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跨境電商政策演進研究

收稿日期：2023-10-27

作者簡介：趙崤含（1986—），女，經濟學博士，河南財經政法大學電子商務與物流管理學院講師，碩士生導師（河南鄭州，450000）；張夏恒（1982—），男，工學博士，經濟學博士后，西北政法大學商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陜西西安，710122）；陳浩東（1986—），男，管理學博士，河南財經政法大學電子商務與物流管理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河南鄭州，450000）。

基金項目：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年度項目“雙循環背景下跨境電商促進河南產業——消費雙升級作用機制研究”（2022BJJ014）；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跨境電商推進我國數字貿易強國建設機制與路徑研究”（22BJY014）；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新發展格局下現代流通體系建設機理與路徑研究”（21BGL034）。

摘要：我國跨境電商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過程中具有重要作用。以政策文本內容分析視角，運用共詞分析和社會網絡分析方法，以139份跨境電商政策文本為研究對象，根據高頻詞聚類結果從政策主題、實施對象、產業鏈環節、政策措施等四個維度分析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過程與跨境電商政策演進的關系規律。研究發現：一是從雙循環形成與跨境電商政策發展演進關系分析，我國跨境電商政策經歷了20世紀末至2011年的跨境出口電商助力外向型經濟為主導時期；2012—2016年的跨境進口電商助力外向型經濟調整時期；2017年至今的跨境電商全產業鏈升級助力雙循環發展等三個階段。二是從雙循環背景下跨境電商政策主題變遷過程分析，政策主題經歷了由宏觀到具體、由出口到進口再到全產業鏈的轉變。三是從雙循環背景下跨境電商政策實施對象變遷過程分析，實施對象經歷了由少變多、由企業到消費者再到全產業鏈參與主體的轉變。四是從雙循環背景下跨境電商政策產業鏈環節變遷過程分析，產業鏈環節經歷了由短變長，由主體擴張到規范發展的轉變。五是從雙循環背景下跨境電商政策措施變遷過程分析，政策措施經歷了由單一變豐富，由宣傳引導到法規管制再到體制擴容的轉變。基于上述事實，建議從提升政策制定與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適配性，完善政策體系設計，推進政策工具組合的協調性等方面進一步發揮跨境電商在雙循環發展中的重要作用。

關鍵詞：雙循環新發展格局；跨境電商；政策演進；共詞分析；社會網絡

中圖分類號：F06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477（2024）01-0113-12

一、引言

面對國內經濟高質量發展需求和國際不確定因素增加，我國適時提出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新發展格局。黨的二十大提出要依托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優勢，以國內大循環吸引全球資源要素，增強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聯動效應，加快跨境電商、海外倉、市場采購等新業態新模式發展，推動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加快建設貿易強國、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跨境電商作為一種新型的貿易方式，通過進出口連接國內、國際兩個市場，通過互聯網平臺以數字技術為基礎能夠有效改善信息不對稱，從而降低交易成本、提升貿易效率，[1]（p181-196）進而帶動國內產業升級和消費升級，增強國內大循環的內生動力，提升國際外循環的質量和水平，在加快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推動外貿高質量發展過程中具有重要作用。

國內一些學者結合我國經濟發展歷程將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形成進行階段性劃分。如董志勇和李成明（2020）提出我國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形成經歷了五個時期：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工業化階段（1949—1978）和改革開放初期的國民經濟調整時期（1978—1988）隨著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調整以國內循環為主；外向型經濟為主導時期（1988—2006）以國際大循環為主；外向型經濟發展格局調整時期（2006—2020）逐步轉向內循環為主模式；2020年至今逐步確立國內大循環為主國內國際相互促進新發展格局。[2]（p47-55）李金昌和余衛（2020）提出我國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形成經歷了三個時期：一是新中國成立之初到改革開放之前的以內循環為主時期；二是改革開放初期到 2008 年的逐步以外循環為主時期；三是2008年之后逐步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時期。[3]（p3-12）

