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菲 潘 錚
(1.東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長春 130024;2. 中北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三晉國際文化傳播基地,太原 030051;3.深圳市標準技術研究院,深圳 518000)
“七七事變”后,日本在對中國進行軍事占領、政治控制和經濟掠奪的同時啟動文化侵略,試圖加強對中國婦女的奴化教育,日本拓務大臣大谷尊山在《關于對華方策件》中專門提出了“普及女子教育,建立充分設施”[1]的方案,以期全面消磨中華兒女的民族意識與國家意識。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通過抗戰時期的戰時性、政治性、實用性的婦女教育與實踐活動,占山西人口半數的廣大婦女的社會地位與生活面貌得以改善,帶動了社會生活方式的更新,尤其促進了鄉村社會的改造運動,并把婦女解放、社會解放與民族解放融為一體,既為社會制度的變遷“翻修了土壤”[2],又令承擔著時代與民族賦予重任的山西婦女成為與男子并駕齊驅的抗戰力量,擎起抗日救亡的“半邊天”,孕育了偉大的太行精神與呂梁精神。
教育是人參與社會活動的重要前提,婦女教育是促進婦女解放、實現男女平等、推動社會和諧發展的重要手段。近代以來,廣大山西農村婦女一直深受封建制度的壓迫與剝削,地位極其低下。抗戰時期的山西婦女教育主要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山西晉北根據地的學校教育和社會教育,在民國初期所取得的教育成果的基礎上進一步為廣大山西婦女賦權,不僅實現了文化“掃盲”與政治動員的最初設想,而且促進了女性意識的覺醒、推動了女性社會地位的提高,并在相對較短的時間內引發了山西的社會觀念、習俗、制度的一系列變化。
學校教育指在學校中實施的教育,是受教育者在設有固定的教學場所、專門的教師隊伍的各類學校內所接受的各種教育活動,具備明確、規范的培養目標、管理制度和規定的教學內容以及一定數量的學生。山西的婦女學校教育發軔于意大利、美國、英國、荷蘭等國來華傳教士開辦的女子學校,至民國初期已經在城市蓬勃發展,除女子中小學外,還有女子師范學校、女子蠶桑傳習所、女子職業傳習所等職業教育學校。1935年后,侵入山西境內的日軍大肆摧毀文化、教育事業,各類學校難以正常運行,不少學校被迫停學或輾轉他地以躲避日軍的戰火和殖民統治,其中受沖擊最大的是各女子學校。
針對進步女性的教育需求,一批婦女干部學校、婦女干部培訓班在三晉各地悄然興起。中國共產黨先后舉辦了政法學校、干部學校、干部訓練班以及各種婦女抗日訓練班,如1937年成立的犧盟會女兵連、軍訓班女生連、臨汾劉村學兵隊第五區隊、武鄉縣婦訓班等,主要面向知識女性進行政治教育。其教育方針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將國民教育與抗戰相結合,并采用靈活機動的教育形式,引導學員構建共產主義價值理念并重塑社會價值觀念,培養了一大批革命抗日的女性骨干力量,“當年,浦安修和劉芝蘭等同志,曾巡回往來,親臨講學,宣傳抗日救國道理,發動婦女開展放腳、剪頭發運動,參加擁軍做軍鞋、送情報等工作,識字班對婦女的思想解放起了很大作用”[3]。學員在畢業之后大多成為基層的領導干部,在抗戰舞臺上大顯身手。
社會教育又稱群眾教育、民眾教育,是指學校和家庭以外的社會文化機構,以及有關的社會團體或組織對廣大社會成員和不脫離生產的成人所進行的基礎普及型教育。社會教育是抗戰時期革命根據地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文化普及、抗戰宣傳、發動群眾積極抗日做出了巨大貢獻,針對婦女的社會教育更是在抗戰時期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在抗日戰爭初期,毛澤東同志就提出了具有前瞻性的倡議,即“偉大的抗戰必須要有偉大的抗戰教育運動與之相配合”[4]。在這一思想的號召下,晉察冀根據地政府根據實際情況在廣大后方開展了一系列教育實踐活動,以政治教育、文化教育以及必要的勞動生產教育為內容,“給群眾以抗戰的民族解放的教育,在教育工作上來提高群眾抗戰的認識與熱忱,以加強群眾抗戰的力量,爭取抗戰的勝利”[5]。