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年北大有卯子號名人之說,所謂卯子號,就是幾個屬兔的大腕。這窩名聲赫赫的“兔子”中,兩只“老兔”是陳獨秀和朱希祖(見圖),四只小一輪的“兔子”是胡適、劉半農、劉叔雅、林公鐸。
朱希祖在政治上無法與陳獨秀匹敵,反過來也一樣,提到學問,陳與朱相比要遜色許多。在中國的傳統學問中,向來有文史不分家一說,朱希祖留給后人可議論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文史分家。朱希祖是大學文科中,自有歷史系以來的首任系主任,是現代史學的開門人。歷史系從無到有,朱希祖首嘗螃蟹,功不可沒。歷史為社會科學之一,欲治史學,必先通政治經濟法律社會諸學,是朱希祖的努力,改變了歷史系的形象和地位。事實上,蔡元培于1919年在北大剛設歷史系的時候,歷史系并不被大家所重視。當時,考不上中文系的人,才勉強報考歷史系。
朱希祖早年參加過科舉,后來又考取官費留日,進早稻田大學攻讀歷史。章太炎說起愛徒,以太平天國為例,封黃侃為天王,汪東為東王,朱希祖為西王,錢玄同為南王,吳承仕為北王。他對朱希祖的評價,是“逖先博覽,能知條理”。經史小學,章太炎的學問中,最得史學真傳的是朱希祖。當年北京大學剛分系科,朱希祖是中文系主任,后來才改任歷史系主任。
朱希祖鄉音很重,他的浙江口音,北方學生聽起來很吃力。周作人《知堂回想錄》里有過記載,說學生聽朱希祖講孔子,反復聽到“孔子的厭世思想”,心里覺得奇怪,看黑板上引用的孔子語錄,都是積極向上的,一點厭世痕跡都沒有。稀里糊涂聽著,過了很久才弄明白,原來朱希祖的海鹽腔,將“現世”的“現”念成了“厭”。
漢語注音符號的第一個版本,是因為朱希祖的建議,才得以確立。這套注音符號,今天很多人已不明白,當時卻是最簡易可行。或許正是因為這件事,朱希祖獲得了最初的名聲。那個時代的精英,最大特點就是多面手,什么都會,樣樣精通。袁世凱稱帝,曾設博學鴻詞科,欲網羅天下名士,年輕的朱希祖也曾被征入選,但是他羞與袁賊為伍,“堅辭不就”。
朱希祖是新文學歷史上,最初的文學社團“文學研究會”12個發起人之一。這12人,后來都有些名聲,譬如茅盾、周作人、鄭振鐸、葉圣陶,換了別人,此事值得大書特書,在其子朱偰為其撰寫的年譜中,竟然一字未提,由此可見他并不看重。
(摘自《陳舊人物》 葉兆言著 譯林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