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唐對云南的經略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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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至南朝,中原王朝對云南的經略由直接統治轉向間接統治①尹建東:《漢唐間南中地域社會政治格局與權力結構的嬗變——以“夷帥”“長吏”“大姓”為中心的考察》,《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4期。,而漢朝在云南所建立起的“華夏網絡”秩序也在這一時期被打破、顛覆,故而自隋文帝起中原王朝就試圖重塑云南政治地理的空間秩序。②古代能否實現對邊疆的有效統治,與中央國力的強弱和該地區所處的下墊面環境有關。中央統治力越弱,所能供給于邊疆的經濟與社會資源越少;而下墊面環境越復雜,其治理的難度越高。漢時對云南以及西南地區的軍事征服,其支撐在于強大國力所能提供的源源不斷的物質資源。在下墊面環境方面,地理的阻隔、復雜山地生態環境成為東晉南朝有效統治南中地區的障礙。韓茂莉認為國力最弱的王朝,國家堅守的疆域底線多以能夠維持農業生產的400毫米等降雨量線為基準,這條降雨量線既是中原王朝守疆的底線,也是新生疆土的增長點。參見韓茂莉:《歷史時期中國疆域伸縮的地理基礎》,《中國文化研究》2016年第2期。由于隋唐的介入及南詔的崛起,云南地區經歷了一系列連鎖的政治事件,而云南的政治地理結構也呈現一系列連續的變化過程,而這一變化尤以安史之亂前③自隋文帝經略云南起,由于中原王朝的政治介入,云南經歷了一系列連鎖的政治事件。為方便行文以及不割裂這些政治事件的關系,本文所指“安史之亂前”指隋文帝開石門關道起至天寶之戰爆發前。最為激烈。
關于歷史時期中國政治地理空間進程的研究,許倬云首先指出中國歷史的空間進程經過了向外擴張與向內充實兩個階段①許倬云:《試論網絡》,載于《許倬云自選集》,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0-31頁。,而羅新與魯西奇則從不同方面闡釋了這種空間秩序在中國南方山地的演進過程②羅新:《王化與山險——中古早期南方諸蠻歷史命運之概觀》,《歷史研究》2009年第2期;魯西奇:《內地的邊緣:傳統中國內部的“化外之區”》,《學術月刊》2010年第5期;魯西奇:《南方山區經濟開發的歷史進程與空間展布》,《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0年第4期。,據此胡鴻又提出了“華夏網絡”的概念③胡鴻指出:“華夏網絡首先是地理意義上華夏國家所控制的郡、縣、鄉、里等聚落以及其間的交通線所連成的網絡,進而還包括在此地理空間網絡中流通的物資、信息、文化以及政治權力,在帝國中央權力的統一調度下,可以在某一結點集中廣大區域甚至整個網絡的力量。此概念兼顧了帝國疆域內部的不臣之隙地,較直觀地描繪了帝國政治體系的空間結構?!眳⒁姾櫋肚貪h帝國的制約因素及突破口》,《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11期。。之后,胡鴻與裴艾琳則分別對六朝長江中游與唐宋之際西南邊地的華夏網絡結構進行了實證性的論證。④胡鴻:《六朝時期的華夏網絡與山地族群——以長江中游地區為中心》,《歷史研究》2016年第5期;裴艾琳:《唐宋之際南方邊地的華夏進程與族群融合》,《社會科學》2021年第11期。由此可見,前輩學者對歷史時期中國政治地理空間進程的研究呈現由淺入深的過程。但整體來看,這些研究缺少以某一時段、某一區域為線索的梳理。
筆者欲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以安史之亂為時間節點,將唐對云南的經略作為考察對象,把這一時期內不同的政治事件進行串聯與重建,厘清安史之亂前云南地區政治地理的空間演變實態,并嘗試窺探中原王朝與地方民族政權“華夏網絡”政治地理建構的一般規律。
