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鵬

研發作戰概念,就是設計未來戰爭。發揮作戰概念的牽引作用,就是要主動設計戰爭,引領戰爭變革。
歷史上看,在普遍接受和采用作戰概念研發方法后,往往側重于新軍事思想和新作戰樣式的提出,而在支撐軍事思想和作戰樣式落地的能力需求、裝備形態、技術梳理等方面,重視不足,研究不夠。
這種實踐傾向,極大制約了作戰概念的落地,難以充分發揮作戰概念的牽引作用。
概念研發缺乏工程化傳統。在當前科技迅猛發展的時代,技術創新對戰爭變革的影響,至少要與思想創新扮演同等重要的角色,這種現象在人類歷史和戰爭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換言之,作戰概念研發,需要思想創新和技術創新的“雙輪驅動”。
工程化程度不夠,造成作戰概念研發的技術驅動難以實現。缺少技術創新這個“車輪”,不但會造成作戰概念研發的驅動力大大減弱,作戰概念研發的理論、方法和實踐的發展也將嚴重失衡。
技術創新,最終歸結為工程化問題。思想創新的實踐,就是戰爭智慧的涌現;而技術創新的實踐,則需要依靠作戰概念研發的工程化。
概念研發工程化要求迫切。工程化程度不夠,造成作戰概念研發的“設計感”不足。未來戰爭,既需要大膽構想,也需要詳細設計。構想需要設計來體現、規劃、落地。
設計戰爭,應推廣使用工程化方法。同任何工程問題一樣,戰爭設計的表達、實施、考核、評估等環節,非工程化方法難以科學高效進行。在此形勢下,對作戰概念研發的“工程化”要求凸顯迫切,在很大程度上,可視為解決上述作戰概念研發存在問題的“牛鼻子”。
在作戰概念研發工作中,全面貫徹工程化理念,大力應用工程化方法,以工程化的概念研發實踐,推進概念研發理論的發展成熟;以工程化的概念研發方法,帶動概念研發實踐的科學高效,進而實現概念研發工作的高質量、高效率和可持續發展。
流程規范化旨在解決作戰概念研發的效率問題,是概念研發工程化的前提基礎。
作戰概念研發流程可定義為:有目的、有組織、有計劃實施的與作戰概念研發相關的活動的總和。流程規范是對任何有組織的人類活動的基本要求,是提高工作效率、統一管理標準、保證進展一致的前提條件。作戰概念研發工作也概莫能外。
流程規范化在作戰概念研發的初期,流程不規范是最常見的問題,也是最突出的現象。流程不規范的最大惡果,是研發效率極為低下。流程不規范的突出表現,同時也是其產生的根源,在于作戰概念流程長期以來一直未得到固化。不同的研發組織、單位、團隊和個人,采用的作戰概念研發流程也是千差萬別,甚至同一組織、單位、團隊和個人,采用的作戰概念研發流程也是隨意制定。結果就是作戰概念研發的理論和實踐成果難以持續積累、可靠傳承和高效利用,造成人力、物力和財力的極大浪費。

作戰概念研發需要思想創新和技術創新“雙輪驅動”
作戰概念研發工程化,必須首先實現作戰概念研發流程的規范化。流程規范化的最大好處,是作戰概念研發的可持續發展。通過實現研發流程的完整性,不但可保證作戰概念研發的科學性、研發要素的完備性和研發組織的有序性,還有利于作戰概念的修改完善、反饋迭代和持續深入,以及研發工作的組織、管理和考核。
管理高效化應研究制定科學高效的作戰概念研發流程,并在作戰概念研發工作中加以遵循。
首先,研發流程應由權威單位制定和發布。責清則任明,位高則令重。根據作戰概念研發歸屬于軍事理論研究范疇,應明確軍隊作戰概念研發工作的管理機關,制定研發流程的時機基本成熟,表現為:實踐基礎已經具備、理論認識基本統一、工作需求日趨強烈。
其次,研發流程應是指導性而非強制性的。鑒于作戰概念的外延廣闊,如前所述,包括戰爭概念、戰術概念、戰法概念、能力概念、裝備概念等。不同性質的作戰概念,在組成要素上可做取舍,相應地,研發流程也應有一定的靈活性。在此角度看,作戰概念研發流程與條令條例有相似之處。
最后,研發流程應為申報材料作統一要求。面向“戰建備”各參與方,包括但不限于軍隊、軍工集團、軍事院校、智庫等單位,將規范化的作戰概念研發流程,作為對提交材料的統一要求,在規劃計劃、構想建議、立項申報、比賽競賽、研討交流等存在作戰概念申報要求的場合加以貫徹。

