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閃耀的時代回響

文｜彭 玻

他們，是當代湖南出版大展拳腳的“活的靈魂”，也是當代湖南出版汲取智慧的“真的源泉”。

今天，我們正奔赴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征程上。如果說經濟強國是民族復興的底氣，那么，文化強國就是民族復興的真氣。所謂真氣，就是精神力量的積蓄與凝聚。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精神是一個民族賴以長久生存的靈魂，唯有精神上達到一定的高度，這個民族才能在歷史的洪流中屹立不倒、奮勇向前。”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國特有的民族精神的傳承與弘揚，一定是文化強國的內生力量，也是文化強國的題中之義。

作為文化事業重要組成部分的出版業，在文化選擇、知識傳播、思想引領等方面，居于重要且核心的地位。與之相應，出版人在其中發揮的助推引領作用不言而喻。如果說出版是人類沖出黑暗與蒙昧的“火把”，那么，出版人就是“舉著火把跑在前頭的人”；如果說出版是人類精神世界的家園，那么，出版人就是搭建精神家園的“靈魂建筑師”；如果說出版是造就思想學術精英的文化劇場，那么出版人就是在幕后策劃推動的“成就精英的人”。出版人的精神，尤其是作為其中優秀代表的出版家的精神，一直是過去創造中國出版事業輝煌成就的真支柱，也是未來助力出版強國建設的原動力。

20 世紀80 年代的中國，是中華民族歷史上又一個政治包容、思想活躍、文化彰顯、百業齊進的時代。其中，出版業尤為引人注目，先后涌現出了一大批出版精品、出版創舉、出版人物和出版思想。在全國廣闊的出版舞臺上，活躍著數十支出版隊伍，他們個個蓄勢待發，個個出手不凡。湖南出版就是其中一支聲名遠播、“戰功”赫赫的出版力量。正所謂“出版多勁旅，無湘不成軍” ，20 世紀80 年代的湖南出版人，以敢為人先的勇氣、不拘一格的眼光、破舊創新的精神、一往無前的氣概，為中國出版貢獻了一大批力作，也創下了“出版湘軍”的美名。

鍾書河，策劃出版《走向世界叢書》《曾國藩全集》《周作人散文全集》等大型系列圖書，影響深遠

今天的湖南出版不斷在轉型升級，站位更高遠，業務更廣泛，格局更開闊，這得益于我國文化改革和出版政策的引領，得益于當代湖南出版人的堅實努力，更得益于湖南老出版人的精神傳承與風范滋養。事實上，每一個優秀的當代湖南出版人，都會自覺不自覺地將“出版湘軍”的精神譜系回溯到20 世紀80 年代那批湖南老出版人那里，也會有意無意地將湖南出版的文化道統歸屬到那批湖南老出版人那里。這些老出版人尤其是還健在的這些人，是當代湖南出版大展拳腳的“活的靈魂”，也是當代湖南出版汲取智慧的“真的源泉”。

2022 年底，我帶著出版集團轉型升級中的一些困惑和對老出版人的崇敬之心，去看望鍾叔河先生，希望在鍾先生那里能得到指點或啟發。不成想，一向身體健朗的鍾老，卻病得下不了床，生活不能自理，口齒含混，以致無法交流。我一方面趕緊指示集團相關人員安排鍾老盡快就醫治療，另一方面也開始思考湖南出版的精神傳承與發展問題。因為，當時已經有好幾位湖南老出版人接連因病離世了，其中一些人對于自己數十年出版生涯的經驗、理念和思想，都沒來得及回顧、總結和表達，他們身上所凝結的彌足珍貴的出版精神財富也隨之遺失了。我的內心有一種遺憾之感，一種惋惜之感，更有一種刺痛之感。痛定之后，我開始再三反思：我們是做遲了什么？是忽略了什么？我覺得要立刻付諸行動去做一件事了，那就是：盡快組織一支編輯采寫隊伍，通過訪談、采寫、記錄的方式去搶救湖南老出版人的記憶。這是一項與時間比拼、與生命賽跑的工作，宜早不宜遲，宜快不宜慢。

