在差異化的復耕意愿和行為影響機制，采用多群組分析方法。綜合文獻成果[10，30-31]，選擇性別、家庭人均收入和農業戶類型3 個特征變量考察不同農戶是否適用于根據全樣本構建的模型。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2022 年全國居民收入分組，按家庭人均年收入分為低（≤ 8 600 元）、中（8 601～30 598 元）、高（≥ 30 599 元）3 種類型。由于樣本中純農戶較少，根據農業收入占比，分為農業戶（農業收入占比5%～100%）和非農業戶（農業收入占比小于5%）。針對3 個變量各設置了6 個模型，根據擬合結果，性別和家庭人均收入分組的結構協方差相等模型為最適配模型，性別分組模型卡方自由度比為1.793，RMSEA為0.061，CFI 為0.851，IFI 為0.854，PNFI 為0.646，PCFI 為0.762。人均收入分組模型卡方自由度比為1.500，RMSEA為0.047，CFI 為0.871，IFI 為0.879，PNFI為0.603，PCFI為0.784。農戶類型分組最適配模型為結構系數相等模型，卡方自由度比為1.673，RMSEA為0.049，CFI 為0.844，IFI 為0.848，PNFI 為0.605，PCFI 為0.697。3 個模型參數在閾值范圍內，擬合效果尚可，多群組分析結果如表7 所示。多群組分析的假說檢驗結果與全樣本研究結論基本一致，表明本文所構建的理論模型較為穩定，不同之處是知覺行為控制對于復耕意愿在性別和農業戶分組中有著負向影響，但這一結果可靠性有待驗證，該路徑系數在其他3 種模型（參數無限制模型、測量系數相等模型和測量殘差變量方差相等模型）中不顯著。此外，變量的路徑系數在不同群組間存在差異。女性、低收入家庭的行為態度、主觀規范、感知價值對于復耕意愿的路徑系數分別大于男性、高收入家庭對應的路徑系數，此外，知覺行為控制、資產專用性對于復耕行為的路徑系數更大，而復耕意愿對于復耕行為的路徑系數更小。農業戶的行為態度、資產專用性對于復耕意愿的路徑系數大于非農業戶，主觀規范、感知價值對于復耕意愿的路徑系數小于非農業戶，從復耕行為來看，農業戶的知覺行為控制和復耕意愿的路徑系數小于非農業戶，資產專用性的路徑系數大于非農業戶。女性“復耕意愿→復耕行為”的路徑系數低于男性，這可能與傳統的家庭決策模式影響有關[32]，男性的復耕意愿轉化為實際行為相對容易。低、中、高收入農戶以及農業戶、非農業戶的“資產專用性→復耕意愿/ 復耕行為”路徑系數依次減弱，可能的原因是高收入農戶通常以非農收入為主要收入來源，農業資產專用性較低，因此在復耕決策中對于農業資產專用性的重視程度不如資源有限的低收入家庭，同理，相較于農業戶而言，非農業戶的資產專用性在復耕決策中起到的作用更小。

3.5 穩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實證結果的穩健性，本文拓展原先的分析模型，在原因變量中加入農戶的社會人口特征有關變量，采用MIMIC 模型進行檢驗。參考已有研究[1，31，33-34]，本文主要選擇了家庭勞動力數量、撫養比、總收入和農業收入占比共4 個變量加入了模型，以增加模型的因果結構從而提升解釋力。由于原始模型的擬合效果不佳，根據修正指數對模型進行了優化，考慮到問卷信效度較好，僅對幾個原因變量的協方差進行修正，增加了2 條協方差路徑，圖2 是修正后MIMIC 模型的路徑系數圖，展示了所有變量之間的標準化路徑系數。該模型的卡方自由度比為2.053，RMSEA為0.071，GFI 為0.866，AGFI為0.821，CFI 為0.880，IFI 為0.883，PNFI 為0.653，PCFI 為0.724，整體來看參數符合臨界閾值，擬合效果良好。表8 是具體的MIMIC 模型路徑系數結果。加入社會人口有關變量之后，除了知覺行為控制對于復耕意愿的路徑系數顯著性之外，結果與表6 的假設檢驗結果在路徑系數大小和顯著性水平上基本一致，表明研究結論具有較高的穩健性。