自秦以降,中原王朝就開通了從宜賓至昭通的五尺道,并將滇東作為經略云南的中心,此地受中原文化影響深,且路程短,所以隋唐時對云南的經略也從這里開始?!缎绿茣つ闲U傳》載:“隋開皇初,遣使朝貢,命韋世沖以兵戍之,置恭州、協州、昆州?!雹荩ㄋ危W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315頁。此路線經宜賓、威寧、曲靖至昆明的石門道,這與秦開五尺道大致吻合。宜賓至昭通的直線距離僅150公里,但自地形而觀之,石門關道所經區域屬川南丘陵向烏蒙山區的過渡帶,沿線多峽谷、窄谷,河流落差大,不易通航,可供選擇的陸路交通也較少。在陸路、水陸交通皆不便的情況下,經略云南需消耗巨大的國力資源,而東晉南朝國力有限,難以突破地形障礙,對云南實行長久、直接統治的政治動力也長期缺乏。
胡鴻指出,自巴蜀盆地向南的擴張,必須越過高山才能獲得其平原地帶的資源。⑥胡鴻:《秦漢帝國的制約因素及突破口》,《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11期??朔匦握系K只是手段,獲得平原地帶的經濟資源才是目的。在隋開辟石門關道前梁睿上書隋文帝所言:
“南寧州,漢世牂牁之地,戶口殷眾,金寶富饒,二河有駿馬、明珠,益、寧出鹽井、犀角……伏惟大丞相匡贊圣朝,寧濟區宇,絕旅,押獠既訖,即請略定南寧。自盧戎已來軍糧須給,過此即于蠻夷征稅,以供兵馬。其寧州、朱提、云南、西爨,并置總管州鎮,計彼熟蠻租調,足供城防倉儲。一則以肅蠻夷,二則裨益軍國。”⑦(唐)魏征等:《隋書》卷37《梁睿傳》,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點校本,第1127-1128頁。
梁睿經略云南,獲得經濟資源的計劃,是以克服烏蒙山為前提。按地形,云南大體可分為山區與壩區兩種地域系統。相比環境復雜的山區,壩區經濟發達、人口集中、地域小,較易建立起秩序化、組織化的社會。所以石門道開辟后,隋朝在昭魯壩區、草海壩區與滇池壩區分置恭州、協州、昆州①恭州在今昭通市昭陽區太平鄉,協州在今威寧縣觀風海鎮,昆州在今滇池附近。參見郭聲波《唐朝南寧州都督府建置沿革新考》,《歷史地理》第19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隋的這一行動被視為中原王朝重新經略云南,重塑云南政治空間行政體系的開端。
隋亡后,唐繼續經略云南。唐初,吸取隋朝多軍事征討、少政治設施的教訓,為穩定滇東爨氏,“以其子(爨玩)弘達為昆州刺史”②(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315頁。,并在唐武德四年(621)在滇東置南寧州總管府,共置南寧、恭、協、昆等九州③(后晉)劉昫:《舊唐書》卷41《地理志四》,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1694頁。,七年(624)改為都督府,又置西寧、豫等七州,共十六州,八年(625)南寧州都督府將治所移至味縣。貞觀八年(632)置戎州都督府,南寧州都督府為朗州都督府,改屬戎州,開元五年(716)朗州又復名南寧州,④參見林超民《唐前期云南羈磨州縣述略》,《云南社會科學》1986年第4期。同時以南寧州為核心的十字網絡交通格局形成⑤參見嚴耕望《唐代交通圖考》第4冊《唐代蜀江以南川黔滇越交通圖》,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1986年。,期間滇東、滇中所轄州縣又數度調整。至開元至天寶年間,戎州都督府共轄三十六州,其中南寧州轄十四州。⑥據方國瑜考證麟德年間分姚州都督府后,南寧州都督府所領三十六州,就是戎州都督府的三十六,林超民沿用此說。但郭聲波則據新出土的《大唐故爨府君墓志》考證出開元至天寶之際南寧州實轄十四州,統轄范圍上南寧州與戎州在地緣上并不重合,郭氏考證詳確,故依之。參見郭聲波《唐朝南寧州都督府建置沿革新考》,《歷史地理》第19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方國瑜《中國西南歷史地理考釋(上冊)》,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264-265頁;林超民《唐前期云南羈磨州縣述略》,《云南社會科學》1986年第4期。貞觀至永徽年間,唐又先后派梁建方、趙孝祖等進入滇西對當地諸蠻進行招撫,后在滇西地區置姚州都督府,形成以姚州、昆州、陽州的東、中、西三大中心。⑦郭聲波:《唐代姚州都督府建置沿革再研究》,方鐵主編:《西南邊疆民族研究》第2輯,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3年;郭聲波:《唐代青蛉周近地區羈縻州縣研究》,《歷史地理》第23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整體來看,云南的政區數量、分布呈由少至多,由東向西、逐步擴張的特點。
