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織的紅毛衣

◎文/王國梁

我參加工作的第二年冬天，街上忽然流行起穿紅毛衣。無論男女老少，穿紅毛衣幾乎成了風潮。枯寂的冬天，紅毛衣確實給大家帶來一份溫暖與熱烈。

同事濤子有一件紅毛衣，是女朋友給他織的。我湊上前去仔細瞅了瞅濤子的紅毛衣，羨慕地說：“這毛衣可是溫暖牌的，你穿上眼睛都閃閃放光了。你還別說，大冬天穿紅毛衣就是好看。”

我的幾句調侃話，沒想被旁邊的同事梅子聽了進去，她笑著說：“你想穿紅毛衣啦？你去買毛線，我給你織！”

梅子是跟我同一年進的單位，我們的交往僅限于日常工作。在我的印象中，織毛衣這種事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一般都是女孩織給心愛的人。所以當我聽見梅子的話時，表情有些驚愕，濤子也意味深長地沖我笑。梅子的臉紅了一下，又說：“別瞎想，我是要收手工費的，一件毛衣50塊錢。”

我松了一口氣。梅子跟其他同事的情況不一樣，她的家庭條件不好，一家老小全憑她一人支撐著。我們單位給的加班費少得可憐，誰都想逃避加班，唯獨她掙那點可憐的加班費。有一次，單位淘汰了一批舊桌椅，她卻要低價回收，說是讓她弟弟收拾一番，還可以拿到廟會上去賣。這件事讓單位的女同志在背地里竊竊私語了好長時間，大家都覺得梅子為了掙錢毫不在乎面子。

所以，梅子為我織毛衣要收50塊錢的手工費，我覺得符合她的“人設”。說實話，我對梅子雖然沒有那種特殊的感覺，但還是打心里佩服她。她模樣不錯，特別能吃苦，誰能娶到這樣的女孩都是福氣。雖未對她真正動過心，但我也曾一度有過將她作為“備胎”的心理。這種情況下，我沒有推辭梅子的好意，同意了她為我織毛衣。

作為男子，我并不知道織毛衣是個艱辛的大工程，心里隱約覺得讓梅子掙個50塊錢也好，更多是同情的心理在驅使。

梅子經常住在單位，一有業余時間就為我織毛衣。她干活十分利索，沒幾天就織了一大截。有一次，我看到她抱著紅艷艷的毛線坐在椅子上織，低頭的表情特別安詳淡然，感覺她如溫暖的天使一般，心里莫名有種異樣的感覺。

很快，單位的同事都知道了梅子為我織毛衣的事。跟她住同宿舍的李姐半打趣半認真地對我說：“昨天晚上梅子給你織毛衣織到大半夜，我都睡醒一覺了她還在織。你是男的，得主動點！”一時間，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竟然脫口而出：“我給她錢的！”李姐嗔怪道：“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梅子那邊給我織著毛衣，我這邊開始思考個人的情感問題。我自知是不善表達之人，但如果對哪個女孩有意，我肯定會主動表白。萬萬沒想到，梅子為我織毛衣的舉動，讓我陷入了如此尷尬、混亂的境況。而當時，在城里工作的小姨給我介紹了一個女孩，各方面條件都符合我對另一半的想象，于是我們很快交往了起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在單位宣稱自己有交往對象了。那段時間，我能隱約感到單位的同事在背地里對我議論紛紛。

梅子依舊若無其事地為我織著毛衣。走在路上，我們來個面對面，她也像往常一樣沖我微微一笑，淡淡地打個招呼。她看上去跟以前沒什么兩樣，我也就放心了。不過心里還是感到隱隱不安，為了安撫自己的情緒，我提前把50塊錢給了梅子，她則爽快地收下了。

年末的時候，梅子把毛衣織好了。她把鮮艷的紅毛衣放在我的桌上，依然沖我微微一笑：“總算是完成任務了！”可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發現她的眼圈紅了。梅子織的毛衣很好看，溫暖又合身。我抖開毛衣，一張50元的鈔票赫然掉落在地。我彎腰撿起，心里五味雜陳。

第二天一早到單位，我就聽說梅子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