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多變如滄海桑田

陸泠菡

公元826年春，年歲半百的劉禹錫結束了長達23年的貶謫生涯，奉調東都，在途經金陵朱雀橋時，他忽然為眼前的巷景所感傷。秦淮河邊這條歷史悠久的古巷，三國時期是吳國戍守石頭城部隊的營房，晉代是王、謝兩大家族的宅第，兩族子弟都喜歡穿烏衣以顯身份尊貴，人們因此稱這條巷子為烏衣巷，可當年烜赫一時的繁華街巷如今已成為尋常巷陌。

詩人回望過往，自己這大半生也是幾番回轉，許多事情不復當年。甚至自己最好的朋友柳宗元都已經過世整整7年。他們曾一同參加科考，一同參與“永貞革新”，一同被貶，一起還朝，后來因劉禹錫作《玄都觀詩》一詩諷刺新貴，又一起被貶。轉眼之間，這些事、那些人都已隨風而去，只留下記憶里的一片蒼涼，人生豈不是與這巷子一樣。想到此，他揮筆寫下這首《烏衣巷》：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詩歌大意為：朱雀橋邊長滿叢叢野草，路上綴著點點野花。烏衣巷口繁華不再，夕陽下那些建筑拖著長長的斜影。從前在王謝大堂前筑巢的燕子，如今都已經飛進巷子里平常的百姓人家。

詩歌開篇不寫烏衣巷，先寫朱雀橋，這是因為朱雀橋橫跨在南京秦淮河上，是通往烏衣巷的必經之路，同時朱雀橋與秦淮河南岸的烏衣巷有著種種緊密的聯系。東晉時期，朱雀橋上裝飾著兩只銅雀的重樓，就是居住在烏衣巷的豪門謝安所建。看到這座橋，詩人不禁想起曾經居住在烏衣巷的王導、謝安，這些豪門貴族當年無數次走過這座橋，謝安建朱雀重樓的熱鬧場景依舊歷歷在目，可如今朱雀橋邊已是雜草叢生，野花蔓延。作者運用對比，將“野草花”和“朱雀橋”放在一起，既點出了季節，又渲染出一種荒涼之色，讓人生發出無限感慨。

詩歌第二句描繪了荒涼破敗的古橋對面的烏衣巷，在斜陽的殘光中靜立。“夕陽”點出了時間，也渲染了日落西山時慘淡的情景。曾經喧鬧的烏衣巷口，如今已經是一片荒涼寂靜。詩人一、二兩句運用對仗，用朱雀橋來勾畫烏衣巷的環境，既符合地理的真實，又能構成形式上的美感，還可以喚起人們對歷史的聯想。

詩歌三、四兩句，詩人轉筆描寫到空中的飛燕，他循著燕子行跡，感慨曾經居住在王導、謝安庭院中的燕子，如今已經飛入普通百姓家了。“舊時”兩個字賦予了燕子歷歷史見證者的身份，“尋常”兩個字又特別強調了老百姓的普通。其實，燕子依然住在原來的庭院中，只是庭院的主人發生了改變，后兩句充滿沉浮變幻的蒼涼之感。飛燕形象的設計，好似信手拈來，實際上則凝聚著作者的藝術匠心和豐富的想象力。

劉禹錫借朱雀橋和烏衣巷感慨人生多變，抓住燕子寄居的人家已經不是舊時主人這一點，讓人們認識到榮華富貴難以常保，那些曾經烜赫一時的達官貴族如過眼云煙，早就成為歷史的陳跡。整首詩把野草、夕陽和燕子作為盛衰興亡的歷史見證者，巧妙地把歷史和現實聯系起來，引導人們去思考時代的發展和社會的變化，語言簡潔卻蘊含著深刻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