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鋼琴作品《春江舟影》中的詩情畫意

穆宇彤 周晨

許多鋼琴作品能給聽眾帶來畫面感，也可以通過不同的技法展現(xiàn)中國古詩詞的不同詩境。鋼琴曲《春江舟影》正是一部充滿詩情畫意的作品。該作品是我國現(xiàn)代作曲家儲望華先生于1980年到湖南長沙游玩，被煙波浩渺、水天一色的洞庭湖傾倒后有感而發(fā)寫下的。以下將結合作品的曲式結構分析其中的詩情畫意。

一、江上的明媚春光

杜甫的《絕句二首》中，詩句“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展現(xiàn)了這樣一幅景象：江水格外碧綠，幾只江鷗飛翔在江面上，在江水的映襯下，點點江鷗顯得更雪亮了，江邊有著座座青山，山上火紅的是盛開的花朵，鮮艷得像是要燃燒起來，每一處都填滿著春天的顏色。此詩與《春江舟影》的意境相契合，“江鷗”意象和“繁花”意象主要在a樂段感受到。

（一）“江鷗”意象

潔白的江鷗飛行于江面上，時而加速，時而減速，在春日中自由地飛翔。在樂曲的a樂段（20-32）中，樂段的旋律與演奏法能夠使人感受到“江鷗”意象。a樂段在旋律上悠揚輕快，由低到高慢慢揚起，可見此時心情十分暢快。同時，在a樂段上還運用了不少演奏法，在27小節(jié)中添加了延長記號，好似江鷗在飛行過程中于空中滯留一瞬間，讓人與作者共賞這盎然的春意。28-29小節(jié)中的琵琶音如同江鷗的翅膀輕拂過水面，層層波紋蕩漾著，映著江鷗的翅膀更加雪白。

（二）“繁花”意象

青山上盛開著繁花，伴著清風，隨著小舟搖擺不定。a樂段（20-32）運用的織體和節(jié)奏，將春日里的“繁花”意象浮現(xiàn)于眼前。a樂段的織體以三連音貫穿，搖曳著將旋律進行，此時江邊青山上盛開的繁花，伴隨著小舟搖擺。節(jié)奏上，在28-32小節(jié)的低聲部出現(xiàn)節(jié)奏變化，為緊接下一段而變化展開，也為a段的結束而設計，低聲部下行的兩組十六分音符，將此小節(jié)情緒拉寬，在此能夠品讀到，繁花并不會一直受外界影響，而是獨自肆意地綻放自己的美麗，在31-32小節(jié)中，以每小節(jié)兩拍的八分音符跳音進行，為下段做了情緒性的鋪墊。

“江鷗”與“繁花”帶來了一幅明媚春光圖，詩句“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將此明媚春光以筆墨書寫出來。曲中則仿佛將無限遐想的思緒隨著江上的明媚春光不斷地流動，飄向山間，飄向花中，江鷗的自由飛行和繁花的肆意生長，使得聽眾眼前浮現(xiàn)了一幅大自然美好風光的圖景。

二、明月繁星照亮著靜謐的深夜

詩句“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出自隋代詩人楊廣的《春江花月夜二首》，從中描繪了一幅繁星月夜圖：夜色里的江面，映著暖黃的月影和點點繁星，江面有一葉小舟，舟邊蕩起層層波紋，月影和星影散落在船周邊，水中蕩起的紋路，將江面月亮的輪廓吹得越來越遠，借著水中的月影和星影，仿佛能看到更遠處的江面。鋼琴作品《春江舟影》能給聽眾帶來類似的畫面感。

（一）“明月”意象

江邊升起一輪明月，映在水面上，暖光的月光在江面上十分美麗。此畫面體現(xiàn)在引子（9-19）以及B段連接部（46-58），本曲調性色彩的變化大致將“明月”意象展現(xiàn)出來。曲中9-19小節(jié)由bA宮轉為E宮調式，新的調式拉開了夜幕，晚風習習，明月高照，月光映在夜色中的江面上，分外明亮，調式的改變似乎將作者的思緒轉到了廣闊的夜色里，推動著新場景的展開，江面月影的波紋也隨著調式的進行推向更遠處，明月升起，一股思念的惆悵也隨之而起。在B段的連接部，也由bA宮轉為E宮調式，較引子轉調處更為流動，此部分的月色顯得更為明亮。

（二）“繁星”意象

明月伴著繁星，在江面上灑下了一幅美麗的畫卷?！胺毙恰币庀篌w現(xiàn)在作品的音高與節(jié)奏型上。在音高上，作品第1小節(jié)三拍的bE音，好似發(fā)現(xiàn)了夜空中的星光，將夜色拉開帷幕，沉靜而又深遠，第6小節(jié)漸強漸快達到引子的第一個最高點，又從高處回到bD音，月色和星光展現(xiàn)在整片湖面上，同時，在引子結尾處不斷漸強漸弱的演奏下，結尾停留在A音以及#G音上，構成不協(xié)和音程并做延長處理，給人以遐想，對接下來曲子的發(fā)展進行猜測。在節(jié)奏型上，引子部分9-19小節(jié)，旋律內十二連音、十九連音、二十五連音、二十七連音的銜接不斷注入情緒，像點點繁星灑在江面，撥動著聽者的心弦。

