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月在手

馬亞偉

你若想親近春天，就不能只泛泛而談“春天”二字。春風代表春天的氣質，春雨代表春天的風度，春陽代表春天的性格，春山是春天的黛眉，春水是春天的明眸……是的，你必須深入春天的領地，才能盡享春之美麗和繁華。而所有春天的美好元素里，春水無疑是不容錯過的。

離我居住地五十公里外，有一條河。我們這個地方少水，一條貌不驚人的小河就成了廣袤大地上明珠一樣的存在，極具吸引力。夏天的時候，我們去河邊尋涼，感受河水帶來的無限愜意。秋天的時候，河水就成了大地的眼睛，明眸善睞，波光流轉之間，盡顯季節的柔情與嫵媚。可冬天時就尷尬了，河水結冰，不過冰結得并不厚。我們所處的北方，并不像再往北點的地方，奇寒無比，冰凍三尺，可以享受冰上冬趣。薄冰之上有危險，我們只好對這條河敬而遠之。冬天的河，只可遠觀而無法近賞。漫長的冬天里，一條河懷揣著冰雪消融的渴望，跟我們一起期待春暖花開。

春天終于來了，可瑣事牽絆，我們遲遲未動身去河邊觸摸春天的暖意。萌生出說走就走的念頭，是在一個春日傍晚。那條河毗鄰村莊，周圍有不少民宿。有朋友提出，開車前去，正好可以夜宿河邊，算得上春日里一件詩意的事。最近兩年，經常有朋友倡導每個季節去做十件詩意的事，算是一種儀式感，也是我們向季節表達敬意的方式。我覺得這種做法很好，如此才不會辜負每一個季節的美意。

暮晚的風溫溫柔柔地飄進車窗，一條河在不遠處召喚著，我仿佛聽到了春水潺潺的聲音。我想，如果從聽覺的角度來比較，春水的聲音應該是最美的。夏水勝在浩蕩，秋水勝在明澈，都是視覺上感知到的。春水則應以聽為主，所以即使晚上抵達目的地，看不到河水也無妨，想必聽覺盛宴也足夠精彩了。

暮色越來越深濃，黑夜的幕布緩緩垂下。我們下車后，果然聽到了水聲淙淙。好久沒有聽過那么歡快的流水聲了，這條河仿佛在一路歡歌，興奮地奔向前方。春水流淌的聲音真好聽，叮叮咚咚，涓涓潺潺，嘩嘩啦啦，汩汩淙淙。春水演奏的不是鄭重大氣的鋼琴曲，好像是哪個孩子的兒童琴上發出的聲音，雖然不那么精準，但充滿了童真童趣，是歡樂開懷的節奏和旋律。春水能不歡樂開懷嗎？冰封了整整一個冬天，終于可以縱情奔流了。如果靜下心來聽春水演奏的樂曲，一定覺得特別美好。不過我們一行人熱熱鬧鬧，很快就把這首春之曲淹沒了。想象中的聽覺盛宴，并沒有實現。

不要緊，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總有一種收獲屬于你。夜晚時分，涼風習習，水汽氤氳。花樹掩映之中，一輪滿月升到了空中。河面上波光粼粼，有月影在晃動。真是難得一遇的佳境啊！我們穿過花木，靠近河水，竟然真真切切體驗了一把古詩里“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的意境。晚風清涼，月色唯美，河水映月，天上人間。

月色下的河水泛著微微的光亮，光亮一漾一漾的，顯出幾分生趣和靈動。我小心翼翼靠近河水，想要“掬水月在手”，看一看到底能不能把一輪春月掬在手心里。河岸淺淺，河水微涼，我手中并未見到月亮，月亮依舊在河水中微微晃動著。看來，古人“掬水月在手”也不過是一種想象，表達的是想與春天親密接觸、與春水肌膚相親的愿望。

正如我此刻，雖然沒有雙手掬月，可我真正觸摸到了春水的溫度，真正把春天放在了心上。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