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中國動畫涌現出許多讓人驚喜的佳作,動畫短片《賣豬》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動畫短片《賣豬》改編自賈平凹的《祭父》一文,通過多元化的現實主義建構,讓觀眾在亦真亦幻的觀影體驗中感悟當年的的艱辛歲月。本文從現實主義風格的角度分析動畫短片《賣豬》的風格特點,希望能通過分析經典案例,為中國式動畫的發展提供一些新思路。
動畫自誕生之初,便因其極度假定化、極度夸張化等特點,而備受喜愛,動畫更是被看作一種能夠超越時空的藝術表現形式。近年來,中國動畫涌現出許多讓人驚喜的佳作,動畫短片《賣豬》以其優秀的現實主義風格建構,在大量國產動畫中脫穎而出。2012年動畫短片《賣豬》獲得第11屆東京動畫大獎公募單元最高獎項,本片由陳西峰導演,取材自賈平凹短篇小說《祭父》。影片全長11分鐘,以黃土高原為背景,講述了一個賣豬的故事,短片以其獨特的原生態現實主義風格,展示了“中國風”民族動畫影片的魅力。
一、中國本土化的敘事方式
藝術作品的觀賞具有高度的文化性,長時間受某一種文化浸潤的觀眾,在觀賞和自身母文化相契合的藝術作品就更容易感到親切。藝術源于生活,也高于生活。藝術作品只有著眼于中國社會現實生活,深深扎根于中華傳統文化的沃土當中,并從中吸取養分,才能講好中國故事。該作品一經上映就收到了熱烈的反響,不僅斬獲多項國內外大獎,也得到了觀眾的一致好評,這得益于導演陳西峰著眼于原作中陜北地方特色的表現,對其進行藝術加工后,以濃郁的原生態現實主義風格,獨特的中國式敘事方式,再現了當時社會的獨特模樣。
受文化交流與融合的影響,許多動畫是以個人主義為基礎的,往往圍繞一個或多個特定的主人公講述,故事的產生與發展主要依托于故事角色。甚至在極端的情況下,我們可以看到將同一故事的時代、地域、裝飾元素等進行一定程度的置換,情節也并不會有太大的違和之處。例如,我們如果把美國動畫電影《仙履奇緣》中的南瓜馬車變成八抬大轎,把水晶鞋和華服變成鳳冠霞帔,馬上就可以變成中國的故事。而動畫短片《賣豬》則不同。 它沒有明確的主人公,敘事方式上,更像是聽村口老人講故事一般娓娓道來,劇情自然而然地流淌。雖沒有明確主角,又讓人感覺不到違和感。短片再現了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西北:農村的貧困家庭,迫于生計決定賣掉家里唯一的瘦豬。為了多賣一些錢,父親特意讓兩個兒子給豬多喂食添點分量。大娃和二娃忍受著日曬和干渴,穿過望不盡的黃土高坡,繞過九曲十八彎的黃河,終于來到了城市。第一次到城里的兄弟二人有些不知所措,一邊合力拉著不聽話的瘦豬,一邊向周圍人打聽,終于來到了生豬收購站。到了之后才發現,生豬收購站早已被豬和來賣豬的人擠得水泄不通。輪到他們的時候,收購員卻要收工,只能等到下午再稱。兄弟倆只好按下心頭的焦灼和腹中的饑餓,捏著鼻子等待。臨到稱豬的時候,瘦豬卻要拉屎,兄弟二人急壞了,連忙想要阻止,但最終仍然無濟于事。拉過屎的瘦豬不夠分量,收購員拒絕收豬。兄弟二人只能垂頭喪氣地回去,但在路上又很快振作了精神,在夕陽的余暉下向著家的方向奔去。角色和整個故事背景、氛圍的契合程度非常之高,而稍微作一些調整,如把故事的地點從西北改成東北或是江南,就會讓人感到非常不和諧。這種敘事風格不同于過往的角色導向,筆者認為這更多的是受到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天人合一”的思想熏陶,角色和故事相輔相成,是融合的一體,并不能脫離一方獨立地看待另一方。
二、原生態美術風格的繪制
