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夏劇社考述

胡文建 （隴南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文學與傳媒學院，甘肅 成縣 742500）

光未然曾說：“學校戲劇運動在中國戲劇運動史上占了重要地位；學校演劇是中國戲劇運動的搖籃；學生在各個革命時期用戲劇做了許多宣傳工作……這是中國戲劇史上應該大書特書的。”[1]上海大夏劇社就是當時上海高校中著名的戲劇團體之一。田漢、洪深、歐陽予倩、顧仲彝等人經常對劇社活動進行指導。大夏劇社的演出活動配合了上海左翼戲劇運動，培養了一批戲劇人才，劇社成員中的陳鯉庭、歐陽山尊后來成為著名的戲劇家。陳鯉庭創作的《放下你的鞭子》在抗戰期間演遍了大江南北。目前學界對上海大夏大學的關注多集中在高校導師制、私立大學與近代中國政治等方面，對大夏大學辦學過程中的社團少有論及。本文擬在有限的資料中梳理大夏劇社的創建、組成和演出活動。

一、大夏劇社的創建時間

有關大夏劇社成立時間的資料較多，但說法不一。一說為1925年12月。《上海話劇志》記載：“大夏劇社民國14年（1925年）12月成立，曾聘林天蘭、田漢等為劇社顧問。主要成員有姜敬輿、汪曼生、陳鯉庭等。”[2]《上海革命文化大事記》中記述：“1925年12月13日，大夏大學學生組織的大夏劇社正式成立。”[3]一說為1928年。柏彬《中國話劇史稿》說：“大夏劇社成立于1928年，結束于1929年。”[4]李樸園、楊邨人《近代中國藝術發展史》記載：“大夏劇社是1928年成立的，從1928到1929他們在校內舉行了4次公演，劇目有《古潭的聲音》《湖上的悲劇》等。”[5]另一說為1934年。劉章春著《北京人藝經典文庫》記述：“1934年夏，歐陽山尊考入上海大夏大學數理系，與田馨田、章大冬、李百岑等人組織成立大夏劇社，組織演出抗日愛國戲劇。”[6]148概而言之，大夏劇社的創建時間有三種說法，即1925年12月、1928 年和1934年。

筆者查閱民國時期報刊資料，發現上述幾種關于大夏劇社成立的表述均不準確。關于1934年一說，據上述《北京人藝經典文庫》載，1934年夏歐陽山尊等組織成立大夏劇社，歐陽山尊本人說：“1933年秋，我考取了上海大夏大學，參加了大夏劇社，組織演出《車夫之家》《救命圈》和《梁上君子》三個獨幕劇。”[7]歐陽山尊是1933年參加大夏劇社，不是創建大夏劇社。認為大夏劇社成立于1928年，或許是因為陳萬里《一九二九年之上海學校戲劇》記述：“大夏大學的大夏劇社是去年成立的，在過去的一年中，曾經公演過兩次，總共演了七出戲。”[8]但是查閱民國報刊，僅在1925年11月至12月，《申報》對大夏劇社就連續進行了三次報道：“大夏大學學生對于戲劇富有興趣者不乏其人，于是發起一大夏劇社，現已有社員數十人。”[9]“環球中國學生會所發起之各學校學生游藝聯合會，于昨日上午十時在該會討論進行方法。到會代表到有國立政治大學、光華大學、大夏大學、中國公學大學部及大夏劇社等。”[10]“大夏劇社將于元旦日晚在大夏大學大禮堂舉行游藝大會，該社社員表演《新人的生活》與《一只馬蜂》。”[11]

大夏劇社成立的確切時間應是1925年11月29日。據1925年12月4日上海《民國日報》報道：“大夏劇社已于上周六成立，并聘請林天蘭田漢凌其峻張介石徐璋等先生為顧問。”[12]可見，《上海革命文化大事記》記大夏劇社成立于1925年12月13日的說法亦不夠準確。