通過在農閑時節或是婦女完成家庭勞動后組織參加冬學運動、春學運動以及民眾學校、鄉藝活動等多種組織形式的教育活動,對山西農村婦女進行了聲勢浩大的社會教育,向廣大婦女傳播民族存亡、家國情懷等意識。《中國革命根據地教育史》記載著當年冬學運動中以革命文化傳播為主要內容的教育活動,“1941年,在晉察冀邊區各地所有村莊,從七八歲的兒童到白發蒼蒼的老人都參加了‘軍民誓約運動’,甚至連五臺跑泉廠、阜平下莊子等一些山溝溝里的婦女,都能把‘軍民誓約’背得滾瓜爛熟”[6]。通過參加各種教育實踐活動,越來越多的婦女走出家門,積極參加各種抗日活動,并將婦女的學習、生活、生產逐步與中共政策的實施緊密結合起來,不僅促進了閉塞落后地區農村婦女的民族意識覺醒,使她們自覺關心國家命運并積極投身抗日戰爭,成為廣泛的統一戰線中的重要力量,為抗日軍隊的后勤提供了有力保障,推動了山西抗日根據地的社會變遷,對當時乃至以后山西社會的發展與進步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山西特殊的戰時環境所開展的婦女教育活動中,先進的紅色革命文化一直是進行婦女教育的精神內核與價值支撐,呈現出與民族救亡、革命文化傳播、婦女解放、勞動生產相結合的特點,一方面全面賦予山西婦女沖破封建文化與社會制度束縛的勇氣與能力,另一方面逐步提高了中國共產黨及其頒行的各項政策在基層的認可度,為民族解放和民主革命取得勝利打下了堅固的基礎。
抗戰時期,面向山西婦女展開教育的初衷雖然并非完全以婦女解放為中心,但在戰爭與革命亟需人力的情形下,得到知識啟蒙和政治覺醒的山西婦女獲得了開啟新生活的契機,她們的生命軌跡從此徹底改變。在百年前的中國封建文化中,“小腳”是對婦女審美的標準,這種畸形的審美癖好尤在山西為盛,嚴重地摧殘了婦女的身心健康,限制著婦女參與社會活動和生產勞動。鑒于“婦學實天下存亡強弱之大原也”[7],清末民初的山西婦女教育以“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遠可善種”[8]為目標,為城鎮富裕家庭的女性啟蒙。抗戰爆發后,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根據地大力開展識字班、春學、冬學、民眾學校等教育活動,山西鄉村婦女的文盲率大大下降,她們能夠讀書看報,會念大標語、查路條、記賬、寫信和寫工作報告。通過接受教育,廣大婦女的知識水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與此同時強化了自我意識、樹立了獨立人格,不僅破除封建愚昧思想的束縛、擺脫了畸形的身體教育,摘掉文盲的帽子、開闊了視野、提高了文化水平,而且不斷增強民族意識和階級意識,堅定了愛國主義信念。
自接受教育以來,對國家、民族以及自我有了新的理解、思想覺悟空前提高的廣大山西婦女紛紛以實際行動加入抗日救亡運動,成為推動民族解放和民主革命進程的重要力量。邊區廣大婦女不僅自愿支援前線部隊,為軍隊縫洗衣物做鞋、募捐物資、慰勞傷員,還心甘情愿地與前線戰士同生死共存亡、與國家同生死共呼吸,印證了革命軍隊與人民血肉相連的魚水之情,“此時的婦女,也知道講究中國人的氣節,她們鄙視漢奸,以與抗日軍人結婚為榮”[9],并涌現了王光、梁淑媛、李仲英等一批又一批的巾幗英模,在三晉大地上承擔起時代與民族賦予的重任,成為與男子并駕齊驅的重要力量。
通過接受教育,晉北根據地的廣大婦女掌握了一定的生產技術、軍事技能和衛生常識,積極投身根據地的生產勞動以及當地的民主生活,展現出了婦女群體的巨大潛能。抗戰時期,由于大量男性勞動力征戰于前線,加之日寇封鎖和自然災害的威脅,根據地的婦女擔負起后方的生產重擔,參加社會生產勞動逐漸形成群眾性的熱潮。“1940年北岳區婦女開荒、修灘5萬畝,涌現出婦女勞動英雄100名。1941年春,山西省雁北專區動員8 949名婦女參加田間生產。”[10]特別是在轟轟烈烈的紡織運動中,山西婦女解決了根據地軍民的大部分穿衣問題,第一次實現了布匹自給的奇跡。成為邊區重要生產力的山西婦女,通過參與社會勞動促進了根據地經濟的發展,在體現自身價值的同時提高了自己的社會地位。
隨著山西婦女知識水平和綜合素養的提高以及獨立的思想意識的萌發,其家庭地位及社會地位逐步提高,不僅調節了鄉村社會的矛盾,而且建構了全新的性別秩序。廣大婦女積極從事生產、貼補家用,在很大程度上轉變了家庭內部的性別視角,通過調整話語秩序與權力結構令家庭這一社會細胞逐步朝著民主、和諧的方向發展,在催生出一個個模范家庭的同時極大地推動了婦女解放的進程。“婦女地位的提高,是解放區社會變化中的一個顯著標志。解放區政權利用法律對傳統倫理觀念進行變革,對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婚姻自主、婦女財產繼承權的強制執行,都極大地改變了傳統婚姻制度和人際關系。”[11]