我國跨境電商行業起步于20世紀末21世紀初，正值我國外向型經濟初步發展時期，以阿里國際站、環球資源網等為代表的跨境電商平臺為外貿出口企業提供在線信息展示、交易撮合等信息服務。2004年敦煌網成立標志著跨境電商平臺功能從單一信息展示升級為集交易、支付、物流等全流程電子化的在線交易平臺。此后蘭亭集勢、阿里速賣通等平臺相繼成立，為中小企業出口提供多元、豐富的線上渠道，推動外貿增長。此時跨境電商對經濟循環的促進作用突出表現在跨境出口電商助力我國外向型經濟發展格局的形成。伴隨著國內消費不斷升級，跨境進口電商在國內逐步興起，經歷了從海外代購到海淘，再進一步發展成跨境電商的過程。2012年以后在國家各項政策的引導下，直郵進口、保稅進口等跨境電商模式逐漸完善，天貓國際、網易考拉海購等進口平臺相繼上線。在此階段跨境電商對經濟循環的促進作用不僅體現在跨境出口電商進一步拉動外貿增長，還體現在通過跨境進口電商釋放國內消費潛力促進國內大循環，助力我國經濟發展格局調整為內循環為主模式。2017年后伴隨著國家經濟發展格局調整和跨境電商行業發展壯大，跨境電商對經濟循環的促進作用集中體現在跨境電商全產業鏈升級對貿易的改善，跨境電商出口帶動外貿增長，推動外貿產業轉型升級；跨境電商進口帶動全球商品要素資源流動，促進國內消費升級，共同推動形成國內大循環為主，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4]（p93-104）

本文以跨境電商政策文本為研究對象，采用內容分析法，運用共詞分析和社會網絡分析方法工具，將涉及到跨境電商相關的政策內容析出、并對文本內容進行共詞分析，根據高頻詞聚類結果從政策主題、實施對象、產業鏈環節、政策措施等四個維度構建我國跨境電商政策的總體分析框架。通過對政策文本內容的量化分析，揭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不同階段的政策特征，探尋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過程與跨境電商政策演進的關系規律，反思我國跨境電商行業發展與國家經濟發展總體布局的契合性，以期為后續政策制定與調整提供決策支持。

二、文獻綜述

（一）跨境電商政策研究綜述

我國跨境電商行業發展與政策引導息息相關。目前學術界對跨境電商政策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跨境電商政策內容結構分析。該類型的研究主要是基于內容分析法，通過設定不同的維度統計分析跨境電商政策內容的結構特征。從政策主體、政策效力、政策工具、發展階段、政策層級等維度設計分析框架，統計分析我國跨境電商政策內容與各維度的對應關系。[5]（p47-59）[6][7]（p129-136）二是跨境電商政策發展效應分析。該類型的研究主要通過實證分析方法對跨境電商政策對外貿增長的促進作用、 [8]（p149-153）[9]（p55-66）對傳統企業轉型升級的影響因素、 [10][11]（p28-33）對地區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等進行分析驗證。 [12][13]三是跨境電商政策實施效果評價。該類型的研究主要通過設計跨境電商政策評價指標體系 ，[14]（p186-187）運用PMC評價方法 [15]（p114-126）對跨境電商產業培育、 [16]（p9-15）創新措施 [17]（p85-89）等實施效果進行評價。

（二）內容分析法研究綜述

政策文本內容分析法通過對政策文本內容進行技術性處理，按照一定標準劃分成特定的分析單元，用于分析或測度政策文本有關主題的發展現狀及關聯趨勢。[18]（p4）政策文本內容分析方法的范式主要有：一是設置分析單元，按照政策工具等分析框架進行分類編碼，用于分析政策文本內容的結構特征。[19]（p92-100）二是對文本語料內容數據進行計算挖掘，用于分析政策文本的形式特征和內容特征。[20]（p156-175）三是通過自然語言處理技術描述政策文本內容主題詞的變化規律，分析不同時期政策主題重心和演進趨勢。[21]（p138-150）