需要指出的是，大夏劇社的結束時間尚不詳。目前筆者查到《申報》1940年6月14日簡訊報道大夏劇社演出情況，可見大夏劇社在1940年仍有活動。

二、大夏劇社的成員

作為學生戲劇團體，大夏劇社相對松散，組成人員經常變化，現根據查閱到的資料對主要成員介紹如下。

（一）社長

圖1.大夏劇社社長姜敬輿[8]

根據《一九二九年之上海學校戲劇》一文附圖可知姜敬輿曾任大夏劇社社長。姜敬輿是大夏大學學生，曾參加南國社和摩登社，積極投入學校劇運動。[1]他創作過多部劇作，發表過《好弟兄》《機器人》《小玲的悲哀》（童話劇）、《磁石山》《杯弓蛇影》《奇跡》等劇作，其中《杯弓蛇影》有大夏劇社演出記錄。姜敬輿還曾發表多篇戲劇理論文章，如《雜談戲劇之特質功能及其與學校生活之關系》《論學校戲劇》《學校戲劇運動的前路》等。另有報道稱：“沙鷗（沙文良）曾主持大夏劇社工作。”[13]從此則消息可知沙鷗1936年曾主持大夏劇社工作。

（二）劇務人員和演員

現有資料中關于大夏劇社的具體社務、劇務人員和戲劇編導記述較少，現將查找到的四處資料整理如下：

一為《申報》消息《大夏劇社擴充及改選》，1929年10月19日大夏劇社舉行全體大會，吸收新同仁52人、舊有社員30人，共80余人。決定12月作第4次公演。并將刊物戲劇半月刊進行擴充改組，請洪深、田漢、王道源撰稿指導。該社擬提倡新的歌劇，故在排演股下另設歌劇組與話劇組并列。改選后劇社劇務人員如下：

總務主任姜敬輿，文書宋稟欽，會計吳鏡芙，交際屠坤范，庶務張允心、李芝，管理朱廣心，劇務主任韓克弼，排演查宗善，編劇唐佩、吳子謙。[14]

二為1930年5月《大夏周報》中消息記述大夏劇社更改組織，推舉出李芝、屠坤范、李蕓三女士，張允心、謝蟄民、陳鯉庭、汪瑞年、李元述、謝維敏、韓蟄弼、李家麟、姜敬輿、鄭復三等為委員，張道同、童世荃、王兆熙、高列彭、程良能、鄭復三、范培淵等7人為候補。務于一個月內實現第6次公演。并附有第6次公演職員：總務張允心，文書李芝，會計李蕓，庶務謝維敏，編輯陳鯉庭，前臺韓克弼，后臺謝蟄民，化裝屠坤范，布景汪瑞年，道具李元述，效果李家麟，燈光耿康福，排演姜敬輿。[15]

三是1931年《申報》消息《大夏劇團抗日賑災公演》中記載有此次公演的職員：舞臺監督謝蟄民，總招待徐則讓，總糾察胡宏機，劇務主任江毅，交際主任謝祖蔭，前臺主任童世荃，燈光主任毛嘉善，后臺主任李蕓，化裝主任王璧。[16]

四是《大夏周報》1935年6月公演消息，介紹大夏劇團劇務委員會成員有沙鷗、鄒兢①鄒兢，又名鄒敬之，左翼劇聯成員。、江念劬、歐陽山尊、杜希英、許瑔珉、顏若玫、崔鼎勛、何家振、王經鑒、汪紹陶。排戲負責人沙鷗、蔣鼎勛、何家振。劇社聘請應云衛、歐陽予倩、黃蝗、陳鯉庭、徐韜為導演。演出劇本為《國粹》《車夫之家》《小英姑娘》，6月12日下午7時于大夏大學禮堂公演。[17]

