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偵探張吉霞

周實

讀張吉霞的《漢字的童年》（線裝書局2023年版），驚訝于她的穿越能力，看看她如何說甲骨文的：人，甲骨文寫作。族群里，人人平等，但是，有一個人是大家共同尊敬的。他的能力最大，有力氣保護族人，所以，大家共同尊敬他，選他為部族的首領，他自然是個正面形象—— 。“大”只有一個，比的是力氣。所以，“大人”跟“側面人”的區別就是“一把手”和“眾人”的區別了。看到這里，你也許會說，她這不是“瞎猜”嗎！是的，當然是“瞎猜”。問題是誰又不是“瞎猜”呢？所有的研究者都是“瞎猜”。要點是看你會不會“猜”了。甲骨文發現了五千多個，目前“瞎猜”出來的，大約只有三千多個，還有近兩千字等著人來“瞎猜”呢。你若有興趣，但愿你也能和本書的作者一樣，一“猜”一個“準”，“猜”得這樣條條是道，讓人看了會心一笑，與她同感：我們人類就是這樣觀察自己，照著自己的這個模樣，“近取于身”地造出了“目”“齒”“手”“耳”“口”“鼻”“眉”“足”“身”“孕”等有味的文字。

人不是神仙，脫不了“生壯老病死”。未結婚的女人寫作，結婚生兒育女的女人就是“母”。孩子生出來了，要有人保護才能得以存活，就有了“保”。一個寶貴的生命存活下來，不是讓你享受的，而是要接受本族人的知識經驗的，這就是培養接班人的事了。所以，有了“教”，就是右邊一只“手”拿著一根棍子，左邊下半部分是一個“子”，上半部分是要學習的東西。任誰都不是天生愛學習的，所以，“教”就是大人手里拿著棍子，孩子不好好學就要打！那時的孩子就是在棍棒下長大成人的，長大的標志是什么呢？就是頭發的變化。古時候，長大成人有成人禮，男孩子是束發，女孩子是及笄，所以有了“長”。“老”了，腰就彎了，背也駝了，頭發也稀疏花白了。看看這頭發，看看他是怎樣的躬著腰，拄著棍——，這就是一個老人的形象。人老了，接著就是死亡的到來。甲骨文的“死”寫作，像一個人在“裝人的棺材”邊守著。人死了，埋了，就是“葬”，甲骨文寫作，像人埋在地下，地面上有“樹”一樣的標志。現在，有些地方在土葬時，還在墳旁植樹，就是上古的遺俗。此外，連人體正常生理活動產生的分泌物、排泄物，如“尿”“屎”等也都形象地造了出來，這些都是“以人為本”的總結。這些總結，可以說是生活在中國大地上的諸多部族的“文化”。最原始的文化就是對生活本身的描摹。

另外，還有“遠取諸物”。人通過對自然界的觀察，直接看到的就是“日”“月”“星”“雨”“霜”“雪”“水”“草”“木”“竹”等。比如“果”就是“木上的果實”。常見的動物有：“豕”“馬”“龜”“燕”“象”“鹿”“麋”“鼠”“羊”“牛”。還有生活中常見的事物：“車”“弓”“矢”“壺”“棍”“門”。其中，半扇門為“戶”。“高”就是表示一個“城門”很闊大。從漢字中，我們清楚地看到中國古代城市的建筑基本上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這就是“城墻文化”。最外層的城墻就是“郭”，第二道城墻叫“重城”，第三道叫“宮墻”。“宮墻”外有護城河。“宮墻”里有“門”有“戶”，“戶”里有“室”，“室”大抵是最小的建筑單位了。到了北京，去看看故宮，再到北京的胡同轉轉，就能看到中國城市建筑的特色。

這就是“漢字”的萌芽階段，也是漢字的童年時期。以后漢字的發展都是以這些“本位”文字為基礎“造”出來的。童年時期，很簡單，就是照著畫，原來啥樣就啥樣，就是“象形”。等到了“造字”的階段，就是有“思想”的漢字了。這就是漢字與其他文字的本質區別，我們的漢字里有思想，這些思想的基礎就是前面說的那些象形字。象形字是沒有思想的，就是臨摹，而在象形的基礎上進行“造字”，這些通過“指事”“會意”“形聲”“假借”等方法“造”出來的字就是有思想的字了。

吉霞的文字一向好看。讀她的這本《漢字的童年》，我覺得她就像一個高明的文字偵探。她是那樣的善于推理，由此及彼，由表及里，融會貫通，自圓其說，眼看就要山窮水盡，卻又忽然峰回路轉，最終總是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