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懵懂青澀的大一不同,進入大二,身邊幾乎所有人都會推著你,不斷告訴你:“你要開始規劃未來了”“你不能再繼續玩兒了”“你要上進”。
那時候,焦慮鉆進我的血液,控制了我的脈搏。
對一個習慣于競爭和壓力的學生來說,“落后”是一個很嚴重的詞。中學時期,每每看到排行榜上自己名字之前的數字,都會緊張得背脊發涼,大腦缺氧,眼睛再也看不到其他。
我本以為到了大學,我就不會再經歷那種窒息感,大一的順利更是讓我天真地以為以后都會如此。
但生活好像就是這樣,當你信心滿滿的時候就會迎頭給你一棒,完全敲碎你的自信心。
我的舍友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大小活動都有她的身影,她在各項比賽里獲得了各種證書,社交方面也如魚得水。對我而言,她像一個無法被超越的領頭者,在這條競爭的跑道上,始終讓我望塵莫及。
同齡人間的差距是最讓我痛苦的。我清楚地知道這樣優秀的人大家都喜歡,所以我必須不停地奔跑。
如果說我把她當作一個假想敵,那就顯得我太不自量力了。我頂多是看著她,獨自在心底艷羨,任由焦慮瘋長。
恐懼——它催著我繼續跑,不能有任何停歇,否則就會落后;我不能放慢速度,否則會被趕超;我不能忽略他人的聲音,否則會缺少信息。
究竟我要跑到什么時候?我不知道。
競賽、考證、競選班級干部、參加實踐活動,我才知道原來在大學里不只看學業成績,還看個人成就。曾經的排名表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無處不在的競爭,我要用耀眼的成就來裝點自己,向外人宣告我的積極上進與優秀,這樣才算是他人口中的“不辜負自己”。
在嘈雜中,我已無心欣賞四季的更替、朝陽與晚霞,我對自己內心的感知力也越來越微弱。我不再注意自己喜歡什么,不再注意自己的需求,也不再關心自己的情緒變化,神經緊繃的大腦里只有對所獲得成績的感知。一次次比賽、一次次失敗,這條線已經無法負擔起我對生活的熱愛了,我全身心地撲在那些獎項里,為此付出了幾乎所有的精力與時間。
我安慰自己:就當是玩玩好了,下次再努力。仿佛這樣就能逃避失敗。
可這樣的托詞在一次競選失敗后全然崩塌。那是班里要對積極分子候選人進行投票,我準備了很久,也很有自信,卻以一票之差輸給一個沒有準備的同學。
那一刻,我聽見自己破碎的聲音,仿佛那么久以來都不斷用小心翼翼的愛去努力拼補的自己,真正破碎了。我用笑容維持著體面,然后在沉默中流淚。
那天晚上,我拒絕了朋友的陪伴,獨自去理發——這是我用以紓解自己的方法。剪到劉海的時候,理發師突然問我:“你想怎么剪?”
我滿不在乎,看都沒看,說:“隨便吧,都可以。”
理發師不可置信道:“你這么‘擺爛’嗎?”
對這個詞,我有些敏感,語氣中也帶了幾分怒氣:“你說什么?”
剪刀掠過我的發絲,理發師的聲音很溫柔:“你是不是不怎么打理自己?”
我看了一眼鏡子里稍顯邋遢的自己:粉色衛衣,藍色長褲,淡黃色的外套上起了不少毛球,粗糙的皮膚顯示著我的憔悴,眼皮因為心情煩躁而耷拉著,嘴唇因為等得不耐煩而被我咬破了皮。這是事實,我只能回答:“是啊。”
我好像把自己丟棄了。
“你把全部的時間都花在學習上了?”
“……對。”
我想這不是應該的嗎?學生不就應該把所有精力奉獻給學業嗎?
理發師無奈地嘆氣道:“別人上大學,都是來放松的,你是來……”
我接過他的后半句話,也忍俊不禁了:“增壓的。”
從大一開始,我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玩樂的時候,我的電腦里躺著做不完的幻燈片和文檔,手機里有看不完的信息。似乎,大學比高中更令我感到迷茫了。上高中的時候,我只用想學習,但到了大學,學習卻成了一個基礎品,所獲得的成就才是附加值。
理發師問我:“你沒想過休息一下嗎?”
我苦笑道:“不敢休息啊,我怕自己比不過別人。”
“但是總有比這些更重要的事情吧?”理發師或許才是看得透徹的人,他輕輕說,“比如,和朋友在公園散步,和喜歡的人去山頂看日出,在學校草坪上野餐……和別人的比較,是沒有盡頭的。”
“不過你說的這些事,什么時候都能做吧?”我說。
理發師把我的頭發梳到肩膀前,說了一句我至今都覺得很有哲理的話:“可今天的太陽落下了,你就再也見不到今天的晚霞了。”
從理發店出來后,我在路邊買了個烤紅薯,蹲在樹下邊吃邊哭了很久。看著門口的路燈,我才發覺那是我這么久以來第一次放空自己。哭累了,擦干眼淚,我滿臉笑容地回到宿舍。
放平心態后,我又審視了一遍自己:我有相處得很好的朋友,也有關愛自己的家人,我沒有“掛科”——原來我是幸福的。此時我再去思考自己的奔跑的理由,發現自己已經放下了。
原來,偶爾停下來是被允許的,是不必因此感到自責的。
我想,進入大學后最難的一點就是調整自己的心態,我們會面對很多比自己優秀的人,但這不意味著自己就是差勁的——能有愛自己的人,也能感受到生活中的快樂,就已經是一個很幸運的人了。
一路跑來其實挺累的,如果回到過去,我一定要告訴那個在焦慮中掙扎的自己:“你可以停一下。”
感到辛苦,就休息一會兒,把目光重新轉向一直努力的自己,也暫時停下腳步,看看肩頭的月光吧!
(本刊原創稿件,習k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