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的任它飛，低的任它留

梁凌

老家圍了二十畝地的大園子，栽了一排排速生楊，于是便成了鳥的天堂。

夏日里，成群的鳥在稠密的楊葉間啁啾。人經過時，會聽到“嘩——”的一聲，驚起一群鳥，四散而飛，又不遠走，只站在不遠不近的枝頭上，頭一扭一扭地打量著你，追它幾步，它后退幾棵樹，你前腳一走，它們又迅速占領陣地，跟你斗聰明。斗的結果，肯定是它們勝出。我定睛看它們，真是一種好看的鳥兒，長長的尾巴，身上有黑白相間的花紋，是喜鵲？對，就是喜鵲！

我為這一發現驚喜不已。以前只在畫上看過“喜上梅梢”，但那往往是一只喜鵲。想不到身邊居然有這么多喜鵲，成群結隊，轟轟烈烈。它們喜歡找蟲子吃，那年的蒼蠅明顯少了許多。這個大園子，因為這些鳥兒，成了小小生態園。

我正為能看到這么多喜鵲欣喜，看園子的大嫂說，煩死人了呢，地里種的菜，葉子被喜鵲啄得支離破碎。秋天出了花生，放在地上晾曬，成了喜鵲和麻雀的美食。它們用尖尖的喙叼著花生，在地上左右甩兩下，就把一個花生殼啄成兩半。更讓人納罕的是，這些鳥簡直成精了，還懂得挑揀，專挑個兒大籽兒飽的啄。大嫂看著剩下的一地干癟花生，哭笑不得。

現在是冬日，樹葉落盡，天地一片青灰，到處蕭蕭條條缺了聲色。但一走進園子，景象就變了。冷不丁“喳——喳——”的響聲四起，一群喜鵲“撲棱棱”上了干枯的樹枝。喜鵲是不怕冷的，當燕子和大雁南去過冬時，喜鵲卻留守了，有梅花登一登更好，沒有梅花，它也不挑剔，登一登枯枝也可將就，不因自己有好名聲和俊俏的模樣而傲氣十足，想來喜鵲倒是比眼下某些人更有平常心。

蒼白空洞的冬日，幸虧有了喜鵲，它的俏模樣，它的叫聲，填充了遷徙鳥的空白，讓呆滯的冬天有了靈動和生機。

跟喜鵲一樣留守的，還有麻雀。

走進溫暖的牛舍，一群正在跟牛爭嘴吃的麻雀，像聽到指令似的統一行動，“嘩啦”一下子，一齊飛到梁上，地上蕩起漠漠黃塵，梁上的蜘蛛網開始搖晃。

麻雀為什么不像喜鵲一樣住在樹上，而是選擇住到屋舍里，可能因為沒有喜鵲耐寒？但這也可能正是它的聰明靈活之處。它能在現有的環境下，挑最舒適的地方居住，豐衣足食，過一個飽暖的冬天。

麻雀是最普通的鳥，沒有喜鵲好看，沒有喜鵲討人喜。我們當地人管麻雀叫“小蟲兒”，聽著有幾分輕蔑，也有幾分親切。

麻雀如蕓蕓眾生，沒有鴻鵠之志，只希望過最平凡的日子，滿足于“老婆孩子熱炕頭”，但這也無可指摘，畢竟“鳥各有志”，既然造物主這樣安排它，一定有著某種意義。

正是喜鵲和麻雀這些平凡的，沒有遠行的鳥，裝點了冬天的凄清，我不用籠子，也不用刻意喂養，輕輕松松就擁有二十畝的鳥鳴，無疑是一種福祉。

望著這些鳥兒，忽然會想起一句話——志存高遠好，活在當下也好。高的任它飛，低的任它留。高與低，都有它的用處，這才叫順其自然，這才叫生態平衡。

世間事，概莫能外。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