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智斗

周生祥

自從加拿大一枝黃花進入小區扎根后，在小區植物界掀起了軒然大波。植物們在公園聚會，時不時地會說到這朵黃花。各種投訴埋怨之聲不絕于耳。就連住在小區西北角的青菜、蘿卜，平常很少來公園湊熱鬧的，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來控訴了。青菜、蘿卜說了半天，在場的植物終于弄清了事情的大概。

情況原來是這樣的，青菜、蘿卜等蔬菜歷來低調，一直住在小區西北角，過著富足的日子，和其他植物相安無事。這塊地屬于青菜、蘿卜等蔬菜所有，在小區植物界是公認的，偶有其他雜草去客串小住幾天，又無傷大雅，青菜、蘿卜們也是認的。后來，來了加拿大一枝黃花這個野草，一開始的時候，蔬菜們也沒有覺得他特別厲害，就當和以前的雜草一樣，過幾天就會過去的，沒想到一不留神，一段時間后，現在這塊地已經完全被加拿大一枝黃花占領了，要把這塊地弄干凈，靠青菜、蘿卜等蔬菜的力量已經無能為力了，青菜、蘿卜丟失了根據地，反而變成流浪兒了。

公園里的植物聽青菜、蘿卜說完，心里都憤憤不平。沙樸忍不住，怒聲道：“有這種事情，簡直無法無天了。青菜、蘿卜，你們不要急，有我沙樸給你們打抱不平，一定要給那朵黃花一點顏色看看。”

沙樸一邊說著，一邊卷起了衣袖，怒氣沖沖地想趕過去動手，被雪松一把拉住了。

雪松說：“沙樸，你也別急，你事情還沒有搞清楚，冒失出手，反而壞了大事，此事須從長計議。”

“還有什么可多說的，對這種野蠻入侵的家伙，不動拳頭是不行的。”沙樸氣得哇哇大叫。

雪松不理沙樸，轉身問青菜：“霸占你們地盤的家伙長什么樣子？”

青菜一邊比畫一邊說：“我們只聽說他的名字叫加拿大一枝黃花，屬于菊科，他們的頭狀花序很小，在花序分枝上單面著生，多數彎曲的花序分枝與單面著生的頭狀花序形成開展的圓錐狀花序。那茂密的花能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香味，引來許多蜜蜂，圍著他們忙個不停。看起來很好看，卻不是個好東西，把我們害慘了。”

“我一聽到加拿大三個字，心里就不舒服，你們看那里的人，甘愿做米國人的跟班，扣押我們的華為公主，是可忍孰不可忍。植物像人，看來那里都不是好東西。”沙樸怒氣未消，憤憤不平。

“人是人，植物是植物，這是兩碼事，不要扯到一起去。”烏桕過來勸說。

沙樸還是不買賬，厲聲道；“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朵野花在那里待得長了，耳聞目睹，會不受影響嗎？”

水杉過來，說：“那也不能一概而論，那里的人也有好壞之分的，比如很早以前的白求恩大夫，聽說就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為中國人做了很多好事。”

“那你們說這個事情怎么辦？難道放任不管了？”沙樸情緒緩和了下來。

“管是一定要管的，但我們做事情一定要依靠組織，要有禮有節。”雪松慢條斯理地說。

“等你們有理有節地弄好，恐怕連黃花菜都涼了。”沙樸嘀咕道。

雪松想了一會兒，說：“我馬上去找我們小區植物界領導小組的香樟、銀杏、楓香等，向他們匯報，大主意還是要他們來出。”說完，雪松就走了。

香樟、銀杏、楓香在會議室聽了雪松的反映。楓香說：“加拿大一枝黃花一進小區，我就知道情況不妙，現在果然如此。”

銀杏說：“有關加拿大一枝黃花的投訴已經很多了，是到了該采取行動的時候了。香樟，你做決定吧！”

香樟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這樣吧，我們先禮后兵，還是約談加拿大一枝黃花，先對其進行誡勉談話，以觀后效。”

銀杏、楓香點點頭，同意香樟的提議。

香樟接著說：“銀杏，你資格老，這次約談任務就交給你了。”

第二天，加拿大一枝黃花被傳喚到小區植物管理辦公室。銀杏已經先坐在那里了。見加拿大一枝黃花進來，銀杏用手指了指對面的木椅子，示意他坐下。加拿大一枝黃花笑嘻嘻地站著沒動。

“知道為什么找你來嗎？”銀杏發話了。

“嘻嘻，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加拿大一枝黃花偏著頭，嬉皮笑臉地反問道。

銀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待了一會兒，繼續問：“你為什么要霸占青菜、蘿卜的蔬菜地？”

“嘻嘻，你看我漂不漂亮？”加拿大一枝黃花身軀搖晃了一下，這樣回答了一句。

銀杏氣不打一處來，厲聲說：“問你話呢！你是真不懂還是裝聾人？”

“嘻嘻，我長得這么美，難道你就沒感覺？”加拿大一枝黃花瞇著眼睛，笑著回答。

銀杏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加拿大一枝黃花罵道：“你個野草，你把我當什么了。告訴你，我的年齡可以當你爺爺的爺爺，在我面前玩美人計，那是找錯了門。”

