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小說《邊城》的文學價值

沈從文的《邊城》語言細膩、樸實而富有詩意，文字簡潔明了，又不失深度與韻味，沈從文通過這種語言藝術成功地塑造了充滿田園風情的湘西小鎮，生動刻畫了爺爺、翠翠、天保、儺送等一系列有血有肉的角色，講述了一段令人唏噓的愛情故事。在《邊城》中，語言是沈從文敘述故事的工具，更是承情寫意的載體，他用那平實而富有魅力的文字，將每一位讀者的思緒拉入那幅畫卷之中，拉入那座湘西小鎮之中。

一、沈從文《邊城》的語言特色

沈從文《邊城》的藝術魅力，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湘西這片土地上生長出的文化，湘西是沈從文的故鄉，是他韶華歲月的見證地，湘西的山水風情與鄉土文化構成了沈從文的詩化才情的重要底色，因而沈從文將他所愛的湘西設定為作品《邊城》的故事發生地，小說中的語言恬靜淡雅，是湘西文化的真實寫照。沈從文透過《邊城》書寫了翠翠的愛情故事，也憑借獨特的語言風格，表達出他對湘西這片土地的深沉愛意。他將湘西的語言文化特色與小說情節緊密結合，使得整部作品的故事環環相扣打動人心，也帶有一種淡雅的美感，能夠賦予讀者心靈上的愉悅享受，讓讀者仿佛置身于湘西這片充滿詩意與夢幻的土地，感受著其中的獨特風情。

（一）古今交融的文風表達

在眾多文學佳作中，《邊城》以其獨特的語言特色而聞名，古典的文言文與現代白話文交替的用詞方式成為沈從文筆下《邊城》的關鍵藝術特色。從閱讀的角度來看，這種用詞方式極容易對初讀者產生影響，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理解障礙”，但從藝術性的角度來看，這是一種獨樹一幟的用詞技巧。沈從文以“古典+現代”結合的形式敘述了《邊城》的情節，生動地表達了作品中人物的豐富情感，又在樸素的敘述中增添了古典風格，將作品與純粹的民間文學區別開來。沈從文用文白結合的文字，創造了一種既能讓讀者感受到山水之美，又能讓人品味到古典之美的獨特文風。語言上的雙重美感增強了小說的藝術魅力。

（二）鮮明親切的地域用詞

《邊城》中處處體現的湘西小鎮方言為小說賦予了濃郁的鄉土氣息，也使得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顯得生動真實。作品中的多數角色生長于湘西本地，因而角色經常使用地方方言就十分自然，合乎情理，也正因如此才能夠為讀者呈現出鮮活的鄉村生活畫卷。例如“碼頭上已無別的人，那人問：‘是誰人？’”這里使用了湘西方言中的倒裝句式，強調了儺送對來客身份的好奇和關心。透過對方言的巧妙運用，沈從文拉近了讀者與作品之間的距離，更以親切自然的敘述方式，以“和藹的湘西鄉親”的身份，細膩地講述著發生于茶峒的愛情故事。語言上的巧思使作品更加生動、親切，讓讀者仿佛置身于故事發生的地點，深刻體驗當地的風土人情。沈從文將湘西方言融入《邊城》的每一處細節之中，這種融合方式既保留了小說的文學價值，又增添了其藝術魅力。這不僅是對湘西地區文化的一種尊重，更開創了全新的敘事手法，使得《邊城》成為一部能夠跨越時空界限，被廣泛閱讀的經典文學作品。

（三）角度多變的敘事手段

《邊城》巧妙地運用第一人稱與第三人稱的敘事手法，構建兼具宏觀視角與微觀視角的敘事框架，復合型的敘事方式增強了故事本身的多維度感，也深化了讀者對作品中人物心理和社會背景的理解。沈從文通過精細的筆觸，在不同的敘事視角之間自如切換，展現了豐富多彩的邊城世界。