“明月”與“繁星”構成了《春江舟影》中一副美麗沉靜的月夜景象，正如曲中所讓我們感受的，通過轉調、音高、多連音等，展現(xiàn)畫面中的月影和點點繁星，夜晚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但是我們能從中感受到作者在璀璨月色的指引下，好似找到了前進的方向，在信念的推動下，便能看清遠方的路。

三、江水滾滾奔流不息

在劉禹錫的《浪淘沙·其一》中，“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描繪了這樣一幅景象：江水劇烈地鼓動著，濺起的水花灑落在垂下的柳枝上，奔騰的江水拍打著岸邊，打落了岸邊新長的綠苗，江水攜帶著打落的綠苗卷向更遠的地方。此詩的詩境與本曲的“江水”意象相似。江水奔涌的片段主要在作品中c樂段與C段中感受到。

“江水”意象：滾滾江水帶來了無限生機，掀起的水花點綴著這片春色?！敖币庀笾饕谇衏樂段（59-79）與C段（98-116），通過力度、和聲、節(jié)奏等音樂要素描繪出。在力度的變化上能感受到江水的洶涌。于第59小節(jié)上，速度變快，在力度上轉變?yōu)橹袕?，c樂段保持著強的力度進行，在61小節(jié)出現(xiàn)中弱的演奏提示，此時江面的翻滾變得緩和，但還是持續(xù)向前推進，不斷漸強，在第66小節(jié)力度達到強，強有力的力度加上低聲部六連音的不斷推動，在第71小節(jié)力度達到很強，一直持續(xù)到78小節(jié)低聲部單音做突強后弱。在和聲變化上，作品98-109小節(jié)做了很多的設計，調式為bA宮到#C宮再到#F宮，不斷地轉調和模進，和聲的不斷變化加強著畫面感，不穩(wěn)定調式將旋律向全曲最高點推進，高聲部的進行如同江面有節(jié)奏的翻滾，但不斷變化的和聲卻隱含著翻滾的江面下對前方奔涌的一股巨大沖勁。在節(jié)奏上，第110小節(jié)中，以低聲部八度的三連音將高潮段緩而強的引入，在旋律附點的位置以柱式和弦并很強的力度展開，以四個八分音符的柱式旋律拉寬漸強，江水奔流不息。我們能感受到作者仿佛身處洶涌澎湃的江河邊，作者在此春江上的一段時光，如此旖旎的風光以及內心的思緒萬千，不由得想到“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這句詩，江水的翻滾變得越發(fā)熱烈，卷著小舟的余影和這江面上映襯的所有春色向遙遠的天邊翻去，通過對江水的描繪，從中能感受到一往無前的頑強拼搏精神，細小的沙礫在水日積月累的推動下，也能到達天涯海角，更何況是有雙腳的人類呢？有一往無前的拼搏精神，也一定能夠走到向往的終點。

四、清波中的水天交接

在曲中，描繪了這樣一幅廣闊的水天交接圖：江面清晰地倒映著天上的景象，雖然在江面添上了幾道波紋的痕跡，但江面清晰的倒影，能感受到此時日光的強烈，江像一面鏡子一般展開，天上的日光和白云的影子在江面漂浮著。在朱熹《觀書有感·其一》中的“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也隱約展現(xiàn)了這樣一幅景象。以下從其中的“波紋”“天空”“倒影”意象展開敘述。

（一）“波紋”意象

春日里的陽光十分燦爛，江面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曲中“波紋”意象體現(xiàn)在華彩段（116-119），主要通過演奏法表現(xiàn)。在第117小節(jié)后，大量的琵琶音模擬古箏的刮奏，如同江面的層層波紋，民族樂器演奏的模仿使作品的韻味更加濃厚，在琶音的自由下行后，又輕巧地回到高處，將華彩段慢慢地退去。此處不由得嘆下一口氣，腦海內奔涌的江水也隨之退去，波紋的起伏漸漸回緩，思緒也逐漸回到平靜。同時，b部分33-37小節(jié)的演奏法也能感受到水波紋的動態(tài)畫面，低聲部在三十二分音符的推動下，如同加速行駛的小舟，在前進中蕩出層層漣漪，隨著江流向更深處行駛。