以政區的空間結構論之,壩區往往會成為輻射周邊的經濟、交通中心,而中原王朝所控疆域多以是否適宜農耕、是否能夠產糧為基準。⑧葛劍雄:《論秦漢統一的地理基礎》,中國秦漢史研究會編:《秦漢史論叢》第6輯,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因此,唐朝新置州縣多集中于自然條件優越、交通便利的壩區內⑨林超民:《唐前期云南羈磨州縣述略》,《云南社會科學》1986年第4期。,優良的水熱條件使得這些壩區開發后較易形成重要的農業區。按《蠻書·云南管內物產》載:“從曲靖州以南,滇池以西,土俗唯業水田。種麻豆黍稷,不過町疃。水田每年一熟。從八月獲稻,至十一月十二月之交,便于稻田種大麥,三月四月即熟。收大麥后,還種粳稻。小麥即于岡陵種之,十二月下旬已抽節,如三月小麥與大麥同時收刈。”⑩參見(唐)樊綽著,向達校注:《蠻書校注》卷7《云南管內物產》,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171頁。由此可知,至唐中期,滇東至滇西沿線已廣種水稻、黍、稷、大麥、小麥。蒼洱壩區更是有“人眾殷實,多于蜀川”[11](宋)司馬光著,(元)胡三省注:《資治通鑒》卷199永徽二年條,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6277頁?!捌渑c完富與蜀”[12](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315頁。的說法。
之后,唐再以這些壩區為支點,開辟連接山區及更偏遠壩區的道路支線①據嚴耕望、方國瑜、郭聲波等學者的考證,天寶戰爭前唐朝就已以南寧州、姚州等地為支點形成完善的交通網絡。參見嚴耕望《唐代交通圖考》第4冊《唐代蜀江以南川黔滇越交通圖》,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1986年;方國瑜《中國西南歷史地理考釋(上冊)》,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郭聲波:《唐代南寧州都督府屬州交通與地望研究》,《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6年第2期;《唐代青蛉周近地區羈縻州縣研究》,《歷史地理》第23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唐代金沙烏蒙地區羈縻州交通與地望研究》,《歷史地理》第22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進而開發、控制邊陲之地的鹽礦、山林等資源。《新唐書·南蠻傳》載:“未幾叛,史萬歲擊之,至西洱河、滇池還?!雹冢ㄋ危W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315頁。隋代史萬歲攻滇西諸蠻時就開辟了從滇東至滇西往來的道路,所經多為云南重要的產鹽區,《新唐書·南蠻傳》載:“昆明城諸井皆產鹽,不征,群蠻食之?!雹郏ㄋ危W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269頁。這些“群蠻”指附近的莫袛蠻、儉望蠻,貞觀二十三年(649)其內屬唐,并在此“以其地為傍、望、覽、丘、求五州”④(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315頁。