“是你要我來的，又不是我自己找上門來的。”加拿大一枝黃花嘟噥道。

“去，去，去，真是對牛彈琴，雞同鴨講。”銀杏咆哮著，要加拿大一枝黃花滾出去。

加拿大一枝黃花走遠后，香樟、楓香等植物走了進來。見銀杏余怒未消，香樟勸慰說：“這個結果是可以預料到的，但這個程序是必須要走的。既然加拿大一枝黃花拒不配合，那我們就先給他作個處分吧。”

香樟、銀杏、楓香等植物經一番商量后，擬定了一份處罰決定書，大意是：本小區植物界，喬灌草結合，高中低搭配，一直以來都是和睦相處、互利互惠，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不料，“黃花”入侵，滋擾鄉鄰，搞得青菜、蘿卜流離失所，其他植物心里慌慌。約談時，“黃花”認錯態度極差。經小區植物界領導班子集體討論決定，給予加拿大一枝黃花行政記大過處分。希望該“黃花”能改過自新，回頭是岸。

處罰書下發后，植物們以為沒事了，也就放松了警惕。不料，加拿大一枝黃花不但不思悔改，反而乘著其他植物松懈之機，變本加厲地擴充地盤，肆無忌憚起來。一時間，受害植物怨聲載道，討伐之聲四起。

植物界領導這才急了，連忙召集植物界智囊團開會商議對策。會上，大家一致同意對付入侵者不能心慈手軟，既然軟的不行，必須來硬的。黃山欒樹獻上一計，建議派著名纏繞植物大將葛藤出馬，一舉剿滅黃花。香樟聞言大喜，急令把葛藤找來。

葛藤聽說是派他去對付一棵野草，哼了一聲，拍著胸脯說：“想我葛藤，逢山開路，遇水架橋，身經百戰，常勝將軍，連高大喬木見我都要退避三舍，區區野草，何足掛齒。”夸下海口，旬日之內，定滅絕“黃花”野草。

眾植物見此，紛紛豎起大拇指點贊，然后放心散去。

葛藤一路尋來，找到加拿大一枝黃花，大搖大擺地來到“黃花”身邊，也不多說，就纏繞上去，心想，如此弱小之野草，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你結果了。

加拿大一枝黃花知道來者不善，當作什么也不知道，臉上笑瞇瞇的，熱情地迎了上去。

在地面上，加拿大一枝黃花似乎很享受葛藤的樣子，和葛藤纏繞在一起，難解難分。在地底下，加拿大一枝黃花卻狠下殺手，馬上在根部分泌出一種物質，在土壤中排放出大量毒素，在地下抑制葛藤的生長，對葛藤的根系吸收能力加以抑制。

可憐這葛藤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尚在溫柔鄉里時，就糊里糊涂地把命都搭上了。

旁邊的植物見大名鼎鼎的葛藤都不是加拿大一枝黃花的對手，大驚失色，避之無恐不及。加拿大一枝黃花橫行霸道，臭名遠揚。不僅如此，還害苦了當地的另一種叫一枝黃花的保護植物。

比起加拿大一枝黃花，土生土長的一枝黃花實在是太弱小了。這個一枝黃花不是那個加拿大一枝黃花，這個一枝黃花全草可入藥，性味辛、苦，微溫。疏風解毒、退熱行血、消腫止痛。主治毒蛇咬傷、癰、癤等。

這一枝黃花受加拿大一枝黃花牽連，有苦難言，受盡了白眼。情急之下，就去找香樟訴苦。香樟說：“你們長得這么像，你要我怎么辦呢？”

一枝黃花說：“我和加拿大一枝黃花雖然同屬于菊科一枝黃花屬，但兩種還是有明顯區別的。”

“你把區別說清楚，我要會畫圖的植物把你們的形象畫出來，四處掛出去，加以區分。”香樟想了個辦法。

一枝黃花感激地看著香樟，說：“首先，加拿大一枝黃花的植株非常高大，可以達到2.5米。而我就顯得比較矮小，一般高度不會超過1米。其次，加拿大一枝黃花的莖粗壯，直立，多數叢生，一大簇一大簇生長。而我的莖通常細弱，單生或少數簇生，不分枝或中部以上有分枝。另外，從花上來區分，加拿大一枝黃花是一個展開的圓錐狀花序，也就是說整個花序像一個塔一樣，上面小，下面大。每一個分枝上開著很多小花，但是這些小花是單面著生的，看上去密密麻麻分布在花序分枝上。而我的頭狀花序比較小，一般都是多朵花在莖上部排列緊密地開放。”

一枝黃花還要說下去，香樟手一揮，說：“行了，有這些區別就夠了，我們植物可以將你們兩朵花分清楚了，再不會發生張冠李戴的事了。”

正說著，沙樸帶著一群植物氣沖沖地走了過來。香樟忙問沙樸所為何事。沙樸說：“還不是為了加拿大一枝黃花的事，這朵野花攪得我們植物界談虎色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們是來請戰的。”

