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音之美 以真致遠

劉懿忻

“真”即“道”的本然，“道”是宇宙的本原，也是萬物生長的自然規(guī)律，道家崇尚自然、崇尚本真，先秦莊子和老子追求“真”與“美”的統(tǒng)一，一切從自然出發(fā)，以真為基礎去尋求美，近代梁啟超亦認為“求美先從真入手”，可見，“真”是“美”的前提，藝術家只有以“真”創(chuàng)作，才能作出“美”的作品。最近有機會欣賞了南京音像出版社出版的章世和主創(chuàng)歌曲選輯《讓我抱抱你》（以下簡稱選輯），感受頗多。歸納起來一個字：真。在這本選輯的作品中，“真”是最重要的母題，創(chuàng)作是作者“抒真”的重要途徑和重要手段。章世和用音樂來擁抱生活，用最“真”的音樂表達內心深處之聲，這是他在幾十年工作和生活中形成的一種對“真”的追求和信仰。

一、“真”的情感

音樂是真性情的表達，是讓內心得以抒發(fā)的語言。真正的音樂，本質上是生活磨礪的產(chǎn)物。章世和在音樂創(chuàng)作中始終保持初心，用“真”素材、“真”音樂來表達自己內心最為真實的情感。

“真”是章世和的創(chuàng)作理念，作曲、撰文則是他“抒真”的手段。經(jīng)歷過“大躍進”“三年困難時期”的章世和響應國家號召應征入伍，在一個160多人的大連隊當上了一名炊事兵，當“老炊”一年多之后，組織上選拔他學習通信業(yè)務。從此，他放下了“鍋鏟”和“菜刀”，拿起“萬用表”和“螺絲刀”，不久后被提升為軍官。在26年軍旅生涯中，他先后從事通信技術工作、基層思想政治工作、機關宣傳文化工作和院校教學工作。從部隊轉業(yè)到地方后，在南京市級機關從事文藝管理工作16年。這些經(jīng)歷成了章世和一生的寶藏，由于工作的關系，他與音樂有了越來越多的接觸，久而久之對音樂文化也有了自己的認知和理解。他把自己的感受寫成多種形式、多種風格的歌曲，有的在中央電視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和省市媒體播出，有的在國內外文化交流活動和南京文化活動中演出或傳唱，有的進入高校音樂課堂，有的獲得了全國、全軍和全省重要獎項。

比如，《瀟灑話務兵》（章世和作詞作曲、惠培峰編曲）就是他軍營生活的一段截取，作為第一首“入簾曲”，直接以清脆的電話鈴聲開頭，引人入勝，音調節(jié)奏間更是流露一種趣味，作品運用生活化和藝術化的語言，生動刻畫了話務兵的情感世界，謳歌了新一代話務兵熱愛本職工作、刻苦鉆研業(yè)務，為國防建設貢獻青春的高尚情懷，傳達了積極向上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將年輕的話務兵對自己本職工作的那份熱愛之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歌曲先后獲得全軍基層文藝演唱材料征集歌曲類作品第一名、江蘇省第六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這首歌是章世和離開連隊后，經(jīng)過多年的沉淀、思考與整理，將自己當年曾在海軍東海艦隊某部女兵連擔任指導員4年半的親身感受和所思所想，用歌曲的形式生動地表達出來，可謂“十年磨一劍”。

二、“真”的表達

美學家朱光潛認為：“文藝家對于人生自然必須經(jīng)過三個階段。頭一層他必須跳進里面去生活過，才能懂其中甘苦；其次他必須跳到外面觀照過，才能認清它的形象；經(jīng)過這樣的主觀的嘗受和客觀的玩索以后，他最后必須把自己所得到的印象加以整理，整理之后，生糙的人生自然才變成藝術的融貫整一的境界。”章世和二十多年的軍旅生涯，有酸有甜、有苦有辣，而他把這些都當作是上天的饋贈，將寶貴的經(jīng)歷珍藏心中，用音樂的方式來擁抱它們，表達自己對那個時代的信仰與真摯的情感。

作為音樂創(chuàng)作者、音樂演唱（奏）者、傳遞者、二度創(chuàng)作者，在作品中首先需要理解作品表達了什么，其次要明確作品的風格。章世和開門見山，直抒胸臆，選用簡潔明了的5個字“讓我抱抱你”作為選輯的名字，奠定選輯基調——“真情、真憶、真念、真愛”。這個名字出自最后的一首主打歌《讓我抱抱你》，頭尾相呼應，情感呼之欲出，加深了聽眾的內心及聽覺印象，從而產(chǎn)生共鳴。這里的“抱抱你”所體現(xiàn)的不僅是對家人、親人的“真愛”，對戰(zhàn)友、朋友的“真情”，也體現(xiàn)了對家鄉(xiāng)的“真念”、過去的“真憶”，更用音樂語言擁抱了那個時代給予他的一切。選輯里面的小冊子扉頁上醒目地寫著兩句話：“亦曲亦文，講述歌曲背后的那些人與事；也唱也說，品味生活當中的這般情和義。”這兩句具有楹聯(lián)韻味的導語，可以說是選輯主旨和構思的“望遠鏡”。這本選輯不但有歌譜，而且在每一首歌譜后面附加了一篇小文章，短的幾百字，長的有千余字，所講述的便是歌曲背后的故事。這樣的設計，充分考慮了讀者的想法，讀者看看文章，讀讀歌詞，聽聽歌曲，再哼一哼歌譜，閉上眼睛，一幅一幅，那個時代我們不曾經(jīng)歷過的畫面便浮現(xiàn)在腦海中。選輯中的19首歌曲共由三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以自身真實的軍營生活為主題的“軍旅勁歌”；第二部分是以故鄉(xiāng)為主題的“思鄉(xiāng)曲”；第三部分是以人間真情為主題的“溫馨曲”。三個部分三種風格，三種感情，猶如三根支柱撐起一個“流動的建筑”。從《瀟灑話務兵》《我們帶兵打勝仗》《脫下軍裝還是兵》，到《故鄉(xiāng)的小河》《桃花扇》《烏衣巷》，再到《小平，您好》《我的好兄長》《讓我抱抱你》等，既讓我們看到了一個老兵真實的心路歷程，也讓我們獲得情感上的滿足、心理上的填充。這是作者既“跳進里面”又“跳到外面”的一個“融貫”實踐成果。