中國式動畫在創作時,應該以中國特色文化為底色,著眼于中國人的日常生活,在設計場景和人物時,更應該兼顧典型性與普適性,繼承性與創新性。在有限的敘事時間中,最大程度上通過場景、人物的構成要素等方面吸引觀眾的注意力,使觀眾仿佛身臨其境,激起內心深處對中華文化獨特的親切感,能夠更加沉浸于對動畫的欣賞中。
(一)以小見大——凝聚特性形成典型性本土化人物形象刻畫
人物設計是從零開始構建一個新的生命的過程,是藝術造型的主體。同時人物在設計上也要更有效地傳遞人物性格,通過外在形象暗示內在性格。人物是劇本的根本基礎,是故事的心臟,靈魂和精神系統。本片最開始出現的第一個人物便是二娃,粗眉,小眼,流著鼻涕,一副稚氣未脫的孩童形象;黝黑的皮膚,白頭巾,紅肚兜,露出來屁股的綠色燈籠褲,形象線條方硬簡練,寥寥幾筆,便展現出一副標準的陜西農民形象。二娃代表著的是鄉村簡單的愿望和質樸的情感。他是沉重故事里的笑點制造家。他擁有孩子的天性——貪玩、偷懶、邋遢。二娃在看到這頓又要喝粥時會直接表現出不滿意,呼嚕嚕喝完之后吸溜著鼻涕抱怨還是餓。在哥哥給他遞過去水壺之后一氣喝個精光,卻忘記了身邊的哥哥還沒喝。進了城,食攤上的美味看到眼里就拔不出來,再也挪不動腳步。他是當時許許多多陜北農民的縮影,他們所追求的美好生活就是:口袋有錢,吃飽吃好。這種簡單而又渺小的渴望,是深深地刻在我們骨子里的。
相較于二娃,大娃的行為是克制的,對自己的欲望是約束的,這也符合農村的一貫的傳統:欲望的克制和過日子的儉省。他和二娃一樣,又黑又瘦的臉上一雙小眼睛,給人老實木訥的感覺。可以看到,大娃已經初具長兄如父的樣子,可以對二娃進行一定的教育和引導:在二娃抱怨餓的時候,大娃會批評他說自己和爹還沒吃飯;在二娃被美食所吸引時,大娃呵斥二娃快走,雖然兩人一起駐足食攤前向往的目光也能短暫地透露他內心的渴望。傳統的中國文化中表現出對自己欲望進行克制的傾向,例如孔子說的克己,就是指要克制自己的私欲,改掉行為的缺點。大娃的形象,從側面反映了農村的傳統:欲望的克制和過日子的儉省。
(二)如出一轍——提煉濃郁的地域性場景樣貌
動畫中的場景設計一般指是指動畫作品中除了人物以外,所有的設計。它奠定了一部作品主要的美術風格,同時更有效地交代故事發生的環境和背景,更好地襯托角色所處的環境氛圍,為故事的產生與發展提供了必要條件。可以說,場景設計的好壞直接決定了影片的整體效果。一部優秀的動畫作品,一般會在場景設計上下很大的功夫。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特殊的風俗文化、地貌特征已經潛移默化地在人的內心留下印記。
影片整體以“土色”為主要基調。一開始便向觀眾展現陜北窯洞的獨特景象。土黃色的窯洞里擺放著北方農村常見的鍋臺和大鐵鍋、紅花綠葉的搪瓷盆、老式的暖水瓶、積水的水缸、窯洞的滿堂式門窗,墻上還貼著經典的宣傳畫,這些都是舊時陜北農村特有又常見的物件,飽含當時陜北農村的特色。在兄弟二人去城里的路上,畫面則向觀眾展現了黃土高原特有的遼闊空曠,溝壑縱橫,一望千里。用色上則比之前明度和純度更高,大大的太陽,更好地烘托了天氣的炎熱,暗示兄弟倆趕豬去城里一路上的艱難。毛驢拉著的木車,轟隆隆的拖拉機,這些都是獨屬于曾經的特有回憶。在兄弟二人進城后,映入眼簾的便是令人眼花繚亂的琳瑯滿目的市集。在場景上,充斥著更多的生活氣息,展現了過去由于物資匱乏、物流不暢通,鄉民把趕集的日子當做過節一樣認真對待,每到趕集的日子,集市上總是擠滿了人的熱鬧景象。各式各樣的公交車、自行車、拖拉機、平板貨車等交通工具,也體現了那個年代交通工具種類的匱乏,缺少如轎車等改善性的交通工具。縣城畢竟不同于農村,但也只是相對的富有。低矮的二層小樓雖然是磚瓦建造,畢竟比黃土的窯洞高級一些,但也沒有精心的涂刷,在整體土黃色的背景中并不顯得突兀。本片的創作者善于觀察生活,從民俗藝術中廣泛借鑒,這些點點滴滴的懷舊元素,給我們還原了一個舊時真實的陜西樣貌。
三、感悟舊時艱辛奮斗歲月
