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新
十五歲,第一次出遠門,坐汽車去商丘,轉火車,站一夜,到了上海,眼冒金星,胃冒酸水,吃米飯包油條,牙齒縫里全是人擠人的怪味。又吃生煎,乍一看,以為是縣城的水煎包,心想應該錯不了,無非個頭小點,咬一口,差點吐出來,餡里怎么還放糖?甜不嗦的咋吃?第一次去廣州,早晨轉悠了幾條街,尋豆?jié){油條,竟都沒有,被本地的朋友笑話一通:確實不好找啦,因為好吃的實在太多啦。
不知從何時起,發(fā)現(xiàn)自己徹底變了,去上海不光愛上了生煎,還專門找本幫菜,配著黃酒細品;到廣州,粵菜必須大快朵頤;到成都更不用說,有時間就去鉆蒼蠅館子,冒菜、腦花、蹄花……讓我依依不舍的,是麻辣鮮香的溫柔。
味蕾之所以發(fā)生這種變化,一是可以接納的味道的確更多,不再過分拘于地域。二是可以準確地找到當?shù)卣嬲拿牢叮@一點尤其重要,美食不是一個空泛的概念,而是歷經(jīng)考驗后的口碑,要具體到一家家店里。尋訪魯菜,去錯地方,只能吃出九轉大腸的膩,爆炒腰花的騷,但找到類似魁盛居這樣的名店,就大不一樣了。單是那里必須提前預訂的烤鴨,比北京很多名店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包括在濟南,如足夠熟悉,別的地方的特色美食也大都能找到。不管是川菜,還是淮揚菜;粵菜或者徽菜,都有相應的店家,味道和原產(chǎn)差別并不太大,甚至一些小吃,比原產(chǎn)地還好。
那些沒有特別明確地域的特色美食,濟南更是有很多,我最熟悉的便是濼水居,和湖北、江蘇的小龍蝦做法都不一樣,生生開創(chuàng)了一種龍蝦派別,甜辣的味道難以替代。難怪在荊山東路常年排隊,最近又在云泉中心開了新店,我已經(jīng)去了兩次,雖在商場的三樓,門口照樣排隊。
甚至,老家的特色,在濟南也能找到。我家方圓一公里,就有兩三家單縣人干的羊肉湯,雖說沒在老家那么地道,也足以在冬天溫暖一下胃腸,有一家,也賣現(xiàn)打的燒餅,用的還是石灰糊的爐子,燒餅雖比老家要薄一些,但趁熱吃,還是麥香十足。菏澤電廠二板面,在濟南開的第一家店,也在家門口,花生澆頭頗有特色;還有鄆城的壯饃和糊粥,剛開業(yè)我就去了;前年有老鄉(xiāng)還開了家“曹縣名吃”,賣雜燴菜,也有燒牛肉和羊肉垛子,可惜沒能堅持下來。
當然,如果回到老家,自然還有更純粹的味道:早晨在蘇記魚湯濃濃的胡椒味里;中午在一勺熱氣騰騰的雜燴菜里;深夜在一碗撒著碎芹菜丁的馬老四拉面里……過年時的各種蒸碗,平常連骨帶肉的大塊烤全羊,出了那座縣城,就再也找不到。
不過,如今的物流和交通都已相當發(fā)達,想回去,也就是半天時間,而且,我在濟南生活的時間,已經(jīng)超過了在老家縣城,這座包容的城市處處都有了家的味道。蘇東坡說,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盡管在吃上,我依然不忘初心,但濟南的口安也足夠讓我心安。甚至,無論在何地,每次吃到特別的美味時,都會產(chǎn)生一種錯覺,覺得有一種家鄉(xiāng)的味道,盡管在家鄉(xiāng)從未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