在第一人稱的敘述中，沈從文讓人物直接對話，翠翠的臺詞：“我不去。”話語簡潔而有力，反映了翠翠的內心世界，展現了她純潔如“小獸物”的直率性格。透過直接的第一人稱敘述，沈從文讓讀者能夠深刻感受到人物的情感和思想，增加了故事的情感深度和人物的真實感。而在第三人稱的敘述中，沈從文則以旁觀者的角度，全面展現故事的發展和人物之間的關系。例如，對于翠翠的愛情，沈從文采用第三人稱敘述來展現他們之間微妙的情感變化。外部觀察的視角，使得敘述更加客觀、更加全面。

通過這兩種敘事視角的交替使用，沈從文完美展現了人物的內心世界，也描繪了邊城的社會環境和文化背景，使得《邊城》既有深刻的心理描寫，又有宏觀的社會視野，增加了作品的藝術深度和思想價值。

二、沈從文《邊城》中的詩意風格

（一）人與自然的相互映襯

在沈從文的創作哲學中，小說的藝術性并非單純依賴于故事的敘述，而是更深層地依托于情感的表達與美學的塑造。他傾心于營造一種詩般的美學境界，用夢幻般的筆觸繪制出一個理想化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滲透著淡淡的憂傷，綻放著一段動人心弦的愛情故事。沈從文似乎將自己的靈魂與小說融為一體，將其視為自己心中的理想世界，一個純凈人性的化身。他通過小說，表達了對生活的深刻探索和無盡幻想，這種情感與追求類似于古代田園詩人對安逸生活的向往。《邊城》中所呈現的和諧、平靜的環境，不僅表現了沈從文個人對此類生活的渴望，也象征著人們對未來生活的憧憬。這種深刻的情感共鳴和對美好生活的追求，使得《邊城》在讀者心中擁有了特殊的地位。

具體而言，《邊城》中的人物描寫與風景描寫堪稱“雙絕”，沈從文巧妙地將詩意盎然的語言藝術運用于人物與景物的描繪之中，從而實現了人與景的和諧融合。例如“天夜了，有一匹大螢火蟲尾上閃著藍光，很迅速地從翠翠身旁飛過去，翠翠想，‘看你飛得多遠！’便把眼睛隨著那螢火蟲的明光追去。” 作者通過對 “螢火蟲尾上閃著藍光”等自然景色的描繪，表現出翠翠內心的孤獨和沉思。同時，通過祖孫倆的相處，將湘西鄉村的寧靜和樸素展現在讀者面前。在傳達茶峒自然風貌的同時，又賦予文本樸素但不失文學韻味的特質。

這種描寫方式在《邊城》中屢見不鮮，他以細膩的筆觸將人物的情感和景物的特點融為一體，創造出了既真實又富有詩意的藝術風格。這種風格不僅使得小說在敘述上生動飽滿，更突出了人物與自然環境之間的內在聯系，為讀者提供了獨特的美學體驗。再進一步而言，《邊城》中人與景的互動是動態的，是交錯的，沈從文在保持語言簡潔的同時，利用細節來豐富故事情節與人物性格，提升了作品的整體藝術美感，進而加深讀者對故事情節與人物性格的理解。

（二）真實自然的情感流露

情與意是東方文學藝術作品的核心主題，其中情感表達又是文學作品的靈魂，在《邊城》中，沈從文透過精湛的語言藝術，成功地捕捉并再現了角色深刻的情感。《邊城》描繪了主人公翠翠的愛情故事，通過人物與景物的互動，巧妙地傳達了沈從文對湘西地區的深厚情感。翠翠的愛是純凈的，脫離世俗的。從整部作品來看，沈從文的文筆樸實而不失深度，他通過細膩的筆觸，將人物的情感細節一一呈現，引發了讀者的共鳴。翠翠的成長環境是大自然——風口里的山林和清澈的水域，這些自然元素塑造了她健康的體魄與純凈的心靈，她的皮膚被風吹日曬得黝黑，她的眼睛像水晶一樣清澈明亮，她的性格天真活潑，仿佛山中的“小獸物”一般自由。在沈從文的描寫中，翠翠就像一只山頭的黃鹿，純凈無瑕，從不沾染世間的煩惱與惡意。在敘述翠翠與天保、天頌兄弟之間的感情時，沈從文沒有對這段愛情進行過多的渲染與雕琢，而是通過平實的語言展現了他們之間樸素而真摯的感情。