經過慎重考慮，我將這個湖南老出版人采寫的想法和項目，交到了彭兆平、張子云、謝清風等幾位同志手上。他們也極力贊同這項“搶救性”工程，并立即付諸行動。2023 年農歷正月初八就組織部分編輯人員召開了第一次籌備會，十幾天后又擴大規模召開了調度會，將項目的立意和價值做了闡述，將具體的采寫任務和時間要求做了說明。之后，這項湖南老出版人采寫項目便進入具體的全面實施階段。經過近一年緊鑼密鼓、扎實深入的努力，終于有了可以拿得出手的文稿和書籍。

閱讀這些文字，內心有一種真切的感受，那就是：出版人的品格與追求，決定了出版的品質與成就。那些優秀的湖南老出版人，他們心懷理想、身肩使命，以竊火播光的虔敬與熱望，造就了湖南出版的輝煌，推進了湖南出版乃至中國出版的發展進步。他們有著豐富的人生閱歷、扎實的專業功底、深厚的文化底蘊，還有著一流的學問與創作。他們視出版為一生志業，是湖南出版發展的重要見證者、親歷者與推動者，是點亮在湖南出版人前行路上的盞盞明燈。他們的名字早已鐫刻在湖南出版發展史上。他們中已經故去的有：胡真、黎維新、黃治正、胡昭镕、黃起衰、楊德豫、楊弘征、楊堅、梁紹輝、胡遐之、郭天明、洪長春、胡本昱、曹先捷、李冰封、劉孝純、王勉思、駱之恬、李全安等。對于這些已經故去的老出版人的相關資料搜集整理，以及對于目前健在且堪稱大家的幾位老出版人的訪談記錄整理，便構成了湖南老出版人系列首批兩種書籍，即《湖南出版五先生》和《湖南出版十九君》。

這套書融訪談記錄、口述歷史與傳記寫作于一體，用文字、聲音、視頻等多種媒介，記錄、保存、傳播湖南老出版人的生命故事，展現他們的生命成長、工作經歷與心路歷程。通過他們親身策劃或主持的重點出版作品、重點出版工程、重要出版活動，凸顯其作為出版人的理念、情懷、作為，彰顯其作為出版人的眼光、才情與境界。

“湖南老出版人故事”項目以及成形的這套書，其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都是毋庸置疑的。其一，這是對湖南老出版人群像的一次集中展示，是對湖南老出版人獨特精神品質的深度刻畫，有利于梳理和提煉湖南出版的精神特質與文化脈絡。其二，可以為新一代湖南出版人提供融知識、思想、精神、價值觀于一體的成長成才教科書，進而有利于建設當代湖南出版業、推進出版強國建設。其三，通過這個項目，可以歷練青年編輯隊伍，讓他們在采寫、搜集、整理、撰寫老出版人的故事中，感悟并提升自身的專業水準和職業境界。

這套書在內容上體現出鮮明的聚焦性，即聚焦于“出版”和“人”。聚焦于“出版”是指，重點凸顯個體人物在出版經歷、出版活動、出版業績、出版思想方面的故事，通過對個體敘述細節的深入挖掘與生命故事的生動呈現，展現那些流動著熱血、飽含著激情的人的心路歷程，展現他們在出版專業、出版事業方面的理念、思考、追求與作為。聚焦于“人”是指，對人物的撰寫并非冷冰冰的生平概述，也并非簡單停留在對事件的記述上，而是通過敘事來著力體現各種選擇、各種行為背后的“人”的生命情感與精神追求。就是說，既有故事的現場感，又有人物的生命感。

這套書在形式上體現出出版的融合性。在項目具體實施過程中，大家秉承融合出版理念，創新出版形態，運用、收集文字、圖片、音頻、視頻及影印件等資料，以紙質書本、人物訪談短視頻、人物故事長視頻、人物專題視頻等多維度立體化呈現，給湖南出版、中國出版留下珍貴的史料，給讀者帶來生動鮮活、有聲有色的閱讀體驗。