共詞分析屬于內容分析方法之一，通過統計一對詞在文本中兩兩出現的次數進行分層聚類，揭示這些詞之間的親疏關系，進而分析文本內容主題聚焦點變化。國內外學者圍繞共詞分析方法的優化和改進做了大量的研究：一是如何確定分析單元，針對不同類型的詞源、[22]（p76-82）術語的規范化處理、[23]（p367-368，404）表征差異性[24]（p321-324，332）等局限性問題進行討論。二是如何選定高頻詞，高頻詞的闕值可根據主觀經驗或高低頻詞分界公式進行判定，[25]（p65-82）與之相應，低頻詞的處理不能完全過濾，保留一定的低頻詞是高頻詞的重要補充。[26]三是計算高頻詞的共現關系，基于文本內容特征，[27]（p198-210）強調語義理解是對術語關系判定的基礎，[28]（p248-265）通過大規模的數據統計分析度量術語的相關性。四是運用共詞聚類法、[29]（p114-118）共詞關聯分析法[30]（p54-60）等多元統計分析方法對共詞矩陣進行描述，揭示該領域聚焦點變化和發展動向。該研究方法主要針對大樣本量、結構化、半結構化的政策文獻，已有學者運用該方法對資源循環利用政策、[31]（p567-579）體育政策、[32]（p14-23）環境治理政策[33]（p126-132）等領域展開研究。

社會網絡分析法是對政策文本內容不同社會單元所構成的社會關系結構及其屬性進行分析的規范和方法。[34]（p1-5）社會網絡分析方法主要通過構建關系矩陣對分析層次和網絡中的動態關系進行測量和分析，它可以將定量、定性資料整合，運用可視化圖表數據對社會過程進行形象描述。[35]（p129-151，166）目前有多種支持社會網絡分析的軟件，如支持綜合數據分析的UCINET、[36]（p66-73）支持觀測動態數據分析的GEPHI、[37]（p133-138）支持時間序列數據分析的AGNA等。社會網絡分析方法主要用于文獻分析，已經廣泛應用于公共管理領域、[35]（p129-151，166）情報分析領域、[38]（p21-28）教育研究領域、[39]（p25-32）國外旅游領域、[40]（p520-532）經濟學領域[41]（p61-72）等研究中。

（三）文獻評述

綜上所述，目前學術界已經在跨境電商政策分類、政策效應、政策評價等方面做出一定的研究，為跨境電商政策制定和調整提供了理論依據。但由于跨境電商行業發展時間較短，政策文本數量較少，采用一般的政策分析方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而內容分析方法通過對政策文本進行挖掘和解讀，有效地把定性問題轉化成定量問題，不僅能夠較好地彌補政策文本數量較少的缺陷，還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政策分析過程的主觀化和定性化的問題。本文采用共詞分析和社會網絡分析工具梳理出眾多對象之間的共詞關系，并描述出各節點之間動態的網絡關系，使得跨境電商政策研究能夠建立在翔實的數據基礎上，能夠通過實證研究相對客觀、清晰地描述跨境電商政策演進的規律與特征。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文以北大法寶數據庫、國務院政策文件數據庫為主，以國務院辦公廳、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商務部、海關總署、原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國家外匯管理總局、中央網信辦、交通運輸部等相關部門官方網站為補充，分別以“跨境電商”“電子商務”“互聯網”“信息經濟”“對外貿易”等關鍵詞對2000—2021年的國家政策文件進行檢索。經過對政策文本逐一精讀，篩選出專門針對跨境電商的政策文件以及其他相關類政策中有關跨境電商內容的章節，總計139份政策文件作為研究樣本。

本文根據前期研究發現跨境電商發展與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形成息息相關，提出跨境電商促進雙循環發展的三個階段：[4]一是20世紀末至2011年，在外向型經濟發展格局形成時期，跨境出口電商推動外貿增長，助力國際外循環。二是2012—2016年，外向型經濟發展格局調整時期，跨境進口電商推動國內消費升級，助力國內大循環。三是2017年至今，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時期，跨境電商全產業鏈升級助推國內國際雙循環。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過程中跨境電商政策分布趨勢見圖1，跨境電商促進雙循環發展階段、關鍵政策節點及主要特征見圖2。