,之后唐為控制此地鹽井,又將姚州都督府治遷至弄棟川⑤張海超:《試論南詔大理國的鹽業與國家整合》,《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2018年第2期。。因開采技術有限,西南本地民族鹽的獲得需靠交換得來。而唐通過對鹽的壟斷,實現對民族貿易的控制,并以此成為本地貿易經濟的主導,這樣的行為也直接影響到民族關系的變化。⑥參見盧華語等《唐代西南經濟研究》,北京:科學出版社,2010年,第233頁。而滇池附近的安寧也因“城中皆石鹽井,深八十尺。城外又有四井,勸百姓自煎”⑦(唐)樊綽著,向達校注:《蠻書校注》卷7《云南管內物產》,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187頁。成為本地重要的產鹽區,加之地處滇東、滇西、滇南交通結點處,進而成為唐經略云南的交通中心。玄宗遂于天寶四年(745)派章仇兼瓊筑安寧城,并打通聯結滇西至中南半島的步頭路。
例如,在進行“相似三角形”教學時,教師可以向學生提出問題,假設學校旗桿上的繩子斷了,要讓你們去采購,你們在只有一條米尺的情況下怎么計算旗桿的高度以確定繩子的長度呢?顯然將旗桿放倒或者搭梯子測量都是不現實的,教師可以引導學生將旗桿和影子作為三角形的兩條邊,再利用三角形相似的性質求出旗桿的長度。這樣,不僅能夠使數學的實用性得到進一步體現,同時也能有效引起學生的學習興趣,讓課堂氛圍更加輕松自由。
實際上,受地形與本地政治生態影響,唐在云南建立的由壩區至山區,再延伸至邊緣壩區的空間網絡體系存在諸多問題?!缎绿茣さ乩碇尽份d:“諸蠻州九十二。皆無城邑,椎髻皮服,惟來集于都督府,則衣冠如華人焉?!雹啵ㄋ危W陽修等:《新唐書》卷43《地理志七》,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1140頁?!敖詿o城邑”的斷語雖顯夸張,但表明在唐人眼中在戎、姚二都督府間尚未形成具有唐制規模的城鎮。除文獻記載外,考古發掘也能為我們提供一些線索。以沒于天寶戰爭的姚州為例,因軍防所需,姚州遺址坐落于蜿蜒山的山梁之上,整個城址僅有單道城墻,城區規模小,布局簡單。遺址內出土了許多南詔時的瓦當,卻鮮有唐時的瓦當及建筑構件,證明姚州應缺乏規模較大、等級較高的官署建筑,⑨何金龍:《唐姚州都督府遺址考古調勘》,《大眾考古》2016年第4期。這與文獻中“皆無城邑”的記錄相符。姚州已是唐經略云南一百年后級別較高的地方軍事治所,至于時間更早、級別更低的州、縣,其城址規模可想而知。
綜上,唐時云南政區數量不斷增加,但區域內始終沒有形成成熟的行政建置,或可以輻射、統合周邊地區的政治經濟中心,導致連接地方的支點薄弱。⑩參見胡鴻《六朝時期的華夏網絡與山地族群—以長江中游地區為中心》,《歷史研究》2016年第5期;裴艾琳《唐宋之際南方邊地的華夏進程與族群融合》,《社會科學》2021年第11期。如姚州、南寧州等核心支點或干線出現補給困難或部族侵擾等問題,唐廷又未及時展開軍事征討,唐在云南形成的交通網絡就可能出現局部或整體的癱瘓。這一點從姚州數度遷址、廢置的情況就可窺探出大概。姚州都督府至少經歷了麟德元年(664)、垂拱四年(688)、開元十七年(729)三次設置,以及永隆元年(680)、開元元年(713)、天寶九年(750)、天寶十二年(753)四次廢置,除后兩次系因天寶之戰所廢外,前兩次皆系沒于蠻亂。①楊愛民:《唐朝姚州都督府立廢問題芻議》,《昆明學院學報》2011年第2期。而姚州都督府每次設、廢又會間隔數年,其不穩定必然影響唐對云南地方的統治。
實際上,自武則天起,唐在云南的經略就顯得力不從心。神功元年(697),張柬之在上書武則天時曾言:“今鹽布之稅不供,珍奇之貢不入,寶貨之資不輸于大國,而空竭府庫,驅率平人,受役蠻夷,肝腦涂地,臣竊為國家惜之。蓋譏其貪珍奇之利,而為蠻夷所驅役也。漢獲其利,(蜀)人且怨歌。今減耗國儲,費調日引。朝廷無絲發利,而百姓蒙終身之酷,臣竊為國家痛之。”②(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120《張柬之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4321-4322頁。盡管張柬之罷黜姚州都督府的提議被武則天否決,但從中可見,國家內部對是否維持云南邊疆統治已出現意見分歧。與梁睿相似,張柬之也是從經濟、賦役的角度闡述經略云南的緣由,但梁睿與張柬之態度卻截然相反,這反映出國家無法將本地資源很好的轉換為國家所需財富的現狀,以及不得不面對巨大沉沒成本時所產生的慣性心理與現實狀況的拖累所帶來的矛盾。阻止中原王朝擴張的因素,關鍵是地理變化帶來的經濟生態差異與本地的政治勢力,③胡鴻:《秦漢帝國的制約因素及突破口》,《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11期。而前者僅是因變量,后者政治勢力才是影響唐廷無法穩定經略云南的自變量。