定量化應貫穿作戰概念的研發
用好作戰概念研發的定性和定量方法。目前,作戰概念研發更多使用的是定性/定量混合方法。鑒于戰爭本質上是不確定的,“摩擦”“阻力”總是存在的。
隨著戰爭進入信息化戰爭的高級階段并快速向智能化轉型,戰爭的不確定性將伴隨存在,雖然可以降低,卻難以消除。這意味著,以研究和解決作戰問題為宗旨的作戰概念研發,也將是定性和定量的方法并存。
定性方法總是伴隨戰爭而占據一地,甚至是不可替代的,在軍事思想、制勝機理、戰術戰法、軍事文化等要素上,可能仍以定性方法為主。應及時跟蹤和積極借鑒軍事、人文等學科門類的研究成果,采用定性方法于人因為主和難以量化的情景,如戰略謀劃和指揮決策等。
定量化是信息化戰爭的必然要求。進入信息化戰爭時代,戰爭形態和作戰樣式發生巨變,一個突出共性特征,就是在陸、海、空、天、網絡、電磁等所有作戰領域都要求實施精確作戰。通過精確作戰實現作戰能量的精準釋放和作戰成本的大幅降低。
“精確”在很大程度上意指“量化”。精確作戰,首先是定量上的精確,是可量化的作戰。信息化作戰概念,應將定量化貫穿作戰概念研發的全流程和各要素,盡力采用定量化描述、定量化指標、定量化驗證等定量化方法。
強化定量研究是智能化戰爭內在要求。方法定量化旨在解決作戰概念研發的評估問題,是概念研發工程化的應有之意。工程問題依靠量化來表征和描述,工程建設依靠量化來組織和管理,工程效益依靠量化來考核和評估。相應地,作戰概念研發工程化的一個應有之意,就是定量化。
定量化,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用數字表達,用數據說話,用算法做事。發軔于20世紀下半葉的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交織演進,帶動新一輪軍事變革高潮迭起,并在21世紀第二個十年掀起新一輪人工智能浪潮。人工智能在改變人類社會所有領域的同時,也滲透進入軍事領域。以人工智能、機器學習、大數據、自主系統、云/邊緣計算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術群,推動戰爭形態向智能化轉變。人工智能軍事應用成為主要軍事強國的競爭熱點,掌握人工智能優勢,就是掌握未來作戰優勢。當前,智能化戰爭形態顯現雛形,集中變現為軍隊的數字化轉型。核心體現——“數據是戰略資產”“以數據為中心”。

作戰概念研發各流程中采用的定性和定量方法
用于機器學習的數據,需經定量化處理才能為人工智能算法使用。當前這一輪人工智能浪潮的最大特點,就是由機器學習驅動的。機器學習所使用的結構/非結構化數據、數字/圖像/語音等多種類型數據,需經定量化,才能作為人工智能算法的“燃料”。
隨著戰爭的信息化和智能化水平的提高,可計算的場景也將迅速增多。可以預測,定量化方法將更多地在概念研發中得到使用,并愈發重要。
作戰概念研發方法的定量化,不但可極大地助力打通作戰概念研發大邏輯,也是用好作戰概念的牽引和指導作用、抓好作戰概念的組織和管理、推進作戰概念的落地和生效的有力手段。
應在作戰概念研發的需求分析、概念設計、推演評估等主要階段貫徹采用定量化方法。換言之,作戰概念研發方法應向定量化轉型。
應用概念研發需求分析階段的定量方法。戰略背景可采用定性方法。該部分闡述作戰問題產生的背景形勢,重點闡述“戰爭三變”——形勢之變、時代之變、科技之變。戰略背景,要給出定性的判斷,而判斷的依據,要有量化數據作為支撐,量化數據通常來自置信度較高的第三方數據。