“你們有什么打算？”香樟顯得底氣不足，葛藤的遭遇讓香樟心有余悸。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我們要采取暴力行動。”沙樸用手比劃了一下，做出個殺頭的動作。

香樟嚇了一跳，默不作聲。

沙樸手一舉，跟沙樸一起來的植物兄弟們振臂高呼：“殺！殺！殺！”

香樟口中喃喃自語道：“不管怎么說，總是我們植物同類啊。”

“大哥，不能再心軟了，對魔鬼的仁慈就是對親人的傷害，這個你應該比我們更懂啊。”沙樸痛心疾首地說。

“別說了，你們去執行吧！”香樟背過身去，揮了揮手。

有了香樟的這句話，沙樸領著一群小兄弟就去找“黃花”了。沙樸剛走開，香樟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急忙大聲高喊，把沙樸等一隊植物都叫了回來。沙樸滿腹狐疑地問：“大哥，難道你又改變主意了？”

“不是。”香樟把一枝黃花拉過來，對他們說：“你們都看清楚了，這是一枝黃花，是保護植物。你們要處理的是加拿大一枝黃花，千萬不能搞擴大化，傷及無辜。”

“這個沒有問題，包在我身上。”沙樸知道香樟沒有改變主意，長出了一口氣。

第二天，沙樸等一群小兄弟將折斷的加拿大一枝黃花捆綁在一起，在小區里游街示眾，高喊已將該野花攔腰截斷，全面殲滅，大功告成。只有雪松看到沙樸他們這樣做，隱隱覺得哪里總有問題，但一時又說不出來，只能靜等事情的發展。

果然，過了一段時間，不光原來加拿大一枝黃花被折斷的地方重新長出了新的加拿大一枝黃花，還在加拿大一枝黃花斷枝經過的地方，也都長出了小加拿大一枝黃花。沙樸他們好心辦壞事，反而給加拿大一枝黃花做了一次二傳手，把種子擴散開來，弄得四處都是黃燦燦一片。

植物界召開緊急會議，沙樸首先在會上作了深刻檢討。接著，銀杏在會上指出：“什么事情，蠻干都是不行的，一定要講科學。我們一開始犯了輕敵的錯誤，后來又犯了急躁的錯誤。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要對付加拿大一枝黃花，就一定要研究透他的本性、實質，不能被他的假象所迷惑。”

“銀杏說的道理我們都懂，那要怎樣才能摸清加拿大一枝黃花的底細呢？”無患子提出了問題。

楓香站了起來，說：“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一枝黃花前段時間飽受委屈，吃夠了野花的苦，一心想復仇。我們是不是利用兩個一枝黃花的親緣關系，將計就計，派一枝黃花混進野花叢中，偵察敵情，摸清底細，直搗黃龍。”

聽了楓香的計策，參加會議的大多數植物都覺得此計可行。香樟最后表態，批準實施派遣臥底方案。為了行動方便，會議決定成立“滅黃”指揮部，由楓香負責“滅黃”行動。香樟搖搖頭，無奈地說：“只是又要委屈一枝黃花了。”

為了不引起加拿大一枝黃花的懷疑，一枝黃花配合楓香等指揮部成員導演了一出苦肉計。接下去一段時間里，小區植物界充斥著說一枝黃花難聽話的消息，一枝黃花如過街老鼠，東躲西藏，饑寒交迫，餓得皮包骨頭。一番表演后，終于得到了加拿大一枝黃花的信任，混入了加拿大一枝黃花的隊伍。

一枝黃花施展出渾身解數，討得加拿大一枝黃花歡心。加拿大一枝黃花的警惕性漸漸松懈了，一枝黃花一步一步進入核心圈。又過了一段時間，加拿大一枝黃花的老底被一枝黃花摸清楚了。原來，加拿大一枝黃花是一種多年生植物，根狀莖發達，繁殖力極強，傳播速度快，要想鏟除他們，需要將地上部分和塊狀莖拔出，包扎好之后，將這些盡快集中焚燒干凈，讓他們徹底化為灰燼。只有這樣，才能斷絕后患。

在一個月黑風大的夜晚，一枝黃花借著夜色的掩護，溜了出來，跑到小區植物界“滅黃”指揮部，向楓香等領導作了匯報。

楓香大喜，摸了摸一枝黃花的頭說：“你辛苦了，這‘滅黃頭功非你莫屬。好了，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們了。”

第二天天剛亮，楓香大手一揮，一聲令下，各路植物一起動手，直撲目標，掘土的掘土，挖根的挖根，裝袋的裝袋，運輸的運輸，將加拿大一枝黃花連根帶枝，一點不剩地挖出來，集中在一塊空曠處，一把大火將其燒得干干凈凈。這份痛快勁兒，堪比林則徐虎門銷煙。

從此，小區植物們又過上了安居樂業的幸福生活。

作者簡介：

周生祥，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杭州市詩詞楹聯學會會員，原浙江省林業廳退休干部，高級工程師。出版《跨界》《天候》（春夏秋冬四部曲）等生態長篇小說及《潤物》《潤園》《潤聲》等生態散文集，在報刊、網絡平臺上發表文章數百篇，文學作品多次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