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我從南方前往烏魯木齊的郊區。當我坐著火車穿過蘭州,繼續向西后,第一次體會到什么是荒無人跡。車窗外茫茫的戈壁沙漠,沒有飛鳥,沒有樹。
列車抵達烏魯木齊站,我才恢復了與火車之外的人間聯系。前來接站的小伙是與我同批分到這里的戰友,讓我叫他“小熊”就行。他黑黝黝的圓臉上,一對圓溜溜的大眼睛閃爍著快樂的光芒。
第二天在營區門口,我發現了一棵龍爪槐。它在道路兩旁筆直的白楊樹中格外惹眼。橢圓形狀的樹葉冒出嫩芽,樹冠是個半圓形,看起來像蘑菇,我稱它為“蘑菇樹”。
蘑菇樹就像個驛站,大家都喜歡在這兒歇歇腳。夏天,樹下是人們乘涼的好去處;冬天,樹下是人們喜歡踏雪的地方。

在蘑菇樹下,我結識了與我同批到這里的軍校生。我們那批有5個人,除了小熊是新疆人外,其他人都來自南方。在蘑菇樹下,他們告訴我一些基本生活常識和防區情況,甚至包括散步如果看見政委,應早早地繞道而行,因為政委喜歡給年輕人介紹對象。政委常說的一句話是:“年輕人只有成了家,才能安心扎根邊疆。”而那時的我們,內心都有這樣那樣不遵從的逆反心理。
5月的營區圍墻邊積雪在慢慢融化,蘑菇樹的綠色嫩葉開始漸次生長,樹冠不斷豐滿。它旁邊是一條筆直的路,一條寬闊的、通向市區的高速路。入夏后,路旁就有一些農戶售當季水果:草莓、葡萄、哈密瓜等。距離蘑菇樹不遠的村子里有大片的葡萄園,我們在透著斑駁光影的葡萄架下,嘗到了香甜至極的葡萄。
國慶節后,第一場雪就來了。大雪一層層地鋪在地上,很快就積成了厚厚的地毯。蘑菇樹的樹枝上覆蓋著白雪,有些還在往下掉落。小熊說,新疆只要下了雪,就要第一時間去掃。要不然,雪被人踩實了,車壓實了,就會打滑,人們出行就會變得困難。
果然,自從第一場雪后,雪就再也沒有融化過。營區圍墻邊的積雪就像會生長一樣,一點點地長高。我們也在頻繁的下雪天中,一次又一次地清掃這些從天而降的潔白。如果遇到大雪,我們整個上午或下午可能都在掃雪,邊掃邊下,邊下邊掃。
在單調的冬日里,我們總是變著花樣過周末。周末我們會叫外賣。那時候的外賣,是撥打手機里珍藏的附近小餐館老板的電話。我們最愛叫的外賣是新疆大盤雞。這么多年過去了,大盤雞和湯汁里寬面的鮮美似乎還縈繞在舌尖。
那個炎熱的夏天,我要去讀研。臨走前,我們5人在蘑菇樹下照了一張合照,我一直珍藏著。現在5人已經各奔東西,只有小熊還堅守在那里。我總是問小熊,蘑菇樹長葉子了嗎?落葉了嗎?有幾個鳥窩?小熊知道我喜歡蘑菇樹,每年過年都會給我寄一張明信片,里面夾著一張蘑菇樹的照片,上面寫著幾行樸素、缺乏新意又耐人尋味的祝福文字。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采采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