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海亮
人一代代地老去,菜園卻永遠不老。從伯父到我這里,菜園依然蕩漾著自在的綠意,黃蜂和螞蟻在園子里閑著。
初冬的傍晚返鄉,暮色很早就降臨,裹著車輪的急促,不依不饒地觸摸著路燈纖瘦的影子。我把車停好,就迫不及待去看看菜園,菜園在房子的斜對面,只隔了一條馬路。目光掃過菜園,漆黑一片,當微風掠過時,隱隱約約可見菜葉在輕輕攛動。
這個菜園是伯父一手修建的。兩年前每次回鄉下時,我總能看見伯父一個人在菜園里勞作,他的眉目間都是褶皺,粗糙的雙手握著鋤頭慢慢地揮動,有時候推著土車,與山路融合成一幅天然的剪影。伯父只有三個女兒,都嫁出去了,伯母過世得比較早,他一個人,養了一條狗,常年陪伴他。
可能年齡大了,也可能自己一個人吃不了多少菜,菜園的一半地總是荒蕪的,不時長出一些雜草。伯父耳朵不太好,背也佝僂。他大部分時間總是靜靜地坐著,“巴拉巴拉”吸著自己捻的旱煙。他不時眺望遠方,眼光是游離渾濁的,那條狗就一直偎依在腳下,偶爾翻滾一下身子,卻不曾離開。
周末時分,伯父偶爾也會來到我們身邊坐坐,我總會遞上一支煙,伯父抽完這根煙后又靜靜地走向屋外的菜園。不曾想,這樣的畫面就定格在那個冬天的記憶里了。那個寒冬,伯父走了,菜園就沒人打理,冬日下顯得格外得荒蕪。我跟堂姐說,這個菜園就送給我吧。有了這個菜園,我心中有了念想,田野的風微微吹來,菜園怎么布局,購買些什么種子和菜苗等等,常常成了我茶余飯后想著的事。
今日小雪,已是深夜了。此刻微光只能勾勒菜園的輪廓,我想,紅菜應該抽薹了,包菜應該卷起來了,半扎根在泥土中的白蘿卜依然飽滿充實,還有茼蒿、大蒜、上海青、萵筍、香菜,在土地上蓬勃生長。那片土地,沒有成長的喧嘩,卻也有不服輸的低吟,初冬的花香似乎依稀飄來。
我也明白,所有的生長都發端于那些小小的生命萌發。人到中年,守住微風下的寧靜,守住菜園的自在,也是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