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衛
摘要:粵港澳大灣區建設,會進一步推動珠三角地區的發展,但同時也會拉大珠三角與粵東西北地區在經濟與城鎮化水平方面的差距。廣東區域城鎮化水平存在的差距,會對各區域制度轉型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文章基于VAR模型,利用脈沖響應函數分析了廣東區域城鎮化對對外開放、市場化與政府管制三個維度制度轉型變量的影響。結果表明:珠三角與粵東西北城鎮化進程均能促進對外貿易結構轉型與升級,拉低外貿依存度,提高廣東外貿經濟抗風險能力;珠三角城鎮化降低了政府管制的程度,從而提高了市場經濟資源分配效率;粵東西北城鎮化進程推動了市場化水平的提升。總體上看,城鎮化對經濟欠發達、制度轉型相對滯后地區的影響作用較為顯著。因此,廣東應進一步推進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戰略,實現區域城鎮化協調發展。
關鍵詞:大灣區;城鎮化;制度轉型; VAR模型;脈沖響應
一、引言
城鎮化是現代化的必由之路和重要標志,2014年國家確立了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戰略。近十年來,中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年均提高1.39個百分點。2020年,中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已達63.89%。中國城鎮化已完成了由“鄉村中國”到“城鎮中國”的蛻變,并逐步進入城鎮化發展的中后階段——中國城市發展體系已從單中心轉為多中心,都市圈、城市群將成為未來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城鎮化是一個復雜的政治、經濟和社會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經濟體制、對外貿易政策及政府職能等多個制度層面均在發生深刻重構。因此,城鎮化過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現代化進程中的一場深刻的制度轉型過程,城鎮化的推進,會對地方制度轉型產生深遠影響。
廣東是我國經濟第一大省,外貿與民營經濟發達,對外來人口吸引力大,城鎮化水平高,城鎮化率連續多年位居全國第一(直轄市除外)。2020年全省城鎮化率達74.15%,已接近發達國家城鎮化率80%的水平,比2005年提高了13.45個百分點,年平均增長率為1.34%,城鎮人口從2005年的5580.76萬人增加到2015年的9360.7萬人。城鎮化的快速發展,為廣東帶來人口聚焦效應和經濟的持續增長,加速了區域整體市場化水平的提高。為進一步優化城鎮化發展格局,推動高質量發展動力系統,2021年廣東省政府出臺《廣東省新型城鎮化規劃(2021-2035年)》(粵府〔2021〕74號),該規劃中提出,到2035年,廣東將基本實現新型城鎮化,全省城鎮常住人口11000萬人,常住人口城鎮化率達到82%。但由于歷史、自然環境與發展政策等方面因素的影響,廣東區域經濟差距大,發展不平衡,長期以來珠三角地區(廣州、佛山、肇慶、深圳、東莞、惠州、珠海、中山、江門9市)的經濟幾乎占據了廣東80%的經濟總量,而粵東西北區(汕頭、揭陽、汕尾、潮州、梅州、云浮、陽江、湛江、茂名、韶關、清遠、河源12市)只占全省20%的經濟總量。區域城鎮化水平差距很大,以2020年為例,珠三角地區城鎮化率高達87.24%,城鎮人口為6825.6萬人,城鎮化率比粵東西北地區高了34.37個百分點,城鎮人口是粵東西北的2.69倍。