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河，為我打開出口（外四首）

曉 池

河水澄明

沿岸，草木紛紛委身

完成了一生的托付

那些鳥是多么疲憊

貼著水面低飛

在碩大的瞳孔里

反復

練習

飛翔

登觀鳥臺觀鳥

一步步登上觀鳥臺

每登一層，塵世就矮下去一截

終于登到頂層了

平日里振翅高飛的鳥，此刻

在我們身下

依舊盤旋、滑翔

嘰嘰喳喳

暮色漸濃，落日

把夕光持續打在我們臉上

暗影里一閃一閃

看著這些沒心沒肺的鳥

我突然有點臉紅

夏 日

他們之間的纏斗

消耗了整個夏天的時光

那棵樹在他眼皮底下動了起來

排浪般涌動

他分明聽到

樹的體內傳來的呼喊

該是蓄積了多大的力啊

憑窗而立，他確信自己不是一棵樹

許多記憶中的悲慟

無法向一棵樹描述

正如整個冬天寂寂無聲

一棵樹經歷了什么，他也無從知曉

一只鳥飛來了，另一只鳥飛來了

許多鳥飛來了

此時，鳥兒內心的喜悅

是他無法理解的

那是鳥兒和一棵樹之間的表達

風從窗外灌進來

這個夏天，他懷疑自己真成了一棵樹

蟄伏過群鳥的狂歡

和一棵樹深深的戰栗

一名老建筑工人

每次經過這里，他都會停下來

看著這幢大樓

就像注視失散多年的親人

他會下意識舉起拳頭

在風中，用力晃

知天命的他，似乎在和老天爺較勁

這么多年過去了

身體里的水分漸漸被風干

遠去的場景，仿佛就在昨天

那時，他青春健碩

壯得像頭牛

一塊塊磚頭，在他拿瓦刀的手下

溫順極了

摸著這些方正厚實的磚頭

他總會心生愛意

突然就覺得

清苦的生活有了著落

第二次來到花果山

第二次來到花果山

遠沒有第一次來時的謙恭

行進在大山深處

我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渺小

群峰無言

通往山頂的石階隱忍

我的喧嘩

一次次湮沒在幽深的山澗里

相對我輕慢的舉動

花果山諱莫如深

護佑山體到草木

依舊蔥蘢

回到山下，我終于理解了

山上那些猴子們

看我的眼神里

深深的

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