這套書在未來走向上體現出明確的開放性。這主要是就湖南老出版人的選擇范圍和對象而言的。由于具有影響力和值得書寫的湖南出版人物數量較大，他們每個人的出版故事都豐富多彩，不是一兩本書可以容納的。因此，本項目不是一次性工作，而是延續性工程；本套書也不限于目前成形的兩本，而是未來生成出來的十幾本乃至幾十本。我們首批選擇的主要是業界影響大、年歲長且健在的五位著名湖南老出版人，以及十多位做出過重要貢獻、產生過重大影響的已故湖南出版人。后續，本系列書將從選題策劃、編校、裝幀設計、印制、發行、管理等出版的不同領域和維度，從老、中、青等不同年齡層次，遴選出版人物，敘述其故事，呈現其業績，發揚其精神。我們相信，隨著本系列書的一本本推出，湖南出版人物的一位位亮相，整個湖南出版業也必將一步步出彩。

唐俊榮，湖南省新華書店原總經理，45載書店生涯，為湖南圖書發行事業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后潛心投入新華書店店史研究，被稱為“一座新華書店博物館”

那么，具體而言，湖南老出版人的精神究竟是什么？新一代湖南出版人繼承和發揚的出版道統何在？

已故湖南出版局老局長胡真先生曾在《我的出版觀》一書中說，“一個好的出版工作者，要熟悉自己的業務，善于思考問題……要有創新精神，能獨出心裁，自辟蹊徑，自成一家，要能創造出自己的特色來”。鍾叔河先生也在一篇自述中說，“當編輯也好，寫文章也好，總得對社會關心，對人文有興趣，那就得有一點自己的精神，有一點自己的想法。”由此，我們大致可以窺見湖南老出版人的精神特質，那就是在堅定的理想信念和自覺的社會擔當之外，尤為突出的是文化見識、出版勇氣、工匠品格和創新意識。

如果沒有宏大的文化見識，就不會有萬眾矚目的《走向世界叢書》和好評如潮的《詩苑譯林》《散文譯叢》；如果沒有強烈的出版勇氣，就不會有引起國際關注的新版《曾國藩全集》和影響頗大的周作人文集系列；如果沒有突出的工匠品格，就不會有被譽為“可以傳世”的、高質量的《船山全書》；如果沒有鮮明的創新意識，就不會有屢獲大獎的《第一推動叢書》和影響廣泛的《世界著名學府叢書》。當然，湖南老出版人的精神特質不止于此。朱正先生的“正誤與求真”，唐俊榮先生的“擔當與寬厚”，唐浩明先生的“靜氣與遠慮”，蔡皋先生的“本真與純粹”，都是湖南老出版人精神財富中閃亮的金子。

蔡皋，著名繪本作家，曾創作《寶兒》《花木蘭》《桃花源的故事》等作品，攬獲眾多海內外童書大獎，是中國原創圖畫書名副其實的先驅者

另外，這些湖南老出版人還用他們真實的人生經歷，映照出了編輯出版職業所能承載的更大可能性。作為出版人，他們在工作中并不止于策劃、編校、出版的層面，也不止于做一個優秀的“幕后工作者”和“文化中介”，他們常常基于自身深厚的文化學養和出色的專業水平，以作家、學者、詩人、翻譯家、藝術家等身份，走向學術文化創造的前沿陣地，積極參與、助推甚至引領學術思想發展和社會文化潮流。如此，出版人便可在社會文化發展中承擔更多責任，肩負更大使命。從這個意義上講，湖南老出版人和近現代以來的很多編輯出版家，如鄒韜奮、馮雪峰、周振甫等人，是站在同一梯隊、同一陣營的。

今天的文化界和出版界常常談到一個詞，即“品牌”。形成品牌，是出版業的追求，更是文化產品的追求。而真正的品牌往往是不可復制的。20 世紀80 年代的湖南老出版人及其出版力作，是湖南出版界的品牌。那種“出版群星閃耀時”的燦爛固然不可復制，承載那片星空的歷史時代也是不可復制的。

今天的時代，已經不是當年的時代；今天的出版業態也不是當年的出版業態。融媒體化、多元化，是當前乃至未來出版的發展方向，在這種狀況下，我們學習湖南老出版人的出版經驗和出版精神，就不是“為學習而學習”，而是要通過閱讀與學習，實現老出版人精神與當下問題意識之間的有效對話，進而以當代立場理解過去芳華，以今日擔當對接往日使命，以后輩作為承襲前輩風范。

那么，要真正從歷史深邃處，從人生細節處，從現實需要處，從生命成長處，切實了解和領悟湖南老出版人的精神，最好還是從翻開和閱讀《湖南出版五先生》《湖南出版十九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