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易上，隱居難尋

黃祺

雷公山山脈中的烏東苗寨。

隱居，自古中國文人圈子里一種永恒的時尚。無論是主動選擇的陶淵明，還是被動歸隱的蘇軾，他們留下的詩詞無不為同時代和現(xiàn)在的人們勾畫了一幅幅美好的隱居生活畫面。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陶淵明《歸田園居》

“江鷗漸馴集，蜑叟已還往。南池綠錢生，北嶺紫筍長。”

——蘇軾《和陶歸園田居六首其二》

古人的“種草”，今日仍舊有效。

在經歷了轟轟烈烈的著名景點打卡游熱潮后，越來越多的游客開始尋找那些帶著古樸風情、與城市生活形成強烈對比的幽靜山鄉(xiāng)去短暫隱居。

也許只需要三五天，山嶺村寨的生活就能給“打工人”帶來長久的心靈滋養(yǎng)。近些年，貴州南部少數(shù)民族聚居山區(qū)里遠離喧囂的少數(shù)民族村寨，成為短暫隱居者最新一輪追尋的目的地。

隱世與入世之間

只需要親自走一趟，你就能理解貴州南部少數(shù)民族村寨，為何至今仍保留著本真的風貌——很簡單，因為路遠。

3月中旬，記者探訪了一個名叫烏東村的苗寨。烏東苗寨是國家級的傳統(tǒng)村落。烏東，在苗語語境里是“水中寨子”的意思。

從外界進入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烏東村的路徑是這樣的：如果以貴陽為起點，在高速公路上駕車2個半小時到達雷山縣，下高速還有十多公里的盤山公路，才是烏東村。也就是說，如果你是生活在北上廣深等大城市的旅客，一早出發(fā)，馬不停蹄趕路，到達村寨最快也要當天傍晚了。這與那種飛機、高鐵直達的舒適游相比，的確是要辛苦一些。

國內最早發(fā)展鄉(xiāng)間隱居式體驗旅游的區(qū)域，一個是云南，一個是浙江莫干山一帶，此外還有廈門鼓浪嶼、安徽黃山腳下的宏村等等。這些地方有一些共性，除了云南，莫干山、廈門、黃山等都緊鄰人口稠密的發(fā)達地區(qū)，經濟發(fā)達地區(qū)的居民是休閑游主要的消費人群。而云南，因為蒼山洱海周邊容易形成民居的聚集，所以產業(yè)發(fā)展更加迅速。

貴州的黔東南、黔西南、黔南都是少數(shù)民族聚居區(qū)，山高路險，遠離發(fā)達的城市，過去由于交通條件差，村寨之間互相的通行也非常困難。這些客觀的條件，讓貴州南部村寨“遺落”于群山間，未被“開發(fā)”。

如果時間倒退數(shù)年，在交通還完全依賴盤山公路的時代，烏東村這樣的山寨更是被重重大山阻隔于喧鬧的世界之外，但也正是因為過去長時間疏離于“世界”，讓烏東苗寨至今還留存著寧靜的氣氛。

3月的烏東苗寨梨花初開，花脖鴨已經試過來自雷公山脈山泉的水溫，忙著撲騰。由于緊貼雷公山國家自然保護區(qū)，自然保護區(qū)涵養(yǎng)的純凈水源匯成溪流進入烏東苗寨，使得村莊終年都有流水潺潺，這在容易缺水的卡斯特地貌地區(qū)，并不多見。

烏東村一百多戶人家，五百余人，主要是苗族。3月是旅游的淡季，也是農忙的時節(jié)，村子里只有三兩游客，本村人幾乎看不見。“都去山上種土豆了，村支書也上山去了。”民宿主人袁鑾成了記者在烏東苗寨的向導。

典型的苗寨，最擅長在幾乎沒有平地的山谷間借山勢而建，民居錯落在山腰上，而相對位置較低、較平的壩子，是全村的公共活動場所，秋收時曬谷，閑暇時歌舞。你可以想想，一個苗寨天然就像劇場，家家戶戶住在“看臺”上，層層疊疊的民居將人情、血脈、生活聚攏、圍繞在一起，在幾百年的時間維度上演繹生生不息。

