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霏
被藝術熏陶的孩子,未必都能成為藝術家,但內心一定會更自在。
我出生在鄂西北山清水秀的山村,從小就要打豬草、做飯,還要和小朋友去山里采蘑菇、挖藥草,總結起來就是“土”著長大。不過,我有個愛讀書的父親,能寫一手好字,家里長年累月訂報刊,所以,我的“土”里又混了點兒墨水。
四五年級的寒暑假,老師要求寫日記。為了湊篇幅,我就一行幾個字地寫。父親看了笑著說:“你那怕不是日記,是打油詩。我沒意見,只要老師不為難你。”毫無意外地,我挨了老師一頓批。
但我與詩歌的緣分就這么結下了。心情好寫詩,心情不好也寫。在山野里長大的孩子,通過詩歌放逐自己,勾畫外面的世界, 也通過感受自己的與眾不同,慶幸不必“同流合污”。
高三那年,廣西《同齡鳥》雜志創刊,征集創刊詞,文體不限。我就寫了一首詩寄過去。有一天上數學課,語文老師突然闖進教室,一邊朝我走一邊說:“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公布!”他遞給我一張匯款單—1000元,原來那首詩拿了特等獎!天啊,那時候我一個月生活費才50元!
大學時,我加入了學校的詩歌社團,團員來自五湖四海。我們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比著賽寫詩、讀詩,分享各自的秘密,也一起夢想著詩意的未來。時隔多年后,好多大學同學都失聯了,但當時一起寫詩的人依然還有聯系。我們因為詩歌結緣,即便多年后不再寫詩了,但聯絡、聚會時,依然都還有一顆詩意的心。在俗世的生活中,我們有了呼吸的窗口,能在人生每個不容易的關口靜下來和自己對話。
還記得那年桂花飄香,在華中師范大學的禮堂,臺灣詩人余光中來做講座。我剛拿了詩歌比賽的獎,作為學生代表上臺,跟余光中合影,拿到了他的簽名詩集,后來畢業論文我也寫了余光中。每每想起,我都會忍不住感嘆:幸好我從小就喜歡寫詩啊。
工作、結婚、生子,時間把經歷磨成時光。有一天發現孩子在偷偷寫詩,我不禁想起了曾經的自己。想看孩子的詩歌,他不讓;提出教他寫詩,他不要。我也有點兒手癢,但不知道怎么下筆。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與詩歌再見的機會留到退休后。或許那時候我可以不為工作,不為養娃,只為自己,重新放逐心靈。
小時候抱怨自己生在農村,家境一般,父母沒有給我優越的生活。現在想來,如果沒有那么喜歡看書、總是抽空兒寫字的父親,我可能會長成更為粗糲和勢利的女人,活成兒時討厭的大人模樣吧。特別感謝父親,在那個以成績論英雄的年代,他能夠不被外界所裹挾,給予我這樣的自由和空間。經歷很多事情后,那些年與詩歌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會常常穿越時空來安慰我,提醒我其實自己還挺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