以洱海附近的松外諸蠻為例,史萬歲在隋初平爨亂時就曾出現過“度西二(洱——筆者注)河,入渠濫川,行千余里,破其三十余部。諸夷大驚,遣使請降”④(唐)李延壽等:《北史》卷73《史萬歲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點校本,第2524頁。的局面。唐貞觀年間松外蠻又屢次叛亂,影響了滇西至天竺道路的暢通,于是嶲州都督劉伯英認為“松外諸蠻,率暫附叛,請擊之,西洱河天竺道可通也”,后唐軍“殺獲十余萬,群蠻震駭,走保山谷”⑤(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322頁。。常規道路多沿山前平原與河谷平地而開,為保證道路的暢通,唐只能選擇驅趕蠻夷,以實現對交通道路間山前平原與河谷的控制。而被唐朝所驅趕的蠻夷,不得不“走保山谷”,以求避難。這里的“走保山谷”說明在干道以外的山險處,可能還存在諸多不為唐朝所控制的支線河谷或平原“隙地”。這些不為唐朝所控制的“隙地”,給統治帶來了極大的困難。《新唐書·南蠻傳》載:“松外蠻尚數十百部,大者五六百戶,小者二三百戶。凡數十姓,趙、楊、李、董為貴族,皆擅山川,不能相君長。”⑥(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321頁。滇西山地環境多呈垂直地帶性,所以不同海拔的民族會呈現不同的經濟、社會形態,并由此在山腰與山谷間形成規模不等、大小不一的政治體,這也造就了云南“各據山川、不相役屬”的民族格局,直接影響了其治理的難度⑦魯西奇、董勤:《南方山區經濟開發的歷史進程與空間展布》,《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0年第4期。。
王明珂注意到,在西北封閉多山的河谷地區,易形成多個分散、獨立的部落群體,這些無主的群體往往會因戰敗而集體歸降,但不知何時又會集體倒戈、反叛,這種不穩定的時降時叛給漢朝招致了麻煩。⑧王明珂:《游牧者的抉擇》,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244-246頁。而在云南山地,唐朝也面臨與漢同樣的窘境。當部分部落被唐擊潰后,其余諸夷多表現為“群蠻震駭”“諸夷大驚”,而后或望風而逃或向唐廷請降。這些破碎、獨立、無君長的部落多散布在地形崎嶇的山險地區,若欲降服往往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從上文所述的姚州都督府的置廢就可看出這種破壞力何等巨大。
從貞觀至開元年間,唐經略云南近百年,但面對這些獨立、松散的部落仍束手無策,所以為達到解除蠻亂、穩定邊疆、牽制吐蕃的目的,唐開始著重加強對蒼洱地區六詔的扶持。唐在蒙舍詔、越析詔、施浪詔、浪穹詔、邆川詔分置巍峰州、越析州、舍利州、浪穹州、邆備州,諸詔王均被任命為刺史,并賦予其統領地方事務的權力。①(唐)樊綽著,向達校注:《蠻書校注》卷3《六詔》,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55頁。開元年間,“五詔微,南詔獨疆”②(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270頁。,唐轉而全力扶持南詔?!伴_元初,盛邏皮死,子皮邏閣立。(開元)二十六年(738),詔授特進,封越國公,賜名歸義。”③(后晉)劉昫:《舊唐書》卷197《南蠻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5280頁。從地形看,六詔所居的蒼洱地區實際是由巍山壩區、彌渡壩區、洱海壩區、鄧川壩區、洱源壩區、賓川壩區所組成的地理單元,各壩區間雖有山地相隔,但彼此相距不遠,聯系緊密。加之“人眾殷實,多于蜀川”的經濟基礎,較云南其他地區,這里具備形成高級政治體、實現軍事統一所需的地理條件。而在這些壩區中,又以洱海以南南詔所居的巍山壩區為大。開元二十五年(737)之前南詔已兼并其北的蒙巂詔,以及東部彌渡壩區的白崖詔,統一了蒼洱地區南部。后又在唐的幫助下,于開元二十五年(737)跨過無量山,平定了洱海山前平原的河蠻諸部,并向北進抵鄧川壩區,最終統一了整個蒼洱地區。