由表8 可知，4 個社會人口有關因素對于復耕意愿的影響并不顯著，這與關于退耕還林復耕意愿的研究[11] 結論不一致，說明休耕農戶復耕意愿影響機制可能與退耕還林復耕意愿機制存在區別，其復耕意愿更不容易受到社會人口等農戶稟賦因素影響。復耕行為會受到農戶的社會人口特征影響，具體而言，勞動力數量對復耕行為是負向影響的，這與謝先雄等[1] 對西北生態退化休耕區的研究結論不同，可能的原因是本研究區的兼業農戶較多，家庭勞動力以非農勞動力為主，參與農業生產的機會成本較大，因此，農戶更傾向于將勞動力配置于非農生產，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農戶的復耕行為。總收入對于復耕行為是顯著負向影響，與現有研究結論一致[31]，高收入農戶對農業的依賴程度較低，由于農業生產的低收益，農戶參與復耕的積極性較低[30]。

4 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以計劃行為理論和資產專用性理論為基礎，構建結構方程模型，分析了參與休耕農戶的復耕意愿和復耕行為的影響因素以及作用機制，得到如下結論：（1）TPB 理論對于休耕農戶的復耕意愿及行為有較強解釋力。其中，農戶復耕意愿受到行為態度和主觀規范的顯著正向影響。農戶復耕行為受到復耕意愿和知覺行為控制的顯著正向影響，此外，行為態度和主觀規范可以通過復耕意愿的中介作用對復耕行為產生影響。（2）除了TPB 理論的有關因素外，感知價值對于復耕意愿有顯著正向影響，農業資產專用性對于復耕意愿和復耕行為均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勞動力數量和總收入等家庭稟賦因素對復耕行為有著顯著負向影響。（3）多群組分析結果表明，不同家庭收入以及農業類型的農戶的復耕意愿與行為的影響機制仍然可以用本研究提出的拓展TPB 理論框架解釋，但是影響效應存在差異。低、中、高收入農戶以及農業戶、非農業戶的資產專用性對其意愿和行為的作用強度依次減弱。

根據上述結論，為推進休耕結束后復耕工作，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1）復耕行為決策涉及到農戶心理和認知等微觀層面，政策制定時應當考慮通過針對性干預路徑來提高休耕農戶參與復耕的積極性。完善休耕后續復耕政策，提高農戶對于休耕政策和復耕流程的滿意度；規范政府人員在落實休耕和復耕工作中的行為，加強休耕和復耕政策宣傳力度，提高農戶親朋好友的政策認知；完善復耕補償機制，從休耕專項資金中預留一部分用于后續復耕，由政府出資提供一定幫扶以恢復田間基礎設施。

（2）鑒于資產專用性對于復耕意愿和復耕行為的正向影響，應當多渠道提升農戶資產專用性。開展農業技術培訓，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推廣農機購置補貼，提高農業機械化水平，健全農業保險制度；加強休耕期間的管護，采取多種技術途徑提升休耕對于重金屬污染治理的效果，結合土地整治項目，改善耕地生產條件，推廣適度規模經營模式；加強村莊基礎設施建設，完善村莊道路建設。

（3）不同類型農戶的復耕意愿以及行為影響機制有所區別，政策設計時應注重差異化導向。對于低收入家庭而言，強化行為態度的引導，加大政策扶持力度。對于高收入群體，政府可以通過簡化復耕流程，促使復耕意愿更易轉化為實際行動。農業戶家庭更加重視資產專用性的作用，政府需要通過相應配套措施提升其資產專用性水平，從而激勵高資產專用性的休耕農戶進行復耕。非農業戶本身的復耕意愿與行為積極性不高，可以通過完善土地流轉機制，適時引導農戶承包地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