此外,2019年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中,明確提出要打造國際一流灣區和世界級城市群的戰略目標。綱要中的粵港澳大灣區的區域范圍是珠三角的升級版,包括香港、澳門兩個特區和珠三角九市,這是廣東深化改革開放的重大機遇。研究表明,粵港澳大灣區建設會進一步推動珠三角地區的發展,但同時也會拉大珠三角與粵東西北地區的差距。鮮明的區域差異性使得廣東的城鎮化趨于復雜,珠三角與粵東西北城鎮化存在的差異,會對各區域制度轉型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
目前,國內有許多學者對制度轉型問題進行了研究,如陳健(2010)研究了制度轉型對中國不同等級城市經濟增長的影響,萬道俠(2015)研究了我國制度變遷對區域經濟增長的貢獻,李恩康(2018)研究了江蘇省13市城鎮化對制度轉型的影響等。但這些學者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制度轉型與經濟發展、經濟增長關系等方面,針對城鎮化對制度轉型影響的研究較少。因此,本文在國家實施粵港澳大灣區建設及推進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背景下,研究廣東區域城鎮化對地方制度轉型的作用,有著一定的現實意義和研究價值。
二、變量設置、數據收集與模型建立
(一)研究變量與數據收集
采用目前通行的做法,本文選取城鎮人口占常住人口的比重來測定廣東省城鎮化水平(Urban)。對制度轉型的測度較為復雜,參考萬道俠、魏也華、李恩康、陳健等學者對制度轉型量化測度的研究,考慮到數據收集的困難,利用與制度轉型密切相關的三個要素變化量作為制度變量來間接測度制度轉型:(1)對外開放變量(Open),用進出口總額占GDP比重測算,亦稱外貿依存度,以此來測定對外開放的程度。(2)市場化變量(Market),用非國有(含非國有控股)工業總產值占全部工業總產值比重測算,用以衡量地方市場化水平。(3)政府管制變量(Govern),用地方財政預算支出占GDP的比重測算,用來衡量政府分配資源權力約束程度,即政府管制程度。我國經濟體制由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由政府管制的改變,政府將計劃分配經濟資源方式逐漸向市場自發分配轉變。其值越低,表明政府通過行政手段參與分配經濟資源的程度越低,市場自發分配的程度越高,則市場經濟分配效率就越高;反之,其值越高,表明政府通過行政手段參與分配經濟資源的程度越高,市場自發分配的程度越低,則市場經濟分配效率就越低。
數據來源于廣東統計信息網與《廣東統計年鑒》,樣本區間為2005~2020年,為年度數據。其中2005~2012年進出口總額只有美元單位的資料,依據當年美元平均匯率換算成人民幣單位。
(二)ADF平穩性檢驗
為防止不平穩時間序列出現的“偽回歸”問題,本文采用ADF單位根檢驗法對變量序列進行平穩性檢驗,ADF檢驗結果見表1。
由表1可知,珠三角的Urban、Open、Market與Govern四個變量一階差分后均在5%顯著性水平下是平穩序列,即是一階單整過程I(1)。粵東西北的Urban、Open、Market與Govern四個變量二階差分后在5%顯著性水平下是平穩序列,即是二階單整過程I(2)。因此,這些變量差分后的平穩序列可以建立VAR模型。
(三)協整關系檢驗
協整(Co-integration)理論是目前分析非穩定經濟變量間蘊涵的長期均衡關系和短期波動的常用工具。對于多變量之間的協整檢驗通常采用Johansen協整檢驗法,檢驗的前提條件要求各變量序列是同階單整的。文中珠三角與粵東西北的Urban、Open、Market、Govern這四個變量皆是同階單整的,可以進行協整關系檢驗。