南詔漸強后,滇中也成為唐、爨氏、南詔三方勢力所交匯的政治中心。上文已述,唐廷為奪滇中鹽業,欲在安寧筑城,并修步頭路;爨氏自南朝起便久居滇中、滇東,并形成了一定的統治基礎。《敕安南首領(巋州刺史)爨仁哲(等)書》載:“敕安南首領歸州刺史爨仁哲、姚州首領左威衛將軍爨彥征、將軍昆州刺史爨嗣紹、黎州刺史爨曾、戎州首領右監門衛大將軍南寧州刺史爨歸王、南寧州司馬威州刺史都大鬼主爨崇道……比者時有背叛,似是生梗。或都府不平,處置有失,或朋仇相嫌,經營損害。即無控告,自不安寧。兵戈相防,亦不足深怪也?!雹伲ㄌ疲埦琵g撰,熊飛校注:《張九齡集校注》卷12《敕安南首領(巋州刺史)爨仁哲(等)書》,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693頁。從史料可見,開步頭路前,爨氏內部雖已矛盾四起,但依舊是此地名義上的統治者。而南詔則具備了東拓的地緣基礎。
從自然區劃看,處于滇中的安寧屬滇中川西高原湖盆區,其北至川西大渡河、安寧河谷,南至今滇南熱帶雨林區。特殊的地質環境,致使這里成為滇鹽的主產區。唐之前云南采鹽地僅集中在安寧、比蘇等地,整體呈點狀分布。至唐時,采鹽范圍擴至滇中、滇南至滇西等地,安寧的鹽業開采也由點逐步擴至成“群蠻食之”的輻射面。②參見李清清《唐代西南地區鹽的產銷及其在經濟社會中的作用》,西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年,第13頁。另外,從安寧出發可北至西川、南達中南半島,西抵蒼洱地區,是聯結滇中、滇西、滇南的交通要沖。故而唐、南詔與爨氏的政治博弈也從這里開始。
實際上,在南詔統一六詔前,針對南詔,唐已提出“擬侵蠻落,兼擬取鹽井”③參見張九齡撰,熊飛校注《張九齡集校注》卷12《敕西南蠻大首領蒙歸義書》,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689-690頁。的戰略目標,唐廷希望借南詔的勢力來達到對諸蠻夷的制衡,并實現對滇鹽的壟斷。④參見盧華語等《唐代西南經濟研究》,北京:科學出版社,2010年,第233頁。彼時的南詔尚未統一蒼洱地區,實控范圍也未觸及核心產鹽區,故而可助唐完成此任務。天寶四年,章仇兼瓊筑安寧城、開步頭路。而除控制鹽業資源外,唐修筑步頭路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打通云南與安南都護府間的南向通道,進而將其勢力延伸至滇南及中南半島,此舉勢必會削弱爨氏在本地的影響力,所以步頭路的修筑引起了爨氏的恐慌與不滿。另據方國瑜考證,安寧至安南都護府的步頭路需穿過滇中南山地丘陵區間的紅水河谷。⑤方國瑜:《中國西南歷史地理考釋(上冊)》,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79-80頁。道路沿途多深谷、溝壑,地形起伏大,故紅水河比降大,需至今河口縣以下水流平緩處才可通航。面對溯流行舟的不便,只能選擇在高山、峽谷間開辟陸路小道??上攵胄尥ù寺罚韬馁M巨大的人力、物力,這也是造成諸爨及周邊筑路民族“賦重役繁,政苛人弊”⑥《南詔德化碑》,載于《蠻書校注》附錄2,第320頁。的根源,久之,必然招致其反抗?!缎绿茣つ闲U傳》載:“兩爨大鬼主崇道者,與弟日進、日用居安寧城左,聞章仇兼瓊開步頭路,筑安寧城,蠻震騷,共殺筑城使者?!?/p>
