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有位“大俠”為我擎起一片天

初二時，我經歷過一次分班。我不知道分班的依據是什么，只知道體能和協調性都很差的我被分入一個“體育特長班”。這個班級中的男生普遍身材健碩，身高在1.8米以上的有近10人，很多還在市級的體育比賽中拿過獎——當他們站在一起時，遠遠看起來就如同一群成年人。而我自小瘦弱，體育成績從來沒有全項及格過，光是站在他們身邊就足以讓我感到自卑。

我之前的一位同學也被分入這個班，他因為籃球打得不錯，很快就與新同學打成一片。我也試著追隨他的步伐，卻很快遭到兩名男同學的帶頭針對。音樂課上，當我登臺唱歌時，他們會在座位上發出各種怪聲；體育課上，他們會仗著老師的偏愛頻繁挑我的毛病，說我笨；課間，當他們在走道上碰見我時，甚至會有意無意地撞我、絆我……漸漸地，我的心上似乎落了一道鎖——學校里的任何活動或游玩都會讓我感到不安，每天只有在文化課的上課鈴響后，我才會感到踏實。

就是在這個時期，班上有個叫阿旭的男生開始主動找我聊天。他與我身高差不多，也戴著一副眼鏡，但是他很強壯，掀起上衣便能露出夸張的腹肌，縱身一躍便能翻一個空翻。老師說他是正經武術學校出來的，班上的同學都很敬佩他。

在逆境的陰影中，能有一束光照到自己，足以讓我感到溫暖和感激，何況這束光還十分明耀有力——有一次，班上最高的那位外號“大猩猩”的同學找阿旭掰手腕，我們眼看著“大猩猩”拼盡全力，甚至犯規地將手肘徐徐抬起，而阿旭只是微笑著，紋絲不動。阿旭一發力，“大猩猩”的手便被牢牢摁在了桌子上。

此后在體育課上，每次有分組的活動，阿旭都愿意和我分到一組。課間如果有人故意絆我或者推搡我，找我的麻煩，阿旭也會及時站出來制止對方。

阿旭并非仗著身體強壯靠武力制人，他喜歡與人講道理。有一次在傳試卷時，前面的何同學“順手”把我桌上的文具掃落一地，課后阿旭硬是找他談話，一面追問他到底與我有何仇怨，一面與他討論該如何正確地傳試卷。此后何同學遞給我任何東西都會用雙手，并且都是小心翼翼的。

奈何我在體育方面實在太差，傳個籃球都時常砸到同學臉上——平日里我的種種差勁表現已經讓很多男生對我頗有微詞，而后來要求全員參與的一次球類比賽，更是直接將我推上了風口浪尖。

那次比賽，我被分到了足球組。由于我不怎么會帶球，隊友都不愿意把球傳給我，所以我雖然作為負責進攻的邊鋒，但也只是跟著隊伍走個過場。班上的那些體育特長生真不是吃干飯的，就在我全程“劃水”的情況下，我們班仍然進了決賽。可惜決賽時的對手很聰明，他們看出了我是隊伍中最薄弱的那節鏈條，是他們取勝的突破口，所以開始想方設法地逼迫我的隊友們傳球給我，而球只要到了我的腳下，就必定會立刻被搶走。

“要是你害我們輸了比賽，你就等著瞧吧！”中場休息時，班上的一位同學紅著眼睛向我發難。這之后，阿旭走過來小聲囑咐我，讓我拿到球全部傳給他，丟了算他的。

我不想為了保全自己而去害別人，但看著阿旭那自信的眼神，我想，也許他真的可以力挽狂瀾呢。于是，在接下來的比賽中，我恪守著“接球即拋”的原則，將腳下的一個個球以各種或軟弱無力或角度刁鉆的方式傳給阿旭，結果真的都被他拼命接了下來。我猜當時場外的觀眾八成是這樣想我的：這人多半是對方派來的臥底……

一直到比賽臨近結束，兩支隊伍都未能進球，所以一直保持著0∶0的比分。而此時對方似乎終于看明白了我的套路——他們不再試圖從我這里搶球，轉而圍堵起已經精疲力竭的阿旭。出于對我的蔑視，他們甚至撤走了本應防守我的人。就是在那個時刻，阿旭看準了機會，他與我“八目”相對，點頭示意，接著用一個“長傳”將球精準無比地踢到了我的腳下。我接球之后，見對方守門員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我這里，于是隨便一踢，便射門得分了。

就是這一分，讓我們班獲得了那次球賽的冠軍；也是因為這一分，從此再沒有同學以體育差為由而刁難我。

后來，我的文化課優勢越來越突出，班主任選我做了學習委員。我開始安排早晚自習，為同學講解一些作業和試題，如此慢慢在同學間樹立起威信。

一天，因為節日原因，中午打掃完衛生我們便可以放學回家。當時我正在準備一場科普問答比賽的材料，所以沒有走。這時阿旭正巧路過，他看著我手邊的參賽證說道：“真厲害，我最佩服學習好的人。”我聽完笑了，說自己不過是心細一些罷了，會武術才是真難得，練武需要天賦與毅力。

那天，我給他講了一些自己參加物理、素描比賽的經歷，他也與我分享了幾件跆拳道、摔跤比賽中的趣事。后來，他還教了我一些基本的擒拿動作。而當我問他如何鍛煉肌肉才能變強壯時，他卻不肯說。我笑他有所保留，他忙憨憨地解釋說是因為自己練肌肉的方法可能會影響身高，他怕誤導我所以才不說。

后來升入初三，我進了年級的“尖子直升班”，阿旭則進入普通班。畢業典禮那天，我們倆最后一次坐在操場上聊天，他說自己很喜歡武俠故事，最喜歡的英雄是蕭峰。我聽后一想：可不是嘛，他的確如同故事里的大俠一般，處事正派大氣，待人寬容且真誠，沒有偏見，不藏心機。

曾經，班上同學之間互藏筆記、故意誤傳老師板書等行為讓我覺得幫助別人時或許應當有所保留，萬事該以自己為中心，可與阿旭同班的那段經歷改變了我。我想起自己畢竟屬于看著武俠故事長大的一代人，如果我也能成為另一個“阿旭”，或許在某個時刻也可以幫助和喚醒更多其他的“我”。

接下來，若是我們能夠一起努力，都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做個“大俠”，共同來擎起一片天，又何愁明天不會更好？

（欽欽摘自《哲思2.0》2023年第11期，胡曉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