（二）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內容分析法范式，運用共詞分析和社會網絡分析工具，從定性和定量相結合角度進行研究。首先，提取主題詞。對政策文本主題詞的抓取使用文本挖掘軟件ROSTCM6識別政策文本中的高頻詞，并經過人工篩選、合并、調整后篩選出每個階段的高頻詞列表。其次，構建共詞網絡。根據上述篩選出的高頻詞構造共詞矩陣，并運用Gephi軟件繪制共詞網絡并進行聚類分析。最后，構建分析框架。根據上述聚類結果及雙循環不同發展階段下跨境電商政策特征，將聚類群組分別命名，以此構建本文分析框架。

四、研究結果分析

（一）20世紀末至2011年：跨境出口電商助力外向型經濟為主導時期

20世紀末伴隨著市場化進程加速，我國于2001年加入世貿組織，以出口為導向的外向型經濟發展格局開始全面形成。這一時期，正是我國跨境電商行業和政策起步發展期。隨著外貿出口飛速發展和互聯網應用逐步加深，2005年國務院辦公廳頒布《關于加快電子商務發展的若干意見》大力推進電子商務應用，跨境電商作為基于互聯網的外貿新興業態開始逐步興起。此后《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管理辦法》《物流業調整和振興規劃》《關于開展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創建工作的指導意見》等政策相繼頒布，政策側重于引導規范跨境結算、大力發展國際物流、鼓勵企業利用電子商務平臺開展對外貿易，進一步促進外貿增長，助力外向型經濟為主導格局的形成與發展。

這一階段還沒有專門針對跨境電商的政策文件，共收集到電子商務相關的政策文本5份，通過對文本里只涉及跨境電商的政策內容析出并提取關鍵詞，按照維度分類，并進行頻次排序如表1所示。分別統計兩兩高頻關鍵詞同時出現的次數，編制成共詞矩陣，運用Gephi文本挖掘軟件將共詞矩陣繪制成網絡圖進行聚類分析，結果如圖3所示。

1.從政策主題維度來看，在這一階段由于我國電子商務應用剛剛發展起步，還沒有“跨境電商”的政策概念，專門針對跨境電商的政策文件還沒有形成，與跨境電商相關的政策內容主要出現在加深“電子商務”應用、促進“跨境貿易”“加大出口”力度等政策文件中。

2.從實施對象維度來看，在這一階段由于跨境電商行業處于萌芽時期，政策實施主要傾向于對行業進行引導支持。具體表現在鼓勵引導外貿企業利用電子商務平臺開拓國際市場，推進外貿轉型升級；引導規范商業銀行對跨境貿易提供人民幣結算服務；培育跨境電商交易平臺、物流、支付、技術等外貿服務平臺，帶動跨境電商產業積聚化發展。

3.從產業鏈環節維度來看，在這一階段由于跨境電商產業鏈還不完善，政策主要作用于支付結算、物流、海關等環節。具體表現在引導規范試點企業用人民幣進行跨境貿易結算，防范跨境支付風險；提出加快國際物流、保稅物流發展，提高跨境物流企業信息化水平；建立健全投融資機制，為跨境電商企業發展提供金融支持等。

4.從政策措施維度來看，在這一階段由于跨境電商政策工具體系還沒有形成，政策工具措施主要通過試點示范、鼓勵、引導、創新等宣傳引導策略推動行業起步發展。政府以電子商務“示范城市”為抓手，鼓勵引導外貿新業態和新模式，深化電子商務在外貿領域的應用創新；通過跨境貿易電子商務服務“試點工作”開始對跨境零售進出口的業務流程、監管模式進行探索，為跨境電商行業集中爆發積累政策基礎。

（二）2012—2016年：跨境進口電商助力外向型經濟調整時期

伴隨著我國經濟高速增長，單一依靠出口拉動的外向型經濟弊端逐漸顯現，我國經濟發展逐漸調整為依靠建立長效的內需機制為基本立足點。這一時期，正是我國跨境進口電商政策紅利爆發期。尤其是隨著我國居民人均收入水平不斷升高，消費升級需求不斷增強，海淘、代購等跨境進口電商業態逐漸在國內興起，與之相應跨境進口電商政策紅利不斷釋放。2012年國家從跨境貿易電子商務服務試點城市開始對跨境零售電商的通關、結匯、退稅等模式進行探索。2014年海關12號、59號、56號、57號文的相繼出臺正式承認了跨境電商的合法地位，逐步形成保稅進口、直郵進口等跨境零售進口電商模式，跨境進口電商行業開始集中爆發。2016年頒布實施《跨境電商零售進口稅收政策》，進一步規范了跨境零售進口電商稅收監管，標志著我國跨境進口電商進入規范化、規模化發展階段，助力國家加快調整外向型經濟發展格局轉為內循環為主的模式。