（二）“天空”意象

蔚藍的天空倒映在江面，在江水的流動下，天空似乎也跑動起來。在a樂段（20-32）與e樂段（98-109）中，“天空”意象通過調式和旋律等音樂要素可以感受到。在調式上，a部分由E宮轉為bA宮調式，較前段的E宮調式更明朗，此處能感受到天空的寬廣與春意盎然。在節(jié)奏上，e樂段每小節(jié)的低聲部旋律，由二分音符加上三連音節(jié)奏型組成，高聲部琶音與之相配合，并逐漸增強，天空的意象深邃而湛藍，朵朵白云簇擁在一起，映在水面上顯得熱鬧非凡。在旋律上，同是e樂段，在和聲不斷切換下，低聲部的旋律格外渾厚，和聲的切換潤色了低聲部的旋律變化，天空如大地一般廣闊，望不到盡頭，看不到邊，旋律的低沉奏出了這片天穹的神秘與高不可測。

（三）“倒影”意象

江面映著藍天和白云，遠遠望去，水中的云與空中的云相連。作品中b樂段（33-45）通過音高來體會“倒影”意象。在37-43小節(jié)來看，第37小節(jié)第二拍旋律弱起至38小節(jié)的C音，低聲部同種奏法也回到C音，以高低音聲部不斷輪流將旋律回到長音上，如同鏡面一般反射，在此段“倒影”意象中，曲中音高如同倒影一般，映射著藍天和白云，一個在水里，一個在天上。作品所隱約表達的“波紋”“天空”“倒影”意象，能夠讓人感受到作者對水與天寬廣遼闊的向往，偌大的江面能夠裝得下這一整片天和這晴空下的春色，成片的云海能將整條江填滿，一幅“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江影風光展現(xiàn)在作者眼前，流露出了一種海納百川的胸懷。

五、小舟沿著江岸駛向遠方

在聆聽《春江舟影》時，能或隱或現(xiàn)地感受到泛舟游江的畫面：小舟蕩漾在江面上，回頭望去，已是穿過了風風雨雨行駛到江頭，途中經(jīng)過了多少美麗的風景，遭受多少苦難都已忘卻，小舟此時已經(jīng)越過重重大山，隨江水的推動，自由愜意地駛向遠方。在詩詞當中，李白《早發(fā)白帝城》中的“輕舟已過萬重山”與此泛舟之景相似，在聆聽過程中，也能感受到“江岸”與“小舟”的意象。

（一）“江岸”意象

岸邊的水草被水波撥動，任憑江水托起它們的腰桿。作品尾聲（120-133）中主要從速度表現(xiàn)了“江岸”意象。尾聲的速度減慢，開始速度為平靜的柔板，不僅旋律表現(xiàn)得柔和，速度的緩慢將留白處顯得意味深長，岸邊沒有波瀾壯闊的滔滔江水，也沒有春意盎然的火紅花海，只有被江中波紋不斷淹沒的水草，時而探出頭，時而被掩埋。在124-133小節(jié)中，速度由柔板轉向更慢的莊板，江水的起伏變小，岸邊的水草擺動不再劇烈。

（二）“小舟”意象

小舟在江面搖搖晃晃，在江水的推動下，駛向遠方。“小舟”意象在尾聲（120-133）中主要由音高和力度體現(xiàn)。在音高上，119小節(jié)的bE音將尾聲展開，此音作短暫的延長，將小舟拉入畫面中，121小節(jié)高聲部中高八度的旋律音，如果在演奏上加上踏板的配合，此處更是扣人心弦，像一葉小舟在江面中飄飄然，游人卸下所有的包袱，坐于舟中，享受著江面上的每一份春意，音高的時值較長，長時值的留白，如同給我們一個想象的空間，以極弱的和弦延長音結束了整個作品，小舟越過了重重山，從此駛向遠方。在力度上，尾聲部分的力度為弱，如同船輕飄飄的在水面，任憑江水自由地推動它。

“江岸”與“小舟”的意象讓我們感受到岸邊?？康姆潘珊托≈坌旭偟淖杂桑髌废袷怯茡P的笛聲，吹走畫面的塵土，震動眾人的心弦。作者在游江中的自在得意，表達了對未來的無限展望和對無憂無慮生活的向往。

六、結語

本文從美術和文學的角度，分析鋼琴作品《春江舟影》所蘊含的詩情畫意，解讀出“繁星月夜”“明媚春光”“水天交接”“江水奔涌”“泛舟游江”等畫面。筆者提倡將美術、文學等跨學科的方法以及聯(lián)覺理論作用于鋼琴演奏和理解中。《春江舟影》在一定程度上對中國鋼琴作品帶來積極的影響，也為中國鋼琴曲的創(chuàng)作和演奏提供了參考依據(jù)。此外，筆者在分析中受限于寫作能力，在解讀意境仍有不足之處，日后會更深入地加以研究學習。

（作者單位：龍巖學院師范教育學院）

參考文獻：

[1]曹盈盈，高姝玥：《儲望華〈春江舟影〉音樂分析與演奏詮釋》，《黃河之聲》，2022年第7期。

[2]張琪.儲望華：《〈春江舟影〉音樂風格及教學初探》，西安音樂學院學位論文，2023年。

[3]馬釗：《中國古詩元素鋼琴作品的“技”與“境”——以〈春江舟影〉〈夕陽簫鼓〉為例》，寧夏大學學位論文，202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