旺季到來的時候，烏東苗寨每天要接待六七百人，待白天的熱鬧過去，居住在民宿的游客和村民們，又可以重歸寧靜。這種介于隱世與入世之間的生活，恐怕就是這一屆游客最鐘意的。

還是本地人的原鄉(xiāng)

如果將視野放大，烏東苗寨窩在苗嶺山脈主峰雷公山山麓，海拔一千三百米。夏天，獨特的小氣候使得這里成為清涼世界。

最初造訪烏東苗寨的主要是距離不遠、為避暑而來的游客，和大多數(shù)偏遠村寨一樣，烏東苗寨一開始不具備可供游客留宿的條件，也沒有什么能讓游客駐足很久的活動。直到七八年前，在全國各地的民宿熱潮中，烏東苗寨開始有了自己的民宿。

這里距離網紅景區(qū)西江千戶苗寨有半小時的車程，一些游客順便來烏東，也有人專程到烏東，去找尋那種短暫隱居的感受。

袁鑾在貴州黔東南經營民宿已經十多年，是最早一批涉足少數(shù)民族村寨民宿營建和經營的人之一。他一開始在名聲更加響亮的肇興侗寨做民宿，幾年前來到烏東苗寨。“這里更清凈，更簡單，更符合我對鄉(xiāng)村生活的想象。”袁鑾說。

烏東苗寨新建的茶室和書店

烏東苗寨新建的茶室和書店

袁鑾選擇改造村子最深處、小溪上游一棟民宅，全木結構，沒有使用新的木材，全部材料都來自民宅本身和其他老房子上的材料。客房只有兩間，第三間是袁鑾自己一家三口的住房。室內設施是現(xiàn)代的，但風格是古樸的，大扇的落地窗故意模糊室內和室外的界限。推開窗就能聽見浪花、耕牛、鴨子、喜鵲的聲音。

這棟高端民宿打破了本村人對民宿的想象邊界，他們開始向往將村莊的文旅價值再提升一個檔次。

烏東村駐村第一書記楊勝國告訴記者，民宿經營的成功，讓烏東村民有了很強的意愿將文旅產業(yè)做得更好。山水是資源，但要留住游客還需要改善環(huán)境和增加人文活動。楊勝國說，村集體團結了像袁鑾這樣善于經營的人才，借助集體經濟來提升烏東苗寨的文旅品質。

袁鑾現(xiàn)在是烏東村名譽村長，他主要的職責是幫助村里經營、管理好屬于集體經濟部分的文旅資源。去年，烏東村建起了自己的酒坊，一舉獲得了很高的收益，這讓村民們對今年的旺季充滿了期待。

記者到訪時，苗族奶奶文鳥殺正在烤酒，所謂烤酒，就是用發(fā)酵的米飯蒸餾出瓊漿的過程。苗族人家家都釀米酒，度數(shù)不高，風味獨特，招待親友的時候一定會拿出來。因為水稻和水質的原因，烏東村的米酒遠近聞名。

烏東苗寨如今把苗家米酒的釀造過程還原到游客的面前，從碾米的水車碾坊，到儲存稻米的谷倉，到烤酒的作坊，再到儲存米酒的酒窖，最后是可以坐下來喝一杯的酒館……游客不僅可以見識和參與苗家米酒的制作過程，還可以喝一杯或者買一瓶回家。

整個做酒的過程不是單純?yōu)榱恕把荨苯o游客看，而是真實的生產過程，這也讓小苗寨的文旅有了更加結合生產的一面。這樣的做法，是對早期一些古鎮(zhèn)遷走原住民、完全商業(yè)化的修正，也給本地人保留了原鄉(xiāng)。