這一階段共收集到與跨境電商內容相關的政策文本57份，其中專門針對跨境電商的政策文本31份。對跨境電商政策相關內容提取關鍵詞，按照維度分類并進行頻次排序如表2所示。分別統計兩兩高頻關鍵詞同時出現的次數，編制成共詞矩陣，運用Gephi文本挖掘軟件將共詞矩陣繪制成網絡圖進行聚類分析，結果如圖4所示。

1.從政策主題維度來看，在這一階段我國電子商務健康、快速發展為跨境電商創造了良好的行業環境和政策環境。國家從2012年開始陸續出臺專門針對“跨境電商”主題的政策文件，2014年海關部門出現了明確的“跨境貿易電子商務”的政策概念和監管代碼。在這一時期，跨境電商相關政策主題高頻詞中跨境電商零售“進口”“出口”等詞匯的出現頻率明顯增高，說明外向型經濟發展格局調整時期，跨境電商作為外貿的新業態，政策在支持擴大跨境出口業務的同時，開始關注跨境零售進口業務的發展，注重滿足消費者多樣化、個性化消費需求，促進消費轉型升級，助力我國建立以內需為導向的長效經濟發展機制。

2.從實施對象維度來看，在這一階段政策引導下跨境電商行業開始集中爆發，政策實施對象涵蓋經營主體、監管主體、交易主體等多種實施對象，具體包括外貿及供應鏈服務“企業”、跨境電商“平臺”、監管“機構”、 “消費者個人”等。在這一時期，跨境電商政策實施對象范圍明顯擴大，且政策里首次出現了針對參與跨境電商零售進口業務的“消費者個人”行為的規范。說明跨境電商行業各類參與主體的行為得到一定的引導和規范，同時消費者個人需求在政策層面上有了進一步的關注和體現，為我國外向型經濟調整提供了良好的社會需求環境。

3.從產業鏈環節維度來看，在這一階段政策作用環節不斷擴大，推動跨境電商“海關”“稅收”“物流”“支付”“檢疫檢驗”等全產業鏈擴張和發展。由于此前針對跨境零售進出口商品的監管政策還是空白，海關監管、稅收是該時期政策實施的重要環節：海關方面，跨境貿易電子商務“9610”、保稅跨境貿易電子商務“1210”等監管代碼相繼頒布。稅收方面，跨境零售進口個人行郵稅、新稅、出口退免稅等各項稅收政策紅利不斷釋放。此外與跨境電商發展息息相關的物流、支付、檢疫檢驗等環節也是產業鏈環節中出現頻次較高的詞匯，這表明跨境電商產業支撐體系開始逐步建立，為推動我國外向型經濟調整提供了良好的產業基礎。

4.從政策實施維度來看，對比前期注重宣傳引導、試點示范效應的基礎上，在這一階段政策措施工具更加豐富、多種政策紅利疊加，尤其是跨境零售進口電商政策紅利方面，海關總署、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外匯管理局、國家稅務總局等多部門協調監管，共同探索跨境零售進口電商在通關、檢疫檢驗、支付、稅收等關鍵環節的規范化發展。此外，由于在該時期跨境電商還面臨多環節監管不配套問題，因此政策實施主要表現在一方面通過跨境電商試點、綜合試驗區等措施對還未走通的環節進行積極探索、先行先試，另一方面通過法律法規、政策監管等措施對已經走通的環節進一步完善標準規范和制度環境。

