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王爺

鄭海鑫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有道光皇帝為皇子朱筆賜名的檔案，這份檔案為兩道諭旨。一是道光帝為皇四子、皇五子賜名朱諭：四阿哥著命名奕詝，五阿哥著命名奕誴。二是道光帝為皇六子賜名朱諭：六阿哥著命名奕訢。皇四子奕詝，道光十一年六月初九日生，生母是孝全成皇后鈕祜祿氏；皇五子奕誴，道光十一年六月十五日生，生母祥妃鈕祜祿氏；皇六子奕訢，道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生，生母孝靜成皇后博爾濟吉特氏。

道光皇帝一生有九子十女，長子、次子、三子早年相繼夭亡，在道光十一、十二短短兩年中，接連有三位皇子降生，他們雖然年齡相仿，但后來的人生際遇大有不同。

關于奕誴的評價，有說其賦性粗獷、不喜讀書的，有說其不受皇父喜歡的，還有說其政治才能平平的。真實的奕誴到底如何，我們可以在檔案和歷史記錄中找到端倪。

自幼頑皮不喜讀書

《清稗類鈔》中“奕誴以溺飲其師傅”記載了奕誴年幼時的頑劣事跡兩則，一則大概是說奕誴性情傲慢，不喜歡讀書，老師督促他讀書，他卻不見了人影，老師讓小太監們找了很久，奕誴卻從正大光明殿跑出來。清代圓明園建有正大光明殿，用于接見、宴飲王公大臣，而紫禁城里皇帝上朝的乾清宮內掛有正大光明匾，小皇子們的幼年時光大多是在紫禁城里度過的，因此這里的正大光明殿應指乾清宮，奕誴在讀書上課時，偷偷跑到皇帝上朝的乾清宮可見其頑皮。一則是說奕誴向老師獻茶一杯，嘴上說著自己頑皮愚鈍，感謝老師的教誨，老師于是喝了茶，結果茶里竟然摻了奕誴的小便，這時候道光皇帝來了，老師將茶端給皇帝，說這是您的皇子給臣敬獻的茶，味道十分特別，皇帝一聞，十分生氣，后果可想而知。這兩則記載不免有夸大之嫌，但奕誴不喜讀書、性情頑劣卻是事實。

皇父為其計前程

道光皇帝死后，留有秘密立儲匣，有諭旨“將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因此奕詝也順理成章地繼承大統成為咸豐皇帝；立儲匣還有一道諭旨“皇六子奕訢封為親王”。由此可見道光皇帝對這兩位皇子的偏愛。秘密立儲匣內的封紙上寫有“道光二十六年六月十六日”，在道光皇帝死前四年便已經確定繼承人選。

事實上，道光皇帝不只對皇四子和皇六子有所安排，對皇五子奕誴的人生也有規劃。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初五日，道光皇帝有上諭一道：“朕弟惇恪親王綿愷尚無承嗣之人，著將皇五子奕誴過繼與惇恪親王為嗣，即襲封惇郡王，并著欽天監于本年三月內擇吉期移居府第，其一應章服仍照皇子分例服用，應領俸恤即于本年春季為始照例支領，欽此。”（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初五第四條）

綿愷排行第三，是道光皇帝的弟弟，嘉慶皇帝封其為惇郡王，道光皇帝繼位后晉封為惇郡王，綿愷育有一子但年幼過世，無人承嗣，因此道光皇帝選了奕誴為綿愷承嗣，此時的奕誴十五歲。

如果說道光皇帝不喜歡奕誴，大可不必讓其承嗣綿愷，只能說道光皇帝依據奕誴當時的性情、能力將其排除在太子人選和輔政人選之外，但也對其未來做出了規劃。

屢因失禮獲懲罰

《清史稿》記載，咸豐皇帝繼位后，命奕誴在內廷行走，奕誴卻屢以失禮獲譴。

咸豐元年，新皇繼位的第一個新年，正月祭祀壽皇殿，奕誴因隨從行禮遲到，自請處分。咸豐三年五月二十二日，奕誴在內廷值班，在即將交接班時，奕誴接到皇帝旨意去一趟上書房，奕誴便將交接班的憑證派人交給前來接班的載華，并轉告載華不必等他回來，直接交班即可。因奕誴未與載華“見面交替”，被咸豐皇帝責罰，交宗人府議處，最終二人“照公罪例各罰職任俸半年”，同時咸豐皇帝在五月二十六日下達上諭命值班王公大臣“凡遇交班時，務須見面交替以符定制”，以上諭的形式再次強調了對大臣值班的要求。