從以上資料中可知，田漢、洪深、應云衛、歐陽予倩、徐韜等人曾到大夏劇社參加演出，或者為劇社演出導演。

劇社成員中的陳鯉庭和歐陽山尊后來都成為著名的戲劇家。陳鯉庭1930年在大夏大學高等師范系讀書時入大夏劇社，期間翻譯導演了愛爾蘭劇本《月亮上升》②《月亮上升》原作為愛爾蘭劇作家格里高利夫人。后王逸、舒強等將陳鯉庭譯作改編為《三江好》進行巡回演出，抗戰時期廣為上演。。當時難民沿街乞討令人目不忍睹，于是他與姜敬輿等創作《放下你的鞭子》。劇本寫成后，劇聯派演員在群眾中首演。由于街頭演劇演出形式特別，觀眾甚至不知道是在演出，看到劇中人父親鞭打女兒十分氣憤，引起共鳴，具有強烈的宣傳效果。[18]歐陽山尊1933年秋入大夏大學數理系學習并加入大夏劇社，經常參加進步演劇活動，受到特務的盯梢迫害。因數理系整天做實驗，特務們易掌握其行動規律。“學校有兩位外國教授很同情我的處境，勸我改學英文文學系，凡是她們的課可以讓我校外作業，不必堂堂去上。我征求父親（歐陽予倩）的意見，他完全支持。”[19]《申報》1929年5月9日報道：“大夏劇社請洪深、朱章寶、楊正宇、戚毓芳四教授為指導員，而朱楊二教授特別客氣，表示愿為社員，與諸同學共同研究。”通過這些細節可以看出大夏大學校方和教師對劇社進步戲劇活動的積極態度。

三、大夏劇社的主要活動

（一）演出活動

民國報刊記述大夏劇社演出活動較多，筆者將之整理如表1。

表1.大夏劇社演劇活動情況一覽（1926—1940）

從這些演出史料來看，大夏劇社的活動范圍和影響力主要是在上海。從演出后的反響看，大夏劇社在當時應有一定的社會影響。如1926年6月11日的演出結束后，有評論稱：“（《可憐的裴加》）結構緊湊、對話俏皮，所以雖是演員們在機械地背劇詞，而掌聲是始終沒有斷絕的。”另有評論曰：“尤以《可憐的裴加》受觀眾熱烈的歡迎，此雖為一喜劇，但表情極難，最不容易上演。惟此次該社表演，頗有相當成績。飾裴加的唐佩君，動作表情都活像一個醉酒的人，一言一動、眼光閃耀，使全場皆為之鎮靜。”[20]1931年，大夏劇社曾赴光華大學演出《街頭人》《丟了的禮帽》，成績斐然，倍受贊許。又受南通劇場及蕪湖春草社之邀，春節假期擬赴南通蕪湖演出。[21]

值得注意的是，大夏劇社的演出活動與左翼劇聯關系密切。1930年3月19日，上海戲劇運動聯合會成立，大夏劇社是發起團體之一。在左聯推動下，戲劇運動聯合會8月1日改組成中國左翼劇團同盟，次年1月改組為中國左翼戲劇家聯盟。劇聯所屬的大道劇社多次與大夏劇社聯合演出，僅1931年2月中旬到3月初就聯合演出3次，其中第二次演出被莫斯科《世界革命文學》雜志第2期登載，“轟動了全世界的左翼劇壇”。[22]九·一八事變后，“在劇聯的領導下，大道劇社、暨南劇社、大夏劇社及復旦大學的時代劇社紛紛組織抗日化裝表演隊，出發街頭、工廠區動員民眾，宣傳抗日”。[23]239大夏劇社還曾派代表到蘇區參加戲劇活動。1932年蘇區擴大，缺乏戲劇工作人才。中央文總向劇聯提出派代表去蘇區，鄭君里、汪曼生①汪曼生原屬大夏劇社，“1932赴贛東北蘇區，在方志敏部下工作，曾任蘇區宣傳部長，在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中壯烈犧牲”。（詳見：周桂發.上海高校英烈譜[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89.）、嚴僧等人參加。