作曲家柏遼茲在《樂器法》中這樣說：“要給節(jié)奏、旋律、和聲配上顏色，使它們色彩化。”不同的“調性”有著屬于自己特別的色彩，而不同的情感需要用不同的“調性”來表現(xiàn)。章世和選輯中的歌曲較好地遵循和運用了這一規(guī)律，如主打歌《讓我抱抱你》選用F調，整首歌曲具有明亮、暖和的大調色彩，加之作者選擇用男聲獨唱這首歌曲，用男聲的聲線將自己內心的話“說”給愛人聽，將自己對愛人內斂的愛表達出來，其效果優(yōu)于女聲獨唱版本。作詞作曲之“真”在章世和的歌曲中亦是體現(xiàn)生動，她將自己與愛人形象地比喻成“家”的“磚”與“瓦”“人”字的“撇”與“捺”。這兩句的曲譜前部分采用相同的節(jié)奏型與大跳音程，將平鋪直敘變得生動不乏味，又突然在第二句第三小節(jié)中巧妙地加上一個后半拍的空拍，將深情蓄內而收，再在后面一組十六分音符出現(xiàn)時涌動而放，進行情感上第二層次的“敘說”。副歌部分以一個大樂句開始，用級進音程，平穩(wěn)進行到全曲的高潮，這種欲揚先抑的手法，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作者用大切分的節(jié)奏型帶出高潮部分，這種節(jié)奏型的運用讓演唱者能夠有時間將從“敘說”的情緒到“深情真摯”的情緒的轉換到位，富有張力，既突出強調了主題，又使歌曲意境得到了升華。

三、“真”的信仰

我國古代重要的音樂美學論著《樂記》（樂象篇）寫道：“唯樂不可以為偽。”這既是我國古代音樂美學思想的重要觀點，也是現(xiàn)代音樂教育的基本準則。2020年，章世和退休不久受邀到南京師范大學音樂學院為碩士研究生講授一門新課，他把“求真”準則貫穿于教學過程中，通過理論引導、案例分析、作業(yè)講評和互動交流等方式，向學生們傳遞著自己的經(jīng)驗體會，鼓勵學生們在音樂創(chuàng)作中找到自己的“真”與“美”，追求在音樂中體現(xiàn)身心的解放。在他看來，盡管創(chuàng)作技法與技術有邊界和標準，但是以“真”尋“美”不該有限制。這同莊子的音樂美學思想相符，莊子認為音樂的美不應有所規(guī)定，而應崇尚自然，達到純樸淡然之境。筆者對此深表認同，只有內心懷“真”，尋求“中純實而反乎情”，才能寫出“真”的作品，得以傳達“真”情感，歌唱新時代“真”聲音。

章世和的作品不僅表達了他對軍旅生活的喜愛，對那個時代的敬畏與珍重，更抒發(fā)了他對于革命先烈的至深敬仰。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類似“信仰主題”并不鮮見，如合唱《走進雨花臺》（章世和作詞，倪志斌、惠培峰作曲，惠培峰編合唱）是《信仰之歌——雨花頌系列歌曲》中的第一首，2017年入選江蘇省“五個一工程”獎，并被第三屆江蘇紫金合唱節(jié)組委會評選為合唱比賽決賽規(guī)定曲目。唱起這首歌，我的心中不由也涌動著沸騰的熱血。“每當我走進你，胸中就會涌起神圣的敬意。”“這是震撼心靈的洗禮，這是永不消逝的記憶！”“在那風雨飄搖的歲月里，你用熱血澆筑信仰的根基；在那救國存亡的時刻，你用忠誠書寫生命的壯麗。”“為了光明，你走進黑暗；為了自由，你身負鎖鏈……”這些歌詞、旋律不僅體現(xiàn)了時代主流音樂的特征，也實現(xiàn)了詩歌與音樂的有機融合。章世和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如何講好革命先烈的故事，傳承和弘揚印刻在中華民族血脈中的信仰，是每一位文藝工作者亟須思考和解決的問題。我們要肩負起時代賦予的使命，讓藝術擔當雨花英烈精神的火炬手。

客觀地說，雖然這本選輯里的歌曲已經(jīng)公開發(fā)表，有的還在中央和省市媒體播出，并制成了CD光盤，但是有些歌曲在網(wǎng)上找不到，影響力不大。如今時代進步，傳播媒介還是可以再更新的，甚至可以舊曲“翻新”進行潮流制作發(fā)布在微信視頻號、抖音、快手、小紅書、B站上等，這樣一來，主流受眾群體就從同齡人拓寬到了不同年齡不同層次的群體了。此外，體現(xiàn)時代精神的作品不僅要有屬于那個時代的“人民情懷”，也要有當下時代的“融新觀念”，作品不僅要讓老百姓耳熟能詳，也要能為專業(yè)院校的學生“所用”，這樣方能傳唱下去。

參考文獻：

[1]朱光潛：《無言之美》，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77頁。

[2]吉聯(lián)抗譯注：《樂記》，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58年版，第3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