后“玄宗詔蒙歸義討之”⑦(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316頁。,但此時南詔已呈“意望亦高”⑧(后晉)劉昫:《舊唐書》卷197《南蠻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5280頁。之勢。正如上文所述,南詔統一六詔后,其東、北境已毗鄰產鹽區,而南詔又借平定爨亂之機,其政治勢力開始染指滇中地區。事后南詔雖暫時退出滇中,卻自此逐步控制了此地的鹽區,并對周邊民族施加政治影響。《新唐書·南蠻傳》載:“阿奼遣使詣歸義求殺夫者,書聞,詔以其子守隅為南寧州都督,歸義以女妻之,又以一女妻崇道子輔朝。然崇道、守隅相攻討不置,阿奼訴歸義,為興師,營昆川,崇道走黎州,遂虜其族,殺輔朝,收其女,崇道俄亦被殺,諸爨稍離弱?!雹幔ㄋ危W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316頁。南詔在未向唐廷匯報的情況下,兩次進駐爨地,并代替唐廷成為爨地內部矛盾新的調停人。同時趁“諸爨稍離弱”之機,閣羅鳳“遣昆川城使楊牟利以兵脅西爨,徙二十余萬于永昌城?!雹伲ㄋ危W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316頁。南詔這次東民西遷的目的有三。一是徹底瓦解爨氏在滇中、東部的政治勢力。如此多的移民應不是閣羅鳳一次所為,而是數次遷徙的結果。②王文光對這次移民人數存疑,他認為二十萬戶如以每戶5人計算,總人數應達100萬,如此多的人從滇池地區遷至遙遠的永昌地區,技術上存在難度,而“皆殘于兵”反映出從滇東至滇中爨氏的激烈反抗。筆者贊同王氏的看法。南詔通過移民的方式鞏固其統治,縱觀南詔史,有人數記錄的移民有三次。第一次為“南詔破西戎,遷施、順、磨些諸種數萬戶以實其地”,估算人數在20萬-30萬;第二次為“又永昌以望苴子、望外喻等千余戶分隸城傍,以靜道路”;第三次為文宗太和三年(829),南詔“入成都。將還,乃掠子女、工技數萬引而南”。其人數分別在“萬戶”“千余戶”與“數萬”,顯然“徙戶二十余萬”的人數遠超這三次,而這三次人口遷移還是在南詔鼎盛期完成的。故而綜合來看,閣羅鳳初期南詔國力尚不具備一次就遷移如此多人口的條件,筆者認為這次移民實為數次移民的結果。參見王文光等著《南詔國大理國通史綱要(上冊)》,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21年,第177-178頁;陸韌、馬琦、唐國莉《歷史時期滇池流域人地關系及生態環境演變研究》,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103頁。以永昌地區人口看,南詔將爨氏西遷的目的顯然不是充實人口。二是掌控姚州至安寧一線的鹽業資源。但與唐朝不同,南詔并未像唐一樣壟斷鹽業,而是與民共享,籠絡了周邊部族,在此基礎上建構起了自己的鹽銷體系。③張海超:《試論南詔大理國的鹽業與國家整合》,《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2018年第2期。三是避免與唐直接沖突。南詔的移民之策實際是南詔向東收縮的戰略結果,這樣可避免在東線與唐正面沖突,雖然此時的南詔日漸強盛,但同期唐正向吐蕃、契丹等四境民族用兵,兵威正盛。面對唐在政治、軍事上的威懾多少存在一定的忌憚心理,這點從天寶戰爭爆發前,閣羅鳳數次向唐謝罪便可探出端倪。而滇中大量人口的遷出勢必會造成短時間內本地政治勢力的真空,進而在唐、詔間形成一個“不通中國”④(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316頁。的政治緩沖區,使得南詔將拓疆目標轉至西向的永昌與尋傳地區。
不過好景不長,因不滿南詔東拓,唐隨即發動了對南詔的進攻?!缎U書·云南管內物產》載:“天寶八載(749),玄宗委特進何履光統領十道兵馬,從安南進軍蠻國,十載已收復安寧城并馬援銅柱。”⑤(唐)樊綽著,向達校注:《蠻書校注》卷7《云南管內物產》,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184頁。又據《新唐書·南蠻傳》載:“玄宗詔特進何履光以兵定南詔境,取安寧城及井,復立馬援銅柱,乃還?!雹蓿ㄋ危W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270頁。兩條史料對此事件描述一致,但《新唐書》未載何履光攻南詔、取安寧的時間,而《蠻書》有載。但按《蠻書》所記,何履光攻南詔、取安寧的戰爭從“天寶八載”至“十載”,耗時近兩年,再參考兩次天寶戰爭的時間,此戰役歷時過長,記述可能有誤。而按《新唐書》所記,何履光攻南詔應是一次性完成,作為第一次天寶戰爭的前哨戰,《蠻書》所載的“天寶八載”的時間應無誤。而天寶十年(751)時第一次天寶戰爭已打響,而何履光從安南攻南詔是為配合鮮于仲通的唐軍主力。綜上,筆者認為《蠻書》是將兩個時間的事件放在一起記述,即天寶八年(749)與天寶十年(751),何履光增兩次攻南詔并奪回安寧城。