（二）戲劇名家到劇社演講

大夏劇社一面努力于戲劇演出水平的提高，一面注重劇藝研究，以期表演實踐與理論兩方面的造詣相當。為提高劇社演出水平，增強社員戲劇理論素養，大夏劇社多次邀請田漢、洪深、歐陽予倩等戲劇名家到劇社演講，對劇社活動進行指導。

1929年5月12日，田漢應大夏劇社之邀作題為《我們今日的戲劇運動》的演講。《申報》5月13日《大夏劇社請田漢先生演講》一文報道了演講具體內容：“大夏劇社昨日（5月12日）特請田漢先生在大夏禮堂舉行戲劇演講。田先生演題為《我們今日的戲劇運動》。大致謂談戲劇運動，不可不留意題旨。我們的戲劇運動，是有目標的戲劇運動。今日的戲劇運動，是我們現在即要開始去作，我們的目標在明天后天，但不可不從今天作起。戲劇運動是一種斗爭，藝術的東西是同既成社會道德風俗宗教沖突的，許多戲劇是同社會反抗的，戲劇是不大追隨現存社會道德制度的，她是這些制度的先驅者。”田漢演講后，又與大夏劇社諸社員探討戲劇相關問題約一小時，賓主盡歡而散。報道還預告該社將請梁實秋、張家鑄、顧仲彝、洪深四位先生演講。目前能查到洪深、顧仲彝有到大夏劇社演講記錄：“1929年6月4日，大夏劇社在校內舉行第二次公開戲劇演講會，邀請洪深、顧仲彝作演講。”[24]

1934年5月22日下午4時，大夏劇社在群賢堂201室舉行公開演講，主講者為戲劇家洪深先生，講題是《怎樣研究戲劇》，聽者甚為踴躍。[25]可惜筆者目前尚未查找到具體演講內容。

歐陽予倩也曾到大夏劇社演講。“1933年10月，在歐陽山尊的邀請下，歐陽予倩到大夏劇社演講，介紹他赴歐考察、參加蘇聯戲劇節的情況，就連在大學文學系授課的幾位外國教授也饒有興趣地前來聽歐陽予倩講述蘇聯社會主義的進步文化和戲劇。”[6]22-23

大夏劇社在左翼戲劇運動中，以自身的努力與進步，得到了“有著灼熱創造熱情的藝術集體”[2]97的評價。這一方面是由于在劇聯領導下，劇社成員始終堅持學校戲劇運動的正確方向。另一方面，則與田漢、洪深、歐陽予倩等人對劇社的指導和幫助有關。

結 語

從左翼戲劇運動到抗日戰爭時期，話劇是對民眾進行宣傳教育的主要工具之一。《中國左翼戲劇家聯盟最近行動綱領》中指出：“為爭取革命的小資產階級的學生群眾與小市民，本聯盟工作應聯合各大學中學劇團組織學校劇運動以及聯合各小市民劇團組織業余演劇運動。”[26]復旦、暨南、大夏等大學的劇社與社會演劇活動聯系緊密，成為左翼戲劇運動的一支重要力量。“透過劇聯盟員起核心作用的劇團，在1931年間主要是幾個學校劇團，如持志劇社、大夏劇社、暨南劇社、復旦劇社等。”[23]30作為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高校中產生過重要影響的戲劇團體，大廈劇社在劇聯的領導和學校當局及師生的大力支持下，在田漢、洪深、歐陽予倩等名家的指導幫助下開展了大量演劇活動。這些活動鼓舞了民眾的抗戰愛國熱情，不僅完成了戰時文化宣傳的使命，配合了左翼戲劇運動，而且在舞臺實踐中培養了一批戲劇藝術人才，為上海戲劇運動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成為中國戲劇運動史上一道靚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