（三）2017年至今：跨境電商全產業鏈升級助力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時期

我國在推進國內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擴大內需、應對復雜的外部環境變化過程中，逐步提出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這一時期，正是我國跨境電商政策規范發展期。伴隨著我國深度融入全球產業鏈、全面參與全球要素資源分配的過程，跨境電商通過全產業鏈升級帶動全球商品、要素資源流動。2017年國家開始全面推進跨境電商綜合試驗區建設，積極探索涵蓋跨境電商全產業鏈環節的政策體系。2021年7月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加快發展外貿新業態新模式的意見》，積極推動外貿領域制度創新、管理創新、服務創新、業態創新、模式創新，保障跨境電商產業鏈供應鏈暢通運轉，帶動國內產業、消費雙升級，幫助形成國內大循環為主、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

這一階段共收集到與跨境電商內容相關的政策文本77份，其中專門針對跨境電商的政策文本34份。對跨境電商政策相關內容提取關鍵詞，按照維度分類并進行頻次排序如表3所示。分別統計兩兩高頻關鍵詞同時出現的次數，編制成共詞矩陣，運用Gephi文本挖掘軟件將共詞矩陣繪制成網絡圖進行聚類分析，結果如圖5所示。

1.從政策主題維度來看，在這一階段跨境電商行業在集中爆發后進入規范化、常態化發展階段。該時期政策主題詞“跨境電商”出現頻率最高，跨境電商“進口”“出口”仍是政策重點扶持和引導的新業態，說明針對跨境電商的專項政策越來越明確。此外，跨境“零售進出口”開始頻繁出現于政策文件中，主要針對跨境零售出口稅收、零售進口商品清單、零售進口退換貨、零售進口藥品試點等內容的監管，說明在該時期跨境電商政策隨著行業發展不斷的明確和細化，政策對于行業發展中出現的各種問題更有針對性，推動行業進入規范化、常態化發展階段，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形成提供了良好的業態環境。

2.從實施對象維度來看，在這一階段政策實施雖仍然覆蓋“企業”“平臺”“部門”“消費者”等多種對象，但相比于上一階段主題詞頻次有所降低。在該時期針對跨境電商各類參與主體的政策紅利持續釋放，政策文本中“企業”出現的頻率仍然最高，包括跨境電商產業鏈上的進出口企業、平臺企業、供應鏈服務企業等是政策實施的重點對象。說明在該時期政策實施注重對跨境電商產業鏈企業扶持和引導，推進跨境電商產業鏈相關企業積聚化、規模化發展，為商品、要素在國內外循環流通提供支撐載體。

3.從產業鏈環節維度來看，在這一階段政策作用于產業鏈環節的頻次有所降低，在內容上更加注重產業鏈各環節的規范化。“海關”作為跨境電商產業鏈中的重要環節，在政策文本中出現的頻率仍然最高，在上一階段完成了從“無”到“有”的監管，在該階段則更加注重打通數據流程，實施信息化、規范化監管。相比于上一階段新出現了“信息服務”“綜合服務”等主題詞，說明在該階段政策更加注重對產業鏈各環節實施信息化管理，規范產業鏈各環節監管流程，提升跨境電商產業鏈的“信息服務”能力和“綜合服務”能力。

4.從政策措施維度來看，在這一階段跨境電商政策體系基本建立，國家支持外貿新業態發展的政策措施繼續加碼。該時期法規監管仍是使用頻率最高的政策手段，特別是“清單”管理制度的實施，對跨境電商進出境貨物實施備案清單管理、不斷調整擴大跨境零售進口商品清單等。此外，提質擴容是該時期政策措施的主要特征，持續擴大跨境電商綜合試驗區、跨境電商試點城市等覆蓋范圍。同時，宣傳引導仍是該時期主要的政策工具，政府通過“創新”“擴大”“扶持”等手段，持續釋放跨境電商政策紅利，推動跨境電商新業態持續、穩定、健康發展。

五、結論與展望

（一）研究結論

本文以我國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的三個階段為研究背景，梳理跨境電商政策在三個階段內的演進過程和階段性特征，得出如下結論：