何履光天寶八年(749)第一次攻南詔時,進軍神速,并取得理想的效果,但史料未載此戰南詔方的動向。實際上,南詔殺姚州都督張虔陀后,閣羅鳳曾“遣使謝罪,愿還所虜,得自新,且城姚州;如不得,則歸命吐蕃,恐云南非唐所有”⑦(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271頁。,但鮮于仲通不應,閣羅鳳被迫投吐蕃,但依然向唐表示“我上世世奉中國,累封賞,后嗣容歸之。若唐使者至,可指碑澡祓吾罪也”①(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271頁。。前已言及,閣羅鳳數次向唐求和,是基于雙方實力及長期友好關系的考量。另外上文已述,南詔遷出滇中,正是避免與唐作戰的表現,而何履光對南詔的勝利正是基于此背景。史籍未載南詔方動向的原因,可能在于此戰南詔進攻意愿不強、投入兵力不大,且唐、詔未造成較大傷亡所致。從閣羅鳳在“取姚州及小夷州凡三十二”后主動向唐提出“愿還所擄,得自新,且城姚州”,由此可推之,何履光奪回安寧也應是南詔懼戰后戰略讓步的結果。
天寶十年(751)至十三年(754)間,唐、詔雙方爆發了兩次天寶戰爭,結果均以唐慘敗告終。②學界已對天寶戰爭的詳細過程做了系統、全面、富有見地的闡釋,故本文不再贅述。參見趙鴻昌《論南詔天寶之戰與安史之亂的關系》,《云南社會科學》1985年第2期;陸韌《試論天寶戰爭與開步頭路》,《思想戰線》1997年第5期。這次戰爭也從根本上改變了云南的政治地理格局。次年安史之亂爆發,唐無暇南顧,南詔占據了原來唐在云南的屬地,之后以此為依托,向四境擴張,閣羅鳳晚期已形成“東距爨,東南屬交趾,西摩伽陀,西北與吐蕃接,南女王,西南驃,北抵益州,東北黔、巫”③(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22《南蠻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點校本,第6267頁。的疆域格局。在此基礎上,南詔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地緣觀④方鐵:《論南詔的地緣政治觀及其應用》,《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21年第3期。,并建立了一套適應于這種空間結構與地緣觀的政治組織形式⑤其具體的表現,例如在南詔王畿“內地”置六瞼(后改為十瞼),在“邊地”置八節度(后改為六節度、兩都督)。參見王文光、李宇舟《論南詔國史研究中的幾個關鍵問題》,《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科學版)》2015年第4期。。至此,南詔的政治格局形態趨于穩定,并延續至大理國。元時,云南重新被納入中原王朝版圖接受直接管理,而南詔所形成的政治地理格局也被后世所繼承。
以往學界都習慣將隋唐對云南經略放在中原王朝為主導的敘事框架內進行闡釋。但若從政治地理的視角來看,則可能產生出新的解讀:受云南社會生態的影響,唐朝根植于中原農耕為中心的政治系統,在經略云南百年后始終無法在云南建立起穩固的統治,唐“華夏網絡”的鋪設也始終處于草創階段。而發軔于部落制政體、比唐更熟悉云南政治生態的南詔成為唐扶持的對象。在唐的幫助下南詔統一六詔,并完成對蒼洱地區的政治整合。此后,南詔在與唐的政治互動中,南詔的拓疆日益威脅到唐廷原有的統治,雙方矛盾日益凸顯,在政治地理表現上為南詔東拓與唐西進的沖突。這樣的矛盾也最終導致步頭路事件的爆發。
本文嘗試跳出以中原王朝或民族政權為中心的敘事框架,將唐、詔等政治勢力放在云南的地域空間內,去審視在“中華多元一體”格局下,云南地區政治演進過程,及此過程對后世云南歸于中央王朝的影響。而安史之亂后,南詔對云南的統治又將經歷怎樣的政治空間變化,則需留另文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