“重建”山鄉(xiāng)人文

今年，烏東苗寨的茶室和書店也要開張了。

袁鑾介紹，烏東村民擁有數(shù)百畝茶園，傳統(tǒng)上主要制作成綠茶。這里海拔1300米，產茶時間要比低海拔地區(qū)晚，采茶制作成產品時已經過了清明節(jié)。而中國人習慣于看重“明前茶”，因此烏東村過去賣茶賣不出好價格。新建的茶室，是給游客體驗烏東高山茶的空間，借由茶室，制作工藝和包裝都更加講究的茶葉不再“賤賣”，最終提高村民的收入。

茶室建造在接近烏東村村口的一處山頂公路旁，規(guī)模不小，全木結構，本身就是一道風景。游客置身其間往窗外眺望，層層疊疊山巒近在眼前，這樣的環(huán)境中喝茶，可能滋味會完全不同。茶室既是驛站、體驗館，也是銷售窗口，讓游客還未入村就留下了味覺和視覺的印象。

如果說酒坊、茶室是靠山吃山、因地制宜的產品，那么書店可能就帶著更多文藝的氣質。

幾百人的小村，原本是不可能有書店的，但袁鑾認為既然要留客住下，那么就應該讓游客有機會更多地了解當?shù)匚幕⑸贁?shù)民族人文歷史以及整個貴州的獨特之處。因此書店的書全部是關于貴州的，無論游客本來是做什么工作的，在這里都可以短暫地成為一名研究貴州的“學者”，從書本上帶走更多的“伴手禮”。

烏東村去年的文旅收入創(chuàng)造了歷史新高，村民們商議后決定，這些集體收益接下來用于修好進村的一條路，給苗寨未來更好的發(fā)展奠定基礎。

烏東村和中國很多鄉(xiāng)村一樣呈現(xiàn)出空心化，青壯年離家打工，留老人、婦女和孩子在村里。發(fā)展文旅，更大的作用是讓日漸落寞的鄉(xiāng)村重新生發(fā)出活力。袁鑾介紹，無論民宿還是酒坊、茶室、書店，就業(yè)崗位都首先滿足本村村民，相信變得美好的鄉(xiāng)村，將會吸引更多年輕人留下來。

烏東苗寨的民族節(jié)日。

適合短暫歸隱的少數(shù)民族村寨

大利侗寨、宰蕩侗寨

大利侗寨和宰蕩侗寨都位于貴州省黔東南州榕江縣境內，距縣城都是20多公里。

大利侗寨里有保存完好的乾隆時期建造的四合院落和獨特的晾禾谷倉。五座風雨橋貫穿村落。村寨中央有標志性的鼓樓，村民們逢年過節(jié)都會在這里唱侗族大歌。

宰蕩侗寨的攔門酒，設在竹枝搭建的寨門下，桌面擺著白片豬肉、香噴噴的糯米飯、醇香的米酒，身著侗族盛裝的女子，簇擁站著，唱攔路歌，這是侗家人迎接賓客的隆重禮儀。

板萬村

黔西南州冊亨縣丫他鎮(zhèn)板萬村，立寨于清末年間，是一個保存完好的純布依族村寨，被稱為“最后的布依家園”。板萬村既有山清水秀的自然景觀，也有布依戲、布依八音坐唱、啞面戲、布依摩經等非物質文化遺產，同時還有集藝術觀賞、文化傳承、布依文化、農耕文化體驗為一體的美酒洞、錦繡坊、美食坊、古法榨糖坊、藍染坊、木工坊、土陶人家、網紅秋千坊等。

布依八音坐唱、嗩吶、啞面戲和布依吊腳樓等是板萬村獨有的布依民族文化資源，已被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產。

紅陽苗寨

紅陽苗寨位于黔東南臺江縣東南部，地處雷公山緩沖地帶、臺江國家森林公園內，平均海拔達到1100米，最高處達1700多米。

寨內民族風俗保存完整，有十三年一次的祭祖節(jié)、二月二祭橋節(jié)、吃新節(jié)、苗年節(jié)等傳統(tǒng)節(jié)日豐富多彩。

苗寨山頂?shù)娜f畝草場，地處海拔1500米以上的高山之巔，延綿起伏，氣勢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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