（三）入木三分的心理描寫

沈從文在《邊城》中通過深刻的心理描寫，將詩化藝術巧妙地融入小說敘事之中，描繪了人物的外在動作，更深入到人物的內心深處，揭示了角色之間復雜而又細膩的情感世界。例如，在描述翠翠對儺送的感情時，沈從文用“她低聲說：‘我想是的。’”寥寥數字便透露出翠翠內心的躊躇之情，展現了她對愛情的渴望和對未來的迷茫。深刻細致的心理描寫使人物形象生動立體，也為整個故事增添了豐富的情感層次。

三、《邊城》中的語言藝術所體現的創作思想

沈從文對小說的定義“用文字很恰當記錄下來的人事”，在其代表作《邊城》中得到了完美的體現。這個定義主要強調了三個要素：人事、恰當與文字。其中，“人事”的理解需要結合沈從文在《從文小說習作選》代序中提到的想法，反映了他對古希臘時期人的覺醒的重視，以及對“人”和“事”中所體現的人性的深刻探究。沈從文的創作包含了“泛神論”的痕跡，展現了人與神的合一，即對“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的追求。他通過對人性的深度挖掘，以及對“愛”這一主題的深刻闡釋，將《邊城》打造成了一個富含人性的藝術世界。

沈從文小說創作中的美學內涵極為豐富，他不強調小說必須“美麗”或“經濟”，而是追求“恰當”。這種“恰當”既是對文字使用的適度，又是對故事內容發展的適宜性，更是對全篇分配、描寫分析的妥帖性。沈從文的這種美學追求在《邊城》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使其成了一個圓熟靜穆、完美和諧的審美境地。正如汪曾祺所說：“《邊城》是一個溫暖的作品，但后面隱伏著作者的深刻悲劇感；《邊城》是一部懷舊的作品，一種帶著痛惜情緒的懷舊。”

沈從文的文學語言風格獨特，他追求真實、去除偽裝、體現個性，同時追求純潔和真實的文字效果。他在湘西口語的基礎上，融合了一些文言詞語，使得他的小說語言既精確又富有韌性，短句重感情，活潑有靈氣。沈從文反對文字的浮夸，他的行文不依賴附加的辭藻，卻也不吝于對文字的精心雕琢。他將文學語言視為一種“情緒的體操”，旨在使情感“凝聚成為淵潭，平鋪成為湖泊”，通過“扭屈文字試驗它的韌性，重摔文字試驗它的硬性”的方式，賦予語言以豐富的情感美和色彩美。《邊城》的語言藝術，清澈而明凈，正是沈從文文字追求的最佳體現。

作品《邊城》誕生于“水”的舞臺之上，“水”是貫穿整部作品的關鍵要素，沈從文在其作品《我的寫作與水的關系》中曾深刻地表達了“水”對他創作思想的影響。他認為，對宇宙的深刻認識以及對美的感悟，都源于對水的觀察。湘西的青山綠水孕育了他的性格，使他具有深沉、大度、清明和動靜相宜的特質，這種性格特點在他的文學創作中得到了鮮明體現。在此基礎之上，沈從文的性格與創作思想在接觸西方文化后得到了進一步的深化，他對現實世界有了更為透徹的洞察，并在這一過程中確立了自己獨特的性格。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思想逐漸沉淀，最終在文學創作中展現出來，還在語言藝術上表現出了豐富多彩、深刻細膩的特點。在沈從文的筆下，文學成了一個“神秘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他的思想和情感自由流淌，創作出了一系列不朽的文學作品。通過對水的深刻理解與感悟，沈從文在文學創作上達到了一種獨特的境界，作品承載了他對自然界及人性的深刻認識，以及他對生活、美學和人生哲學的獨到理解。

四、結語

在《邊城》中，沈從文似乎將自己的靈魂與作品融合，構建了他心中的理想世界，這個世界包含他對純凈人性的向往，以及對美好生活境界的追尋，使他如同古代田園詩人那樣，將小說的背景描繪成安逸平和的鄉村景致。“人事”“恰當”與“文字”相互協調，呈現出沈從文的智慧，將他心中的美好展現給了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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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金，女，本科，深圳市天悅人力資源有限公司，研究方向：文化賞析）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