在賈平凹的原文《祭父》中,動畫中涉及的故事篇幅非常短,由父親帶著兄弟二人去賣豬,在父親對兄弟二人交豬后下館子的許諾下,兄弟二人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三人赤腳冒雨將豬送到鎮上。因為豬的排泄,兄弟二人罵豬,又罵收購員。不出意外,豬因分量太輕、不夠等級被拒收。父親哀求無果,父子三人只能默默拉豬回家,一路郁悶無話。但是在《賣豬》的動畫中,我們看到的主人公卻是兄弟二人,在賣豬不成后經過短暫的郁悶又重新振作了起來。筆者認為,導演陳西峰的改編,用意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減少不必要的人物出場,使觀眾保持對動畫的高度注意力,以較短的時間,更加快速地全身心地沉浸到動畫短片中。因此,導演將父親和大娃兩個人物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合并,如前文所說,大娃的身上雖然有著克制和儉省傾向,但也仍舊保持著一定的少年青澀和稚嫩。另一方面,兄弟二人出生于剛剛過去的時代,活躍于現在的時代。兄弟二人的成長歷程將兩個時代彼此相連接,他們很快從挫折中重新振奮起來表現出百折不撓的毅力與韌勁。通過展示過去生活的情景,讓我們更加珍惜當前的幸福生活,贊嘆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人民群眾物質生活水平的極大提升以及脫貧攻堅取得的豐碩成果。
在十一分鐘左右的短片中,作者花費了大量的筆墨,運用對比的手法,凸顯當時兄弟二人生活的困苦。在大娃二娃趕集的過程中,鏡頭里給了一個衣著光鮮的小女孩愜意地大口吃肉的特寫,而下一秒大娃卻在教訓二娃不要在食攤前逗留,二娃還在為能吃到面條而興奮不已,二者形成強烈對比。這一場景也帶著我們重新回到了曾經的奮斗時期。
在短片中兄弟倆牽著的瘦豬,有著巨大的睪丸,這是不合常理的。一般農村的豬在很小的時候就要被劁掉,除非做種豬使用,但豬如此瘦弱又排除了后者的可能。筆者認為這是作者有意為之,為了引出春夢的主題。瘦豬的春夢可謂是文章的點睛之筆。它運用布堆畫的形式,以獨特的材質和手工感,高純度的色彩,簡練幾近符號化的造型,配以節奏明快又有力的陜北小調,將瘦豬的春夢惟妙惟肖地展現出來。陜北特有的方言,曲調高昂的信天游,山泉般清脆的板胡,以音畫結合的方式,喚起了人們內心深處的力量。在觀眾產生共鳴的同時,突出生活的質樸和真實感,也為故事的表現增加了趣味性,表達了自然的繁衍欲望。
四、結語
一部優秀的動畫作品,不僅在動畫制作上技藝超群,同時作品的思想表達也要經得起時代的反復推敲。動畫創作者更應該樹立文化自信,以弘揚本土文化為己任,更要在主題思想、題材選擇、劇本創意、元素搭配上多下功夫,深入現實生活,才能讓觀眾真正感受中國動畫的魅力。動畫短片《賣豬》作為一部“土得掉渣”的中國本土題材作品,對于日后發展中國式動畫,具有深遠的指導意義和參考價值。文藝作品只有深深地植根于中華民族的沃土中,才能真正發展壯大,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和廣泛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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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趙慶華,男,碩士研究生,吉林藝術學院,教授,研究方向:動漫教育;李昱霄,女,碩士研究生在讀,吉林藝術學院,研究方向:動漫教育)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