檢驗結果如表2所示,珠三角與粵東西北的特征根跡統計量和最大特征值統計量都大于5%臨界值,P值都小于0.05,因此否定零假設,表明Urban、Open、Market、Govern這四個變量存在顯著的協整關系,珠三角與粵東西北區域的城鎮化與三個制度轉型變量之間具有長期均衡關系。
(四)VAR模型與脈沖響應函數
VAR模型(向量自回歸模型)是非結構性方程組模型,一般用來估計聯合內生變量的動態關系。VAR模型擴充了只用一個變量的自回歸模型,是采用多方程聯立的形式,在模型的每一個方程中,內生變量對模型的全部內生變量的滯后期進行自回歸,初始對模型系數不施加任何約束,一般的VAR(p)模型的數學表達式為:
Yt=C+?覬1Yt-1+?覬2Yt-2+…+?覬pYt-p+εt(1)
式中,p為滯后階數;C為n×1維的常數向量;?覬t(i=1,2,…p)為n×n維的自回歸系數矩陣;εt為n×1維的向量白噪聲,且滿足E(εt)=0,E(εtε■■)=0(s≠t)。
在VAR模型基礎上,再建立脈沖響應函數。對式(1)做適當變換得:
Yt=μ+εt+?覬1εt-1+?覬2εt-2+…=μ+(I+?覬1L+?覬2L2+…)εt=μ+■?覬sεt-s(2)
系數矩陣Φs的第i行第j列因素,表示系統中變量i對變量j的一個標準誤差的正交沖擊的s期脈沖響應。
脈沖響應函數分析的是VAR模型中某個內生變量的沖擊對其余內生變量造成的影響,可用來考察模型受到某種沖擊時對系統的動態影響,進而對系統中要素的動態關系進行解釋。
文中分區域將城鎮化率分別與制度轉型的三個變量分別建立VAR模型,再進行VAR模型穩定性檢驗,檢驗結果見圖1。從圖1中的AR根視圖檢驗結果可以看出,珠三角與粵東西北地區的VAR模型所有根模的倒數均位于單位圓內,即小于1,表明各VAR模型是穩定的。因此,利用這些VAR模型進行脈沖響應分析是有效的。
三、脈沖響應分析
利用以上VAR模型進行脈沖響應分析,響應時間長度設置為10年,用以考察珠三角與粵東西北區域城鎮化對三個維度的制度轉型變量沖擊的動態影響關系。
(一)對外開放度對城鎮化的脈沖響應
如圖2所示,當給定城鎮化一個正向沖擊后,珠三角的外貿依存度初期表現為負響應,之后上升,第2期達到正向最大峰值,隨后逐漸下降,第4期轉為負響應后趨于平穩,表明城鎮化對外貿依存度的影響為短期顯著負效應;粵東西北的外貿依存度的脈沖響應形態與珠三角的類似,初期為負響應,之后呈正負S型波動,第8期趨于平穩,說明城鎮化對粵東西北的外貿依存度有著長期顯著負向效應。因此,珠三角與粵東西北區域的城鎮化均拉低了外貿依存度。
改革開放以來,廣東省憑借政策、地理位置優勢,外貿經濟快速增長,對外開放程度不斷提高。但由于外貿結構不合理,其中最主要問題是加工貿易占比過高,一般貿易與服務貿易占比過低,導致外貿依存度偏高,經濟運行面臨著較大的國際市場風險。當前,廣東經濟正由外向型經濟向開放型經濟轉變,為防范國際市場風險,廣東應調整自身產業結構,加快推進外貿結構的轉型與升級,逐步降低外貿依存度。2005~2020年,廣東加工貿易占比從68.25%下降為28.24%,年均降幅達5.71%,珠三角外貿依存度從1.83下降為0.87,年均降幅達5.71%,粵東西北外貿依存度從0.30下降為0.15,年均降幅達4.49%。所以,廣東城鎮化的發展有力地推動了對外貿易的轉型與升級,促進了廣東外貿依存度的合理調整,這既有利于防范國際市場風險,也有利于廣東外貿經濟持續、健康發展。
(二)市場化對城鎮化的脈沖響應
圖3描述了城鎮化對市場化的脈沖效應,當給城鎮化一個正向沖擊后,珠三角的市場化初期表現為負響應,接著上升,在第2期達正向峰值,隨后小幅下降又回升再呈微波振蕩,第4期影響消失,說明珠三角的城鎮化進程對市場化水平有著短期的負向效應。相比之下,粵東西北的市場化初期是表現出明顯正響應,隨后呈現波動的減弱趨勢,第5期趨于平穩,城鎮化進程對市場化水平的促進作用保持較明顯的短期正效應。