1.從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過程與跨境電商政策發展階段的關系分析，我國跨境電商政策體系發展階段與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形成過程息息相關，經歷了20世紀末至2011年：跨境出口電商助力外向型經濟為主導時期；2012—2016年：跨境進口電商助力外向型經濟調整時期；2017年至今：跨境電商全產業鏈升級助力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時期等三個政策階段。在外向型經濟發展格局形成時期，我國跨境電商政策剛剛起步，政策作用主要表現為跨境出口電商促進外貿增長，賦能外向型經濟為主導的發展模式。在外向型經濟調整時期，我國跨境電商政策集中爆發尤其是跨境進口電商政策紅利不斷釋放，政策作用主要表現在跨境進口電商通過促進國內消費升級，助力國家經濟發展重心調整為國內大循環為主模式。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時期，我國跨境電商政策進入規范發展期，政策作用主要表現在通過跨境電商進出口全產業鏈升級，促進商品、要素在國內國際流通的雙循環發展模式。

2.從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跨境電商政策主題變遷過程分析，在外向型經濟為主導時期，我國還沒有提出“跨境電商”的政策概念，更沒有形成獨立的政策體系，與跨境電商相關的內容主要分布在“電子商務”“跨境貿易”等相關政策文件中，政策關注點主要集中在加深“電子商務”在“外貿出口”領域的應用。在外向型經濟調整時期，開始有了專門以“跨境電商”為主題的政策文件，跨境電商政策開始集中爆發。一方面，政策主題持續關注擴大跨境電商出口業務，另一方面，在國內消費升級需求下，跨境零售進口政策紅利不斷釋放，跨境電商政策體系開始逐步建立。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時期，“跨境電商”、跨境“零售進出口”等政策主題更加明確，跨境電商“進口”“出口”仍是政策重點關注和引導的新業態，跨境電商全產業持續升級，跨境電商政策體系開始進入規范化發展時期。

3.從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跨境電商政策實施對象變遷過程分析，在外向型經濟為主導時期，跨境電商政策處于起步發展階段，跨境電商政策實施對象較少，主要側重于引導外貿“企業”利用電子商務“平臺”開展對外貿易，“銀行”為外貿企業提供相應的跨境結算服務。在外向型經濟調整時期，跨境電商政策處于集中爆發階段，跨境電商政策實施對象范圍明顯擴大，包括“企業” “平臺”“機構”“消費者”等，涵蓋跨境電商經營主體、監管主體、交易主體等多種參與主體，尤其是對 “消費者”的關注，體現了該時期跨境電商政策對消費升級的支持和引導。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時期，跨境電商政策處于規范發展階段，跨境電商政策實施仍然覆蓋經營主體、監管主體、交易主體等多種對象，但是更加注重對跨境電商“企業”的扶持和引導，包括跨境電商產業鏈的進出口“企業”、平臺“企業”、供應鏈服務“企業”等，體現了該時期跨境電商政策對產業鏈積聚化、規模化發展的引導和規范。

4.從雙循環背景下跨境電商政策產業鏈環節變遷過程分析，在外向型經濟為主導時期，跨境電商政策作用于產業鏈環節較少，僅涉及“支付結算”“物流”“海關”等跨境電商產業鏈關鍵環節，具體內容以支持引導產業鏈發展為主，較少涉及到對各環節業務流程的探索。在外向型經濟調整時期，政策作用于產業鏈環節的范圍呈現擴張態勢，跨境電商政策支撐體系逐步建立。具體內容表現在一方面對“海關”“稅收”“物流”“支付”“檢疫檢驗”等環節的業務流程進行積極探索，另一方面對各環節的監管不斷釋放政策紅利，支持跨境電商產業鏈發展壯大。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時期，政策作用重心從產業鏈擴張向規范發展轉移，具體內容表現在注重對跨境電商產業鏈各環節實施信息化、規范化管理，提升跨境電商產業鏈的“信息服務”能力和“綜合服務”能力。

