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兆燕
從小生長在北方大平原的我,見慣了一馬平川的土地,從未真正理解“山”的內涵。最初對山的印象,是看爸爸畫山水畫時那連綿凸起的曲線,那遠山淺淡近景濃墨的勾畫。
工作后,我定居濟南。在這座“三面環山四面柳”的城里,抬眼望去皆有山的形象。而佛慧山,仿佛與我有著前世的緣分。它靜靜地守候在我家附近,我曾“自戀”地想,它的存在,好像就是為了等待我的到來。
千百年里,歲月削刻了山腰大佛莊嚴的面容,剝落了老樹皸裂的灰皮,坍塌了山中開元寺的青磚紅墻,又散落了詩文碑記。而山中的老柏樹愈發蒼翠,松鼠和山雀在林間自由穿梭。
這一切,仿佛都是在等待著我。等待著我的到來,等待著我與它們共同見證生命的起伏。它等待我立業,等待我成家,又等我在初為人母、方要深知父母恩的年齡,忽地失去了母親。
母親確診肺癌的最初幾個月里,我不知如何安放自己的焦慮、苦悶和惶恐。眼睜睜地看著母親一邊接受治療,一邊朝著醫生和病友家屬描述的狀況一步步惡化,回天乏力。母親生命倒計時的計時器,就在我腦門里滴滴滴地走著,直到最后一陣刺耳急促的響聲后,陷入永久的沉默。
“親人離開后,即使原地不動都是漂泊”,我不知從哪里看到這句話,很長時間內籠罩著我。我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我是個孤兒了,我再不會有真正的快樂了。
思念襲來時,我常去和佛慧山訴說。因為母親在第一次來我的小家時,就和我來過這山腳下。盡管她的腿腳不靈便,但她對這座山的翠綠充滿了喜愛。
此后,佛慧山間,留下過她逗留的身影,有過她來過的痕跡。這風、這樹、這林間不知名的小精靈,都見證過我們母女倆手牽手,說著,笑著。
三月的山風和煦、熨帖,不驕不躁,似母親溫柔的話語。我不急著趕路,也不急著回家,停在無人的山路上,感受這一陣又一陣的“言語”。
這“言語”中思念的味道,撩開塵封的記憶,淡淡清涼,絲絲縈繞。如同兒時母親坐在我身旁,為我扇動蒲扇。
(據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