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詩：“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九歌》云“悲莫悲兮生別離”，古代交通不便，人們分別之后往往很難再相見，很多時候生離也可能成為死別。因此人們重視別離，尤其是文人，送別之際不僅作詩表達依依不舍的情誼，也在詩中寄寓寬慰、勉勵之意，其中盛唐的送別詩常常有“哀而不傷”的韻味。

考題呈現

（2022年全國新高考Ⅱ卷）

閱讀下面這首唐詩，完成下面小題。

送別 〔唐〕李白

尋陽五溪水，沿洄直入巫山里。

勝境由來人共傳，君到南中自稱美。

送君別有八月秋，颯颯蘆花復益愁。

云帆望遠不相見，日暮長江空自流。

1．下列對這首詩的理解和賞析，不正確的一項是（ ）（3分）

A．根據本詩內容可知，詩人的友人即將乘船出發，沿水路駛往三峽方向。

B．詩人表示友人將去的地方景色優美，而友人的風采正與這美景相稱。

C．本詩最后兩句的表達方式，在《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中也曾使用。

D．詩中前后兩次使用“君”，都是指即將離別的友人，含義并無不同。

2．本詩是如何表現離愁別緒的？請結合內容簡要分析。（6分）

考題詳解

被稱為“詩仙”“謫仙”的李白，其詩表現出盛唐的浪漫主義精神。考題中的這首詩為李白的送別詩，其一生交游廣泛，送別詩在其詩作中占有一定比重。我們雖然不知道這首詩送別的對象，但可以從中感受到詩人與友人深厚的情誼。

尋陽（今湖北省黃梅縣、武穴市及安徽省宿松縣、望江縣一帶）在巫山下游，詩人于此地送別友人，這位朋友將沿水路前往巫山。首聯中的“沿洄”，意為順流而下或逆流而上，此處偏指逆流而上。巫峽為三峽之一，酈道元《水經注》引漁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所以“直入巫山”也就是駛往三峽，因而第1題A項的說法正確。頷聯承接首聯，“勝境”指巫山，“南中”指南部地區，又特指今天四川西南部及云貴一帶。“稱美”是稱述美德或贊美的意思，沒有“相稱”的含義。頷聯應該解釋為，長江三峽的勝景人所共知，如果你到達南中，自然也會（因美景而）贊嘆，所以B項的說法不正確。頸聯的“送君”承接上聯，指送別友人，因此D項的說法正確。

頸聯從記事轉入寫景，秋季的自然景色蕭索凄寒，雪白的蘆花在秋風中颯颯作響，引發人們的愁緒，營造出離別的氛圍。尾聯使人自然聯想到《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中“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這兩句同樣是以景結情，通過風帆遠去的細節暗示詩人遠望目送友人之久，而江水的流動則暗示詩人內心的離愁別緒，所以第1題C項的說法正確。

李白詩云“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五代詞中也有“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吹皺一池春水”等句，都是用水的變化暗示人的情感變化，這種借景物抒情的方式含蓄蘊藉，富有詩意。柳永“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歐陽修“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也都具有同樣的表達效果。第2題提問詩中表現離愁別緒的方法，應結合頸聯和尾聯的內容回答。首先，頸聯用“蘆花”這一意象展現秋天的凄涼，渲染出哀傷的氛圍，寓情于景，烘托出詩人與友人分別的哀愁。其次，尾聯以景結情，通過寫風帆遠去、日暮江流的景象，暗示了詩人在江畔遠望目送，對友人依依不舍，景物中融入了詩人濃厚的別情，含蓄委婉。

古人的詩歌創作偏好“言有盡而意無窮”，通過物象、事件間接抒發詩人的情感，發表議論。尾聯中的“空自流”應出自王勃的詩《滕王閣》之尾聯“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空”傳達出濃厚的古今之感。東漢詩中有“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時”句，山水與日月是自然界中長久不變的事物，對比之下，人的生活則充滿了悲歡離合，而詩人的深情、讀者的思緒也像流水一樣延綿不盡。

知識拓展

送別詩有悠久的傳統，早在《詩經》里就有“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的送別場景。南朝梁蕭統所編《文選》中的文體分類里就有“祖餞”一類。“祖”為道神名，古人遠行前會祭祀道路之神，“餞”即設酒食送行，“祖餞”的禮儀逐漸發展為送別儀式，而“祖餞”禮儀上撰寫的詩歌后來就發展為送別詩。

《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不僅是李白的代表作之一，也是一首經典的送別詩。與《送別》中友人去的“南中”不同的是，揚州是繁華之地，李白對孟浩然遠行去揚州雖然不舍，但對友人此行充滿了希望。此外，李白《送友人》中“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化用《古詩十九首》中“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反”，“浮云”成為后世送別詩中常見的意象。“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的場景可謂哀而不傷，離人“揮手”告別，別有一種灑脫的意味。

盛唐時代賦予詩人開闊的心胸與樂觀的精神，因而盛唐的送別詩在抒發離愁別緒時往往比較節制，傳達出積極的精神風貌。例如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因其開闊的胸懷，成為送別的名句，后世即將分離的親友常常借此詩相互安慰。與之相似，高適的“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同樣是在送別之際寬慰友人，認為友人此行將會遇到更多知己。相比唐詩，宋詞中的離別之情則常常顯得肝腸寸斷，比如柳永“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而蘇軾則從離別中得出一種更加廣闊的人生哲理，其詞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這與他的詩句“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所表達的意思相似，具有理趣。蘇軾認為“人生如寄”，因此生離死別似乎都不足以讓人過分悲傷，這反映出蘇軾豪邁開闊的胸襟與淡遠曠達的人生態度。

離別的情感不僅與時代有關，也與生活經歷有關。王勃還有一些送別詩表現出與《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不同的情感，例如《別薛華》中“無論去與住，俱是夢中人”顯得哀傷苦痛，從詩中“送送多窮路，遑遑獨問津”“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可以看出，詩人與朋友都歷經坎坷，對生活有了不同的體悟。又如王勃的《白下驛餞唐少府》中“去去如何道，長安在日邊”，化用《世說新語》中“日近長安遠”的典故，不僅寫出作者遠望友人離去、遙相掛念的深情，也暗含自身郁郁不得志的人生況味。

送別詩還反映出古人送別時的許多傳統。古代的長距離交通主要依靠船和馬，因此送別多在江畔、渡口、驛站等，典型的送別地點除了上述的黃鶴樓，還有長安的灞橋。《三輔黃圖》卷六記載：“灞橋在長安城東，跨水作橋。漢人送客至此，折柳贈別。”灞橋東接崤函，西通關隴，是出長安的要道，所以常常成為人們送別餞行的選地。因為江淹《別賦》有“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句，灞橋又被稱為“銷魂橋”。此句還說明古人“折柳送別”的習俗，王維《送元二使安西》中也提到“客舍青青柳色新”，這是因為“柳”諧音“留”，人們借折柳表達對友人的不舍之情。

在古典詩歌中，送別詩是一種情感深刻、意蘊豐富的表達方式，它通過描繪景物、以意象作隱喻等方式，傳達了詩人與友人間的離愁別緒。白居易詩云“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離別的場景一次次重演，因而離情別緒也成為詩歌中永恒的話題。送別詩反映出人和人之間真摯的情感，因而可以穿越時空，感動后世讀者的心。

（編輯：汪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