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偉
我猛然意識到去錯了會場。著急忙慌地趕到正確的開會地點時,門口的工作人員把我攔住,說會議已經(jīng)開始,會場內(nèi)剛發(fā)來通知,晚到的一律不讓再進去。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晃了一下手機,示意通知剛從手機下達,他是不會放行的。
我腦袋“嗡”的一聲,頓時額頭滲出了汗珠。呆望著面前冰冷的西裝小伙,爭辯的沖動也隨著滿身慌亂消失了勇氣。
以前常見辦公室主任小胡替老局長開會,腋下夾著筆記本,帶著一副不便說也不必說的表情出去又回來,好像一只小狗偷偷去別人家蹭了一塊排骨,又若無其事地夾著尾巴,樂滋滋地溜回狗窩。每次見他那副模樣,我的腦海總會浮現(xiàn)他鬧出什么意外問題,狼狽不堪地向局長請罪的畫面。夢中的場景仿佛就在眼前,滑稽的主角卻變成了自己。
會開得密集時,局長常常找人替。我這次是替新上任的局長開會。要是老局長沒調(diào)走,來的肯定還是小胡。新局長剛來主持工作沒幾天,如果因為我沒按時代他參會,被縣里通報,影響他正式轉(zhuǎn)正任命,那他會怎么對我啊,以后在單位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里面可能已經(jīng)統(tǒng)計完缺會的單位,說不定領(lǐng)導(dǎo)正對著名單扯著嗓子發(fā)火呢。我一屁股悶坐在場外的草坪上,心里火辣辣地翻騰著,懊悔地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我恨自己為什么不仔細看看開會地點,竟然做出走錯地方這種糊涂事,犯這種低級錯誤。想起局長昨天安排我時充滿信任的目光,心里就愈加沉重和絕望,想不出回去后該怎樣向他交代。而可笑的是,我當時竟還暗暗竊喜,盤算著趁新局長剛來,有機會這樣一來二去地多與他親近,好好表現(xiàn),有一天也能像小胡一樣,從辦公室的司機晉升個主任什么的。可面對現(xiàn)在如此的境遇,真像在看一場自導(dǎo)自演的絕妙諷刺劇。
想想自己在單位每天任勞任怨、謹小慎微地工作,生怕領(lǐng)導(dǎo)不滿意,或者不小心得罪到什么人,總盼著有一天能有機會得到些重用。自己倒不是有多么想去當個主任,老婆孩子那里總還要說得過去吧。前幾天,大姐夫從中層干部晉升到單位副職,我看到老婆從岳母家回來,臉上就有些不自在。晚上我想親熱親熱,她背過身去,倒頭就睡。唉!這也不能去責(zé)怪她,自己在單位干了這么多年,如今還是個跑腿的大頭兵,又能怨誰呢。
和小胡一起競聘主任落選后,他就一直看我不順眼。對每每落在頭上的苦活累活,除了選擇默默接受外,還要忍受他無端的指手畫腳。疫情期間,我值夜班最多。連續(xù)十幾天晚上不回家,誰還能沒有點情緒。他便借機去向老局長告狀,說我思想境界有問題。倘若如此也罷,最讓人不能忍受的,是他看我時那種不屑的眼神,從骨子里透著鄙夷和蔑視,仿佛要把我看到地底下才好。好多次我都想沖上去狠狠地扇他,再把他踩在腳下痛打一番。今回這事要是讓他知道了,還指不定在新局長那里怎么敗壞我呢。再說這事難免也會被其他同事知道,成為他們茶余飯后議論和嗤笑的話題。這非讓我在單位變成一個愚蠢的笑話不可!
我正在痛苦地自責(zé),老婆打來電話,說晚上去岳母家聚餐。掛了電話,我的胃開始劇烈痙攣。記得上次去岳母家吃飯,桌上擺著鮑魚、烤羊腿和半瓶五糧液,是剛提拔副職的大姐夫出去應(yīng)酬打包帶回的。岳母不時地拿眼睛瞟著我看,一個勁兒地讓我多吃點,說這也就是你姐夫帶回來,要是去買,可得花不少錢呢。我把鮑魚、羊肉猛往嘴里塞,呷一口酒,感覺像是嚼著滿嘴狗屎。
我抹一把臉上的汗水,心情壞到了極點,仿佛人生也看到了盡頭。
日落西山時,散會的人群陸陸續(xù)續(xù)走了出來。我一個箭步躥上去詢問情況。
“這次開會,臨時來了市里的領(lǐng)導(dǎo),會場內(nèi)的工作人員都格外小心。見時間到了,還有幾個單位沒來人,生怕領(lǐng)導(dǎo)責(zé)怪他們組織不力,影響在市里的臉面,就偷偷坐過去頂替著了。”
“就沒有被發(fā)現(xiàn)?”
“那么多人,都戴著口罩,誰看得過來!”
我怔怔地愣在那里,淚水一下就噴涌出來。
作者簡介:
趙國偉,男,畢業(yè)于中國海洋大學(xué),銀行職員,山東省散文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