人工智能應是未來作戰概念設計的內嵌設計要素
威脅研判可采用定性/定量混合方法。作戰威脅是作戰問題產生的根源,可以是潛在對手創新了作戰樣式或戰術戰法,也可以是發展了新質或新域作戰力量。作戰威脅之所以存在,往往是由于敵方作戰效能效率的提升。因此,威脅的嚴重性,要給出定性判斷——如緊迫、嚴重等,而定性判斷是建立在作戰效能的定量評估基礎之上的。
應用概念研發概念設計階段的定量方法。作戰構想可采用定性/定量混合方法。該部分闡述己方為解決所提出作戰問題而構建的總體設想。作戰構想不但應定性地語言闡述,還需作戰構想給出作戰概念研發的預期目標,即作戰問題的解決程度。作戰構想大都用作戰效能效率的定量提升表示,這也是通常被作戰概念研發人員忽視的。
概念提出可采用定量方法。內涵要義和制勝機理,都應是定性的語言進行準確、精要的闡述。
主要內容可采用定性/定量混合方法。戰略指導,是定性的語言闡述。理論依據,是作戰概念得以成立的軍事科學和科學原理,是公認確立的軍事思想、作戰準則、科學原理等,可采用定性或定量的方式表達。科學基礎,主要關乎作戰問題解決方法——“雙輪驅動”之“技術驅動”,特指自然科學之科學技術基礎,使用定量表達。作戰樣式,是在作戰場景視圖基礎上的定性的語言闡述。作戰體系,需用復雜系統工程的理論和方法,主要采用圖表、關系、結構、指標等定量方式,表達作戰問題解決方案的物質基礎。作戰運用,是針對所提出的特定作戰問題的作戰解決方案的運用形式,既包括定性語言闡述的作戰指導和原則,也通過借助量化數據表征的作戰效能效率目標。
戰術戰法,傳統上一般以定性表達為主,但隨著科技發展,精確作戰要求精確戰法,相應地也更多地采用量化表征。作戰編組,承擔作戰問題解決所使用的作戰力量的編成和組成,主要包括兵力構成和裝備數量的定量描述。指揮控制,在很大程度上可視為傳統軍事理論上的作戰指揮,以及隨著武器裝備技術密集化復雜化帶來更多更高要求的技術指揮,前者更多地采用定性語言闡述,后者更多地采用系統工程、運籌學、控制論等學科的定量方法闡述。教育訓練,當前在教育和訓練方面的定量化成為趨勢,體現在目標、手段、方法、考核、評估等所有方面,相應地也反映在支持作戰概念落地的教育訓練上。組織實施,實際上是管理問題,管理重在量化。在概念研發的進度階段、節點目標等方面,多采用定性表達。而人力、經費、設施等方面的量化資源投入,要能夠科學匹配進度階段和節點目標。條令條例,如同戰術戰法要求,以定性闡述為主,定量表達為輔,而定量表達需謹慎,既不應制約指戰員發揮主觀能動性,也不能對作戰概念的適用場景給出過嚴過多的約束。
作戰想定可采用定性/定量混合方法。作戰概念的作戰想定,主要包括想定條件和交戰場景,在要素、內容和格式上,與傳統的作戰問題研究時所使用的作戰想定基本一致,完全可以移植使用。
能力需求可采用定性/定量混合方法。能力需求是作戰問題解決方案的輸出,可按照作戰要素,如偵察預警、指揮控制、火力打擊、后勤保障等分別描述。作戰概念研發的能力需求,主要包括作戰能力需求、作戰體系構建、武器裝備發展、關鍵技術梳理等內容。能力需求不但應盡可能量化,還要盡可能精準,才能夠使作戰概念的牽引作用更具針對性。應承認,有些能力可能仍需定性表達。例如,實施分布式作戰,相應地要求分布式指揮控制,而分布式指揮,在很大程度上,相當于基于任務指揮或委托指揮的“集中控制、分散指揮”的理念,這也可視為一種作戰指揮方面的能力需求。

兵棋推演可作為評估作戰概念的方法
應用概念研發推演評估階段的定量方法。在推演評估階段可采用定性/定量混合方法。推演的目的是檢驗所研發作戰概念的有效性。推演分類,在方法上,包括手工兵棋、計算機兵棋、二者混合使用等推演,手工兵棋適合定性推演,計算機兵棋使用定量推演;在層次上,包括戰略級、戰役級、戰術級等推演,戰爭層級越低,可計算性越強,也更適合使用計算機仿真兵棋推演。戰略級推演,決策層面的人因等不可計算因素多,難以量化仿真,往往使用手工兵棋或手工兵棋的計算機化推演。戰役和戰術兵棋,目前多采用計算機兵棋,這也符合信息化武器裝備廣泛使用的現狀,結果是戰爭的可計算性增強。對于基于武器系統的作戰概念研發,戰斗/交戰過程同時也是武器系統的技術對抗過程,可做到較為精細的仿真計算,因此,戰斗/交戰推演相當于工程推演。
評估既是推演的收尾環節、保證推演的閉合,也保證作戰概念研發全流程的閉合。作戰概念研發的評估,可采用作戰評估相同的理論和方法,存在以下區別。在評估目的上,前者服務于評價所提出作戰概念的有效性,而后者服務于更廣的范疇,如實戰、計劃、演練、推演等。在評估依據上,前者基于作戰概念研發所制定的構想和想定,而后者是基于作戰、演練、研究等活動所制定的構想、想定和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