從市場化水平上看,珠三角相較粵東西北地區,民營經濟發達,市場化水平高,2020年珠三角的非國有化比例高達86.98%,城鎮化創造的經濟價值更多地流向了國有化部門;2020年粵東西北的非國有化比例為80.84%,比珠三角低6.14個百分點,反映出在市場化水平較低的區域,城鎮化進程對市場化水平有明顯的促進作用。
(三)政府管制對城鎮化的脈沖響應
從圖4可以看出,當給定城鎮化一個正向沖擊后,珠三角政府管制程度呈負向波動效應,且波動幅度小,第5期影響消失;粵東西北政府管制程度初期為正效應,第2期達到負峰值,然后呈正負交替的S型波動,至第9期趨于平穩,總體表現出長期顯著正向效應。因此,城鎮化對兩個不同區域的政府管制度的影響有顯著的差異。
主要原因在于,快速的城鎮化拉動了區域經濟增長,既提高了地方的財政收入,也增加了地方的財政支出,但由于區域間市場規模、市場規范程度與政府管理調節能力上存在的差異,使得財政支出占GDP的比重出現兩種相反的變化。2020年珠三角財政支出11538.02億元,比2017年增長了11.69%;粵東西北財政支出4434.79億元,比2017年增長了27.69%。2020年珠三角財政支出占比12.89%,比2017年下降了6.48%;粵東西北財政支出占比20.89%,比2017年上升了10.12%。珠三角地區市場經濟發達,規模大,擁有較為規范的市場秩序,政府本身亦具有較強的管理調節能力,只需不斷完善建設即可促使市場發展,所以城鎮化的發展會降低政府的管制程度,推動政府轉型,減少通過行政手段進行經濟資源分配,更多采用市場化手段,市場經濟資源的分配變得更有效率;而粵東西北地區的市場經濟尚不具備這些條件,政府還需要投入較多的財力進行市場的建設與管理,所以城鎮化的發展會推高政府的管制程度,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市場分配經濟資源的效率。
四、結論與討論
本文運用VAR模型與脈沖響應函數研究了廣東省區域城鎮化對制度轉型的影響,結果如表3所示。
從表3可以看出,廣東區域城鎮化對對外開放、市場化與政府管制三個層面的制度轉型有顯著影響,但三個維度的制度轉型變量對城鎮化的響應存在差異。珠三角與粵東西北城鎮化進程推動了對外貿易結構轉型與升級,拉低了外貿依存度,進而提高了廣東外貿經濟抗風險能力;珠三角城鎮化降低了政府管制的程度,從而提高了市場經濟資源分配效率;粵東西北城鎮化進程推動了市場化水平的提升。總體上看,城鎮化對經濟欠發達、制度轉型相對滯后地區的影響作用較為顯著。
根據廣東區域城鎮化對制度轉型的影響特點及差異,在粵港澳大灣區建設背景下,按照2018年廣東省提出“一核一帶一區”區域發展新格局,從以下幾方面加強城鎮化對制度轉型的促進效應。第一,以珠三角城市群為核心,增強廣州、深圳中心城市和城市群等經濟發展優勢區域的經濟與人口承載能力。現階段我國人口流向城市群、都市圈的趨勢遠未結束,加快人口向中心城市和城市群聚集,是推進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的重要抉擇。第二,正視區域之間存在的差距,對粵東西北實施差異化的城鎮化戰略。一方面,利用粵東西北地區的資源稟賦和特色產業,打造粵東粵西沿海產業,建設北部生態發展區,培育壯大汕潮揭、湛茂兩大現代化都市圈;另一方面,政府還應在投資傾斜、稅收傾斜以及產業轉移等方面,對粵北地區制定相關支持政策,加快推進小城市和小城鎮的建設,并結合生態文明建設,實現生態文明與城鎮化建設相統一的新型城鎮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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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華南農業大學珠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