如果說道光皇帝對奕誴行禮遲誤和交接班不合規只是小施懲戒，那后來奕誴的失禮可足以讓咸豐皇帝動怒了。

咸豐三年七月二十六日，咸豐皇帝召見奕誴，奕誴卻遲遲未到，竟然放了皇帝的鴿子。奕誴請問詢太監轉達解釋：他在七月二十五日偶感微疾，決定二十六日不去覲見皇帝了，結果卻在二十六日接到了皇帝召見，這才遲誤未到。咸豐皇帝一聽更生氣了，直接對其進行了訓斥“試問該王已遞膳牌本人并不到，有是理乎？即便有故不克進內，亦應不遞膳牌，乃如此怠慢已失敬謹之意，迨趕來猶復托辭轉奏更屬非是。設本日朕不召見，更可不必進來，朕雖不知該王在書房與否，自問于心安乎否？”

清制，皇帝預備召見人員時，被召見人要呈遞職名牌，因在皇帝用膳時呈遞，因此稱為膳牌。咸豐皇帝的訓斥，句句在理：第一，既然奕誴已經呈遞膳牌，本人卻不到，是什么道理？第二，奕誴不便覲見皇帝，為何還要遞膳牌，這便是對皇帝的不敬，趕來后奕誴又有一大堆說辭更是大錯。第三，如果遞了膳牌，不便覲見，應進宮等候，說明情況，可如果皇帝不召見，奕誴便不會進宮，這樣怠慢是否安心？最終奕誴被處罰王俸一年。

隱瞞生子降爵位

從奕誴因失禮等原因受到的懲戒來看，咸豐皇帝對其懲罰并不嚴厲，都以訓斥、罰俸告終，但奕誴卻不知收斂，一再觸碰咸豐皇帝的底線。

咸豐五年三月，咸豐皇帝得知惇郡王奕誴在國服期間納妾生女，又在奕誴嗣母福晉服制未滿之時生子，均隱瞞不報，檔案記載“上怒切責之”，咸豐皇帝對奕誴的所作所為又是十分生氣。

經宗人府查證，奕誴第一女是在國服內出生，因奕誴改了第一子的出生日期，可以推測第一子是在奕誴嗣母福晉服制內出生，清制宗室有新人口出生要向皇帝和宗人府報告，而奕誴因違制怕被處罰選擇隱瞞不報，最終還是被發現，咸豐皇帝將其從親王降為貝勒，并且革去一切差使，這次的懲罰相較之前嚴厲了很多。

但即使這樣，咸豐還是對其格外加恩，奕誴“戴用紅絨結頂，服用金黃蟒袍在內廷行走，上書房讀書”。根據《嘉慶朝欽定大清會典事例》的規定，皇子、皇孫、皇曾孫、皇元孫可用紅絨結頂，待其十八歲后按照其所授爵位進行更換，只有皇子可不論爵秩一直佩戴紅絨結頂帽，而其余王公只有皇帝賞賜才可戴紅絨結頂；金黃蟒袍同樣是阿哥才能使用的服秩，雖然奕誴被降了爵位，但是作為皇室成員的尊貴一點沒有降低。不僅如此，咸豐皇帝還依照皇帝賜名之制為奕誴的第一子賜名載濂。

過了一年，在咸豐六年奕誴又被復封惇郡王，后又封親王，可見奕誴雖被降爵，也很快恢復，還加封為親王。

當然除了以上所記，奕誴還曾在出差進京時違制回家；主持奉先殿祭祀，下屬遲到誤事，卻對皇帝知情不報；呈遞奏折時疏忽誤奏、用錯文書的形制等等。奕誴無論是作為皇子還是親王都行事隨性、不拘禮法，出格逾矩之事時有發生。

兩代惇親王的相似

惇親王全稱為和碩惇親王，是清朝世襲親王。道光元年，嘉慶皇帝第三子綿愷被封為和碩惇親王，是為第一代惇親王。因惇親王無嗣，道光皇帝將第五子奕誴過繼給綿愷承嗣，惇親王每次襲封需遞降一級，因此在綿愷死后奕誴襲封惇郡王，咸豐六年，奕誴被進為惇親王。

綿愷作皇子時在上書房讀書“于文史弓馬全不留心，狎比便安，不喜正言”，因其頑劣，遭到嘉慶皇帝屢次訓斥，卻“罔知悛改”。道光皇帝繼位后綿愷被晉升為惇親王，行事作風仍常常逾矩，對自己的行為并不加以檢束，如祭祀社稷壇行禮遲誤；與清宮專門排演戲曲機構升平署的太監張明得私相往來；藏匿太監苑長青；在皇后喪禮上有不當言論，被罰王俸十年；囚禁民人穆氏等等。再觀奕誴種種行跡，兩代惇親王頗有相似之處，不知是冥冥之中還是當時道光皇帝在選惇親王承嗣之人時就看出了奕誴和綿愷性格行事的相似，以至于兩代惇親王于國家社稷全無建樹，時常做出一些讓他們皇帝兄弟頭疼的事情，多數時間只能讓他們從事一些管理宗室和祭祀的禮儀性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