5.從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跨境電商政策措施變遷過程分析，在外向型經濟為主導時期，跨境電商政策工具體系還沒有形成，政策措施主要以宣傳引導為主，通過電子商務“示范城市”、跨境貿易電子商務服務“試點工作”等，對跨境電商業務流程、監管模式進行先行先試，支持引導外貿新業態的發展。在外向型經濟調整時期，跨境電商政策工具逐漸豐富，政策措施從宣傳引導轉向以法規監管為主，具體表現在多部門協調監管，通過法律法規、政策監管等手段進一步完善標準規范和制度環境。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時期，跨境電商政策工具體系已經基本形成，提質擴容是該時期政策措施的主要內容，一方面繼續擴大綜合試驗區、試點城市等范圍，讓跨境電商政策紅利覆蓋更多地方，另一方面，法規監管仍是該時期重要的政策手段，尤其是“清單”管理制度的實施，更加注重對各流程規范化監管。

（二）政策啟示

基于上述對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我國跨境電商政策演進特征的研究，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1.從政策制定與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相適應方面來看，跨境電商下一步政策調整與制定要充分考慮進一步擴大推進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與建設。一方面政策在繼續釋放政策紅利的同時要更多關注如何規范監管環境。從國內供給端和需求端入手，通過進一步規范市場環境，充分調動各類參與主體的積極能動性；通過進一步優化跨境進出口貿易流、信息流，帶動國內產業—消費雙升級，進而幫助疏通生產、流通、分配、消費各個環節，促進商品、要素在國內市場的循環流通，助力暢通國內大循環為主體的作用機制。另一方面政策在規范發展的同時要更多關注如何推動外貿優化升級。從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入手，通過進一步完善倉儲、物流、支付、數據等跨境電商基礎設施布局，推進跨境電商全球產業鏈、供應鏈數字化升級；通過進一步深化跨境電商技術、平臺、供應鏈及配套服務的國際合作，推進跨境電商產業鏈、供應鏈的數字化全球布局，深度參與全球產業分工與合作，進一步發揮跨境電商在推動貨物貿易優化升級、創新服務貿易發展中的作用，進而幫助構建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

2.從政策體系設計方面來看，下一步需從頂層規劃、法律法規、政策協同性等方面進一步完善跨境電商政策體系。一是加強頂層規劃設計。目前針對跨境電商的發展規劃僅是作為電子商務、外貿發展規劃中的部分內容，還沒有針對跨境電商的專項發展規劃。在當前國際形勢不確定的情況下，為進一步高水平對外開放需要盡快制定針對跨境電商行業的總體戰略規劃，明確發展道路，優化跨境電商產業布局。二是加強完善法律法規建設。現階段國內還沒有針對跨境電商的專項法律法規，更沒有形成完善的跨境電商法律法規體系。在當前跨境電商新業態快速發展階段，相關法律法規配套必不可少，應充分考慮行業發展中的問題，借鑒成熟經驗盡快制定相關的法律法規。三是進一步加強政策協同性。跨境電商雖然與我國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形成過程有一定的政策協同性，但在下一步政策調整與制定過程中，在協同發展的基礎上更要加強針對性、提高可行性，充分考慮跨境電商行業發展特征和瓶頸問題，加強專項政策、靈活調整政策的制定和實施，確保跨境電商政策體系設計與我國經濟發展格局協同發展。

3.從政策工具協調性方面來看，跨境電商政策制定和調整時要充分利用多樣化的措施手段，進一步推進政策工具組合的協調性。目前跨境電商政策工具主要是對產業支撐體系、基礎配套設施、標準化監管流程等政策環境構建，在此基礎上要多加強針對供給端和需求端政策工具的使用頻率。一方面多增加供給端的專項措施，如政府增加專項資金補貼，引導各類專項基金建設等資金投入措施；加強數字技術投入，強化供應鏈信息化建設等技術投入措施；加大跨境電商行業人才培養力度，提高人才質量等勞動力供給措施。另一方面多增加需求端的專項措施，如進一步推動全球中小企業依靠自建平臺或第三方平臺發展跨境電商業務，鼓勵我國企業積極布局跨境電商拓展海外銷售渠道，擴大海外市場需求；進一步加強國際合作參與跨境電商國際規則制定，推進數字領域國際規則構建，推動形成跨境電商數字化國際規則體系；積極參與跨境電商國際標準體系建設，探索跨境電商數據交易、傳輸、安全等方面國際標準規范，積極推動我國在全球跨境電商市場的參與度和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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