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1年3月,一個以中國學者為主的研究團隊發表了對我國銀環蛇物種進行厘定的文章,文中描述了一種以前未被發現的劇毒蛇——“素貞環蛇”。
素貞?沒錯,就是傳說中的“白素貞”。為什么叫“素貞”?因為該蛇身上有許多白色橫紋,在蛇界中與“白蛇”的形象頗為相近,讓科研人員不禁聯想到那個家喻戶曉的神話故事。
但素貞環蛇被稱為“素貞”,還是因為“毒”。曾有兩位蛇類研究人員將“素貞”誤認成其他環蛇,掉以輕心而被咬,導致一死一傷。
讓大家更好地了解這個物種、知曉它的“厲害”,是中國科學院成都生物研究所副研究員丁利將其命名為“素貞”的最主要目的。
給物種取名是一門學問。當考察發現的某個物種被證實為新種,并即將通過學術期刊等方式正式“亮相”時,科研人員都會絞盡腦汁地為其取一個響亮又富有個性的名字。
一個好的名字既是對新物種科學的描述,又是意義和精神的承載。它蘊含著科研人員的巧思,常常令人“腦洞”大開。讓我們一起看看給物種命名都有哪些“套路”。
在中國,通常情況下,“拉丁名+中文名”是每個物種的標配。拉丁名和所代表的物種是“一一對應”的關系,為國際通用的學名,一經認定便不能修改。“首發”的中文名則不具備唯一性,以后可能還會出現其他名稱。有的物種既有官方名字,也有民間叫法。
新物種的拉丁名,由“屬名+種名”構成。“通常屬名和種名是兩個不同的拉丁單詞,屬名定義了該屬物種的共性,而種名則標志這一物種在屬內的個性。”還有屬名和種名相同或相似的情況,如眼鏡蛇的拉丁名“Naja naja”。
科研人員給新物種取中文名時多從物種顯著的特征入手。例如在四川峨眉山,有一種蛙因喉部聲囊作用會發出如傳說中“仙姑彈琴”的聲音,因此得名“仙琴蛙”。
有的更加直接,如擁有特殊鱗片的閃鱗蛇、表面光滑的光滑爪蟾。整個臭蛙屬,不用說,肯定是因為“臭”而得名。還有的物種天生擅長“cosplay(角色扮演)”,如蛇蜥,因沒有腿看著像蛇而得名,但其實是蜥蜴。
會發出“吱吱”聲的不僅有蟲,還有蛙。在安徽黃山,因發音特殊,這種會“吱——”叫的蛙被當地人叫作“水吱”,后經中科院院士趙爾宓和兩棲爬行動物學者吳貫夫發現后,被命名為凹耳蛙。因為與其他蛙類的鼓膜緊貼在身體表面不同,凹耳蛙的鼓膜凹入頭腔,具有與鳥類相似的外耳道。
“能夠以物種形態或生態特征來命名是最理想的,如果行不通,從地名、人名、文化、歷史等角度出發也不失為好的方法。”丁利給物種取名的一大準則——有趣、讓人過目不忘。
以神話傳說命名的物種并非只有素貞環蛇。上古神話中,有一種龍首魚身的螭吻,又稱龍魚,擅長吞火。螭吻頸槽蛇的名字就取自這個角色,因為該蛇類靠吃螢火蟲積累毒素,用于抵御外敵,這與螭吻的“吞火”特性相近。“當物種特征不能簡明地體現于名字當中,換一種思路取名說不定更形象。”丁利表示。
新物種的命名,有時候還極具故事性,融入了一些主觀色彩。
生態學專家印開蒲講述了一個關于垂莖異黃精的故事。從名字上看,就知道其呈垂狀。但科考人員第一次發現它時,是以“飄拂黃精”為它命名的。
故事要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初,中科院組織的橫斷山綜合考察隊在貢嘎山海螺溝進行植被調查時,臨時駐扎在一個叫青石板的山溝。
某天早晨,考察隊隊長、植被生態學家劉照光醒后,到一棵樹齡四五百年的山毛櫸目植物包石櫟大樹下“方便”。突然幾滴露水從樹葉上滑落,剛好滴在他的頭上。他頓時清醒,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
眼前這棵胸徑1米左右、高約25米的大樹枝葉密如華蓋,陽光穿過葉縫,金光點點。劉照光突然被頭頂上一枝斜生樹杈上懸著的約50厘米長的小草吸引。晨光下,它隨風飄動。
搖曳中,這株植物顯露出葉片腋下的白色鐘狀小花,如倒掛的鈴鐺。劉照光迅速在腦海中比對之前觀察和研究過的植物,意識到這株小草很可能從未被科研人員發現、記述以及命名。他立即找來隨隊向導,用一根長竹竿將小草從樹干上厚厚的苔蘚中戳了下來。
向導告知,在當地這類植物被稱為“飄草”。經過后續的鑒定和查閱,劉照光確定其為百合科黃精屬新種,并根據對該植物自然狀態的印象,和植物分類專家胡孝宏共同給它取了一個生動形象的名字——飄拂黃精。
新物種的命名,有時也承載著科研人員對前輩的敬仰和懷念。
2022年8月,中科院成都生物研究所與江西農業大學聯合發表了一個鼠李科植物新種——旱谷蛇藤。研究人員為其擬定的拉丁名為“Colubrina zhaoguangii”,以紀念和致敬在橫斷山區從事植被研究的劉照光。中文名則根據植物的特殊生境,確定為“旱谷”。
用前輩的名字為新物種命名,更被視為一種“傳承”。
峨眉髭蟾,其模式標本產于四川省峨眉山。它由我國兩棲爬行動物學家劉承釗于1938年調查并采集記錄,經過多年的文獻研究、標本查考,最終于1945年定名為“峨眉髭蟾”,而這也是第一次被中國科學家記錄下來的一個新屬種。劉承釗以恩師博愛理之名,將該物種的拉丁名定為“Leptobrachium boringii”。
劉承釗和同為動物學家的妻子胡淑琴,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對待科研工作的精神,深深地激勵著后輩。中科院成都生物研究所李家堂研究員團隊曾與中山大學等單位合作,綜合分子系統學和形態學等證據,將四川盆地周緣地區分布的隱存種描述為新種——釗琴湍蛙(Amolops chaochin)。新種的中文名分別取兩個人名中的“釗”和“琴”,種本名是以兩位學者名字的英文寫法的末尾詞合并而成的:chaochin,以此表達敬意。
(海底飛花摘自《中國科學報》2023年3月24日,本刊節選,邱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