正如1939年毛澤東在中國女子大學開學典禮的講話中所說的:“婦女同志在抗戰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中國假如沒有占半數的婦女的覺醒,中國的抗戰就不會勝利。”[12]抗戰時期的婦女教育促進了山西婦女的覺醒與解放,她們用血肉之軀擎起抗日救亡的“半邊天”,她們所迸發出的淳樸熱烈的革命激情影響和鼓勵著中華兒女奮勇拼搏,孕育了偉大的太行精神與呂梁精神。
中國共產黨在抗戰時摸索出的婦女教育方式和路徑不僅培養了大量革命人才和干部,而且實現了對中國農村社會整體價值觀念的改造和重塑,這些成功的經驗對于在新時代積極發揮婦女“半邊天”的偉大力量,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具有重要借鑒意義。
首先,要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實施政策引領和法律規約。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為實現全人類的解放而不懈努力,婦女解放和男女平等是其奮斗目標之一,其在不同歷史時期制定并實施的一系列方針政策切實保障婦女權益,有力推動了男女平等。目前,我國已經建立以《婦女權益保障法》為核心的性別平等法律政策體系,在經濟、文化、教育、社會保障等領域全面實現性別平等,營造了男女平等的教育環境和社會環境,保障公民真正享有平等權利并在社會生活中充分發揮作用,確保了婦女事業沿著正確的政治方向和價值導向不斷前進。
其次,要堅持教育與就業的機會平等,為中國婦女“賦權增能”。知識和技能是賦權女性、改變女性命運的強大力量,教育以及就業的機會平等是提高女性人力資本的重要途徑,只有使女性平等接受教育和就業的權益獲得保障,才能夠使女性真正獲得和提升個人權能。抗戰時期山西婦女依靠教育賦權打破了封建枷鎖,戰勝了夫權、族權、神權,掙脫了窗臺、鍋臺、碾臺的束縛。在新時代,我國婦女受教育的權益雖已獲得了全面保障,應進一步關注女性的能力增長和職業發展的情況,以確保她們能夠廣泛地參與經濟社會活動、全面地優化社會結構、有力地推動經濟社會發展。
最后,要堅持群眾路線,發揮婦女群眾在社會生活中的作用。婦女群眾不僅僅是戰爭時期的重要力量,也是新時代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偉大目標的奮斗力量。抗戰時期,因工作中心需由城市轉向農村,封閉落后的山西鄉村得以直接獲取中國共產黨的先進的理念,農村婦女的教育被納入到國民教育體系之中。加之大批城市知識女性被吸引到革命抗日根據地,城市婦女在鄉土實踐中升華了思想、豐富了閱歷、增長了才干,并幫助農村婦女擺脫了文盲的窘境、建立起獨立的人格、培養起自力更生的能力,不同出身背景與階層的婦女團結一心,積極地參加到抗戰與生產中去,有效地推動了廣大山西婦女的經濟獨立和政治解放。當前,應繼續鼓勵普通勞動崗位的女性增強對自身價值的認同感,充分發揮女性群體在新時代條件下對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歷程中的重要作用。
教育尤其是婦女教育是社會良性變遷的重要保障。抗戰時期,中華民族的民族解放與革命事業迫切需要占據人口半數的廣大婦女的加入,晉北根據地的廣大婦女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通過接受教育不斷提高自我意識、民族意識以及文化水平和勞動生產技能,成為抗擊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重要力量。當下的中國仍需汲取這一時期的婦女教育經驗,尤其要改善鄉村女性受教育的環境,從教育層面有效克服農村婦女成人教育的現實問題,推動教育領域的性別平等與資源的合理配置,實現城鄉經濟文化的互補與鄉村振興,為培養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半邊天”而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