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不在的包豪斯

薛倩琳

1919年4月，在德國魏瑪，一群懷有烏托邦理想的年輕藝術家們創立了魏瑪國立包豪斯學校（后改名為“包豪斯設計學院”）。這所學校因深刻影響了世界現代設計而載入史冊，以至百年后的今天，全球的設計師們還要從包豪斯的作品中汲取靈感，幾乎所有的藝術院校的教學方法還籠罩著包豪斯的影子。

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認為矛盾是事物發展的根本動力，這所重要的現代設計學校也不例外，它存在的短短14年間充滿矛盾與掙扎，始終身處風雨飄搖之中。包豪斯的影響力不僅僅局限于這所實體的學校，更多的是風格和思想，是廣義的包豪斯風格與思想。

包豪斯對世界建筑領域的影響是首屈一指的，但是直到包豪斯學校14年的教學生涯中的第九年——1927年，建筑系才開始運轉。這個情況貌似與它的名字背道而馳，也與學校初創時的《包豪斯宣言》不太相符。包豪斯的德文中的“Bau”，字面意思為“建筑”，中世紀時期的泥瓦匠、建筑工人和裝潢師的行會叫“Bauhutten”?！癇auen”還有“種植作物”的意思，很像我國的“育才”等校名的意思。包豪斯的創立者沃爾特·格羅皮烏斯在1919年4月公開的《包豪斯宣言》中說道：“一切創造活動的終極目標就是建筑！為建筑進行裝飾一度是美術最高尚的功能，而且美術也是偉大的建筑不可或缺的伙伴……建筑師、畫家和雕塑家必須重新認識到，無論是作為整體，還是它的各個局部，建筑都具備著合成的特性……建筑師們、畫家們、雕塑家們，我們必須回歸手工藝……讓我們一同期待、構思并且創造出未來的新建筑，用它把一切——建筑與雕塑與繪畫——都組合在一個單一的形式里。有朝一日，它將會從百萬工人的手中冉冉地升上天堂，水晶般清澈地象征著未來的新信念?！睆倪@份宣言中，我們能提煉出包豪斯的重要理念——建筑是第一位的，它能夠整合一切藝術與技術。

在設置建筑系的前一年——1926年，包豪斯設計學院在德紹的新校舍建筑先行落成，是實打實的包豪斯風格的極致演繹。與其說是這棟建筑落成了，倒不如說是包豪斯的建造理念“落成”了。

新校舍是格羅皮烏斯的一次建筑設計實驗，它于1925年開工，由于運用了大量新材料和新工藝，大大縮短了建造時間，一年出頭便投入使用了。在當年，這棟建筑還有一個別名——“水族館”，因為它有一整面的玻璃幕墻。

說實話，這些樓看起來有點呆板、無趣，一點都不吸引人，像一些平平無奇的矩形盒子，也像毫無技術含量的積木作品。但這“平平無奇”正是對包豪斯關于建筑經濟性和功能性關系的建造理念的極致呈現。這些校舍采用了鋼筋混凝土的結構框架，利用中空的預制板架在梁上做地板，平屋頂上涂的是才開發不久的防水材料。他們認為建筑也可以“大批量生產”，從而大幅降低建筑成本，使其經濟適用。這些現代的建筑上沒有裝飾，有的只是最基本的建筑元素和空間單元，通過不同的組合就能千變萬化，從而滿足現代社會的大多數社會情境。這些房子不是為有錢人建造的，而是為每一個現代人。你不需要為多余的建筑裝飾買單，卻可以用你的智慧去改造。

這棟現代建筑的產生，不斷提醒著穿梭其中的師生們——新的時代將在他們手中誕生，藝術與技術的攜手必將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其實，當時的人們對這樣的建筑是排斥的，但又難以抵擋它的物美價廉。于是，包豪斯風格風靡全球，以至現在凡是能看到現代主義建筑的地方，都有包豪斯的痕跡。1953年，上海設計建造的同濟大學“文遠樓”是中國較早的包豪斯風格建筑。

放眼觀察我們身處的城市，玻璃幕墻和鋼結構的建筑幾乎成為繁華都市的象征符號，而它們與100多年前“水族館”校舍反射的耀眼光芒似乎一模一樣。

除了建造建筑實體外，包豪斯也關注著建筑空間內的家具等事物。包豪斯的理想是在追求設計美感的同時，實現大批量生產，滿足大眾的使用需求。因此，出自包豪斯的作品充斥著基本幾何形、原色等“純粹”的元素，功能也隨著簡潔的形體得以外顯，令人一眼便知其使用方法。包豪斯大膽地運用新材料、新工藝和新技術，用藝術與科技的有效融合為人們描畫出未來的理想生活。

“設計一棟摩天大樓和一件家具的難度其實不分伯仲?！泵芩埂し病さ隆ち_是四大現代主義建筑大師之一，也是包豪斯的第三任校長。他設計的巴塞羅那椅由呈交叉狀的弧形不銹鋼支架和真皮坐墊制成，柔軟傾斜、符合人體工學的靠背和坐墊設計讓使用者能夠擁有更加舒適的坐倚體驗，完美詮釋了密斯“少即是多”的設計理念。

瑪麗安·勃蘭特是為數不多的包豪斯女設計師之一。當時，包豪斯開創性地招收女生，據說招生第一年的女學員比例占全部學生的51%，這在性別偏見根深蒂固的當時是無法想象的。但這種開創性很有限，女學員不僅入學的條件比男學員嚴苛很多，而且入學后均被分配到了紡織工作坊?，旣惏病げm特能躋身重點的金屬工坊，在擁有卓越天賦和悟性的同時一定也付出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勤奮與努力。

1925年之前，德國流行名為“哥特體”的字體，其形式非常煩瑣，常常影響文字的可讀性。后來因格羅皮烏斯的建議，赫伯特·拜耶設計出了一款通用字體。這款字體去掉了復雜的飾線，字體間架簡潔清晰，適用范圍非常廣，即使將字體縮小到米粒大小依舊可以識別。后來的Helvetica等無飾線體字體都是包豪斯風格的延續。

相隔百年再去解讀包豪斯這所具有象征意義的學校，難免模糊了記憶與歷史的界限，進而帶著對時代的緬懷之心和對烏托邦的向往之情盡可能放大和擴展它的價值和意義，而忽視了它企圖遮蔽的問題和矛盾。不過不能否認的是，廣義上的包豪斯的巨大影響遠遠超過狹義包豪斯在那14年里所創造的一切。包豪斯重要的不僅是建筑外觀、家具、電器、平面等方面的樣貌以及人們對現代設計的想象，更重要的是它定義了現代生活，是我們每個人都被包裹其中的現代生活。

歷史總是在不斷輪回，困擾百余年前的包豪斯的問題也同樣困擾著當下的我們：好的設計是什么？傳統工藝與現代技術如何融合？建筑對人類到底有什么意義？藝術與科學、技術如何相互促進？同時，這些問題也像百余年前一樣，迫切地等待著答案。

（本刊編輯部摘自《美育》八年級上冊，人民美術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