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抖音平臺名為“蔣力”的賬號里,分門別類發布了9組視頻合集,如助農助學、居家康復、家庭互動、從前從前(過去)等。
這些視頻記錄了丁瑛和丈夫蔣力10多年來相識、相愛、相守的生動瞬間。
“遇見時,你穿軍裝,我穿校服。”在吉林外國語大學讀書期間,在返校的火車上,丁瑛和老鄉、“兵哥哥”蔣力相識,緣分的齒輪開始轉動。5年的異地戀后,丁瑛和蔣力攜手步入婚姻殿堂。之后,女兒出生了,三口之家幸福、溫馨。
然而,一場嚴重的交通事故“撞”碎了平靜美好的生活,蔣力的生命瀕臨絕境。為救活蔣力,丁瑛傾盡所有,闖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
命懸一線,先保住命再說
2020年7月13日晚10時許,忙完工作的蔣力給丁瑛發了一條微信消息:我馬上到家。當時,丁瑛早早就陪女兒睡覺了,沒看到信息。沒想到,蔣力開車經過十字路口時被一輛大車劇烈撞擊,陷入重度昏迷,送到醫院搶救時,其GCS(昏迷指數,醫學上評估病人昏迷程度的指標)評分僅有3.5分,屬于非常嚴重的腦損傷。
丁瑛再打開手機,發現有幾十個未接電話,她感覺“不好了,可能有什么事了”。一開始,她根本不相信蔣力會出事,“我老公是退伍軍人,紀律意識較強,開車時不會違反交通法規。”等她趕到醫院時,在ICU病房外的地面上看到了帶血的衣服和鞋子,還有被剪下來的褲子的碎片。
蔣力的傷情很嚴重,醫院多次發出病危通知書。后續的診斷結果更是一連串的壞消息:腦挫裂傷、創傷性彌漫性軸索損傷、創傷性腦出血、顱腦外傷性意識障礙、肺挫傷肺部感染……
醫生跟丁瑛談了蔣力的病情:假如情況樂觀,蔣力會成為“植物人”;如果所有的搶救手段都不管用,蔣力可能就沒命了,家屬可以考慮準備后事了。丁瑛說:“當時我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么做。”情況緊急,沒時間讓她慌張,當她見到家人時,立馬拿出解決方案:即便砸鍋賣鐵,先留住蔣力的性命再說。她說:“往最壞那一步想,他是出意外,不是生病自然離去,沒跟我們好好告別,所以我想給他一次重生的機會。”
經多方努力,丁瑛帶著蔣力轉進江蘇省人民醫院ICU搶救,住院10天,蔣力的性命保住了,但醫生的評估結果仍令人窒息。醫生說,像蔣力這樣傷得很重的人大部分是醒不過來的,一小部分人即使能醒過來,可能也要一年半到三年的時間才行。
一邊是重病在身、住院搶救的丈夫,另一邊,丁瑛還要面對一個個難題。
蔣力出車禍住院時,女兒還不到三周歲,一直問爸爸去哪兒了,丁瑛只好撒謊騙她說“爸爸出差了”。女兒不理解出差是什么意思,丁瑛就換個說法,“爸爸去打怪獸了。”
搶救病人需要大量的費用, ICU一天就要花費一兩萬元。
家里的積蓄花光了,親朋好友解囊相助也支撐不了多久。丁瑛之前的同事幫她在相關平臺籌款,她考慮了一周才同意:“用這筆錢救命可以,但我得確定能還錢我才用。”在平臺籌集了18.3萬余元,她就把籌款頁面關掉了,一方面是這筆錢很快就會用完,另一方面籌款數額太多,她覺得還錢的壓力也大。
丁瑛又跟交通事故中的大車司機及其所屬公司聯系,希望能把部分賠償款先用來救急。經過艱難交涉,蔣力的治療費用才有著落。
抱團取暖,你鼓勵我,我鼓勵你
丁瑛把蔣力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了。轉出ICU后,蔣力住進了康復醫院。
丁瑛每天天不亮就得為蔣力準備營養餐,各種肉類、蔬菜要煮熟后攪打成泥,然后用注射器、飼管等給蔣力“喂飯”。每天,丁瑛都會給蔣力準備4頓飯,并在下午榨一次果汁。
蔣力肺部感染嚴重,幾乎每周都會發高燒,丁瑛就守在床邊,一宿一宿不睡覺,定時記下他的各項指標數據,整理出厚厚的護理筆記。
3個半月后,蔣力終于睜開了眼,醫生說他依舊沒有意識,不算是醫學意義上的醒來。
2021年1月下旬的一天,丁瑛驚喜地發現,她對蔣力說“眨眼睛”的時候,他有反應;拿著東西在他眼前晃時,他的眼神會進行追蹤。簡單指令、精準定位、眼神追蹤正是在醫學上醒來的標志。
丁瑛激動萬分:丈夫醒了!
丁瑛似乎看到了希望,盡管蔣力已不能重回工作崗位,但如果他認知清晰、生活能自理、能帶孩子、做家務、困了累了知道休息、能自己吃東西,她就滿足了。
康復醫生的診斷卻給丁瑛潑了一盆涼水,蔣力腦損傷嚴重,腦細胞死的太多,神經斷裂的也多,腦子里損壞的區域和面積都很大,不但終身喪失語言能力,后期會有精神疾病,甚至會打人。
蔣力能康復成什么樣,又是未知數。丁瑛每天忙得團團轉,陪他進高壓氧艙治療、喂飯、按摩,陪他練站立、練感(知)覺、練呼吸、練平衡。
2021年2月2日,丁瑛的生日,從這天開始,她在短視頻上發布蔣力的康復日常。后來,她又開始直播,希望能為全國腦損傷病人家屬提供一些護理經驗,大家一起抱團取暖。
跟丁瑛聯系的病人家屬越來越多,她建起3個腦損傷家屬微信群。她建群的初衷是讓家屬護理病人時有一些經驗參考,你鼓勵我、我鼓勵你,生活不至于那么難。
精神撫慰之外,還有實打實的經濟幫助。
蔣力的一位戰友退伍后回老家從事農產品方面的工作,他發現,許多農戶果園里的水果出現滯銷。2022年2月,這位戰友找到丁瑛,想讓她在直播間推介老家的農產品。丁瑛一邊陪蔣力康復,一邊當起主播,開啟直播助農行動。
她的“員工”都是腦損傷病人家屬,各自有不同的分工。每個月,丁瑛會按時將工資打入“員工”的工資卡。
丁瑛將賬算得很細。除去必要的生活、就醫開支,她把每一筆錢都省了下來。
回歸生活,哈哈哈,多酷
經過一年半的康復治療,蔣力出院回家,上大班的女兒終于知道了爸爸的情況。一開始,蔣力不會爬樓梯,丁瑛在家附近租了帶電梯的房子,就在她爸爸媽媽樓下。
現在回想起來,丁瑛說那年過得“生不如死”。
蔣力的后遺癥之一是精神疾病,他特別排斥他媽媽在身邊,一看到媽媽就會大喊大叫,有時還會踹一下。給他喂飯時,他會把飯推開或扔掉,拿餐叉對著人的喉嚨扎下去;給他泡腳時,他把水踢得到處都是;喂他喝牛奶,他會把牛奶弄灑。
最嚴重的時候,蔣力真打人。丁瑛手臂、臉上、脖子上經常留下傷口,還被他踢暈過。蔣力出車禍后,他媽媽的心臟和血壓都出問題了,為緩解婆婆的情緒,丁瑛把婆婆送回老家了。
蔣力疾病發作時,會喊叫或砸東西,有時候到凌晨三四點才睡覺,丁瑛的爸爸媽媽都能聽見,老兩口就在客廳坐著。蔣力睡著了,老兩口輕手輕腳走過來問丁瑛:“你還安全吧?”
把女兒送到幼兒園再回家的三五分鐘時間,丁瑛覺得空氣都是甜的。每天都跟蔣力“戰斗”,丁瑛一度陷入極度抑郁的狀態,甚至產生了跟他同歸于盡的想法。
轉念一想,不行,“真到那一步,我倆解脫了,女兒不可憐嗎?沒爹又沒媽了。”天性要強的丁瑛決定打起精神,把日子過下去,尋醫問藥,營造快樂的家庭氛圍,盡力控制、緩解蔣力的精神狀態。
生活辛苦,但在丁瑛發布的視頻里,都是歡樂的氣氛,“蔣力,過來把地拖一下……干得不錯,謝謝你啦!”“蔣力,還認識我不?認識就點點頭……”“蔣力,別跑了,再跑就跑出國了”……
目前,蔣力的智商、認知大致處于一兩歲幼兒的狀態,盡管他有些關節變形還沒矯正好,不能自己穿衣服鞋襪,但已能自己喝水、吃飯、走路了。引導他做一些事情,他也能做得像模像樣。
在一條視頻下面,丁瑛配文寫道:“從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吸機、胃管、導尿管、全身布滿電極片,床邊監護儀24小時滴滴滴……蔣力呀,花開花落已幾載,我們在回歸正常生活的途中,哈哈哈,多酷!”
2023年3月26日,丁瑛一次還清從籌款平臺籌集的資金。蔣力住院時,親朋好友的支持她也一筆一筆還了。利用直播收入,她還以蔣力的名義資助了10名兒童,這些兒童家里都有殘障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