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共產黨宣言》漢譯本的術語專名值得重視。《共產黨宣言》術語專名自身具有話語資源屬性,以陳望道譯本為基點進行多版本的歷時考察,有助于深入細致考據馬克思主義經典文本。《共產黨宣言》術語專名的歷時翻譯是一種修辭式創新,具有一定的原創性和時代性。歷時版本的術語專名具有一定的文本間性。《共產黨宣言》術語專名的漢譯過程也是形成和凸顯中國特色的過程。認識到術語專名的修辭式漢譯還有助于客觀公允地評價《共產黨宣言》的不同譯本。《共產黨宣言》漢譯本的術語專名及其中國特色,本身在某種意義和某種程度上可為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提供重要啟示。
關鍵詞:《共產黨宣言》;術語專名;漢譯本;中國特色;文本間性
中圖分類號:H059;H08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2339/j.issn.1673-8578.2024.02.003
Rhetorical Chinese Translation of Proper Names of Terms in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and Its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 Multi-version Diachronic Study Based on CHEN Wangdao’s Translation//ZHANG Chunquan
Abstract: The rhetorical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e proper names of the terms in the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deserves our attention. A diachronic study of the multi versions based on CHEN Wangdao’s translation is helpful to the in-depth and detailed research of the Marxist classic texts. The proper names of the terms in the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have their own nature of discourse resources. The diachronic translation of the proper names of terms in the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is a rhetorical innovation with certain originality and epochal features. Cognitive semantic is the basic motivation for the rhetorical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e proper names of the terms. The process of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e proper names of terms in the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into Chinese is also a process of forming and highlighting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Keywords: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proper name of term; Chinese translation;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ter-text
收稿日期:2023-06-18" 修回日期:2023-08-24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文科技術語的語域傳播研究”(17BYY212)
0" 引言
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共產黨宣言》的研究者眾多,研究成果豐碩。總的來說,義理闡發較多,考據和辭章方面的研究較少。誠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言:“我看過一些西方研究馬克思主義的書,其結論未必正確,但在研究和考據馬克思主義文本上,功課做得還是可以的。相比之下,我們一些研究在這方面的努力就遠遠不夠了。”[1]本研究以陳望道譯本為基點,結合某種意義上的考據和辭章,著眼于文本,對多版本《共產黨宣言》漢譯本進行歷時(不同時期不同版本)考察,研究其術語專名及中國特色。
《共產黨宣言》中的術語專名值得特別重視。恩格斯在 1867 年 6 月 24 日致馬克思的信中說:“我解決了由誰把你的書譯成英文的問題:這就是穆爾。他現在的德文水平能夠毫不費勁地閱讀海涅的作品,并且會很快地熟悉你的風格(價值形式和術語除外,這我必須大力給以幫助)。”[2]314顯然,在恩格斯看來,術語很特殊,對于術語的英譯,恩格斯“必須大力給以幫助”。此外,在同一封信中,恩格斯還特別問道:“是否有一些可以從中找到術語材料的培根以前或甚至洛克以前的舊英文哲學著作?我覺得似乎有這類東西。把黑格爾用語譯成英文的嘗試怎樣?” [2]315由此可見,術語于馬克思主義經典文獻的重要性和恩格斯對術語的格外重視。
事實上,在文獻中舉足輕重的術語專名的歷時漢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中國特色。習近平總書記2016年5月17日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應該具有什么特點呢?我認為,要把握住以下3個主要方面。第一,體現繼承性、民族性。第二,體現原創性、時代性。第三,體現系統性、專業性。”[1]《共產黨宣言》術語專名的歷時漢譯或多或少體現了以上特點。在我們看來,基于修辭學家陳望道譯本(首個漢語全譯本)的歷時漢譯,實際上是修辭式漢譯。這里所說的“修辭式漢譯”相對于一般“漢譯”的主要區別在于,前者往往需要通過不同譯本的對比體現出來,“修辭性”即寓于不同版本之間的差異(或曰變異),作用于認知語義、認知語境,一定意義上蘊涵繼承性、民族性、原創性、時代性、系統性和專業性。
“這里所說的‘術語’又稱‘科技術語’,廣義的科技術語包括自然科學、工程技術和人文社會科學等專業領域的術語……本文關于‘術語’的判定,主要著眼于術語的專業領域性、知識性、簡明性……。”[3]由于特定語境中術語和專名在功用等方面具有一定的相似性,考慮到術語和專名二者時有糾結,尤其是譯文中的術語專名受翻譯的主客觀條件限制,往往具有一定的動態性或某種意義的臨時性,常需結合實際進行修訂,這里暫對二者不做嚴格區分,或可將二者統稱為“譯名”。《共產黨宣言》漢譯本術語專名(譯名)具有一定的話語資源屬性。
1" 《共產黨宣言》漢譯本術語專名的話語資源屬性
話語資源,是一種永不枯竭的人文資源,可作為后續話語資料的來源,供后來者有效利用,可給后續理論研究和實際工作提供源源不斷的啟發。《共產黨宣言》漢譯本的術語專名正是系統性、專業性的話語資源。
一般認為,《共產黨宣言》陳望道譯本是第一個中譯全譯本,因此,《共產黨宣言》陳望道譯本對后世的影響在一定意義上更大,可不斷作為后續話語資料的來源,其話語資源屬性尤為突出。本文取材上,《共產黨宣言》陳望道譯本依據《共產黨宣言:漢譯紀念版》[4]、方紅著《〈共產黨宣言〉陳望道譯本考》中的陳望道譯本影印版[5],參閱陳望道譯《共產黨宣言》1920年9月版(社會主義研究社出版)。另需說明的是,本文所用的建國以前其他版的材料也采自《共產黨宣言:漢譯紀念版》,因該版系影印出版,較好保留了著作原文。就翻譯的底本而言,在我們看來,陳望道翻譯《共產黨宣言》時應該是同時參考了日文版和英文版。“翻譯是個復雜的再創作過程,很難對參照哪個底本作量化估算。‘取予時適,去就有方’,在整個翻譯過程中,陳望道是同時參照英譯本和日譯本兩個底本的。”[6]我們認為霍四通的這個意見是公允的。“陳望道先生翻譯所依據的英文底本是 1888 年由恩格斯指定的賽米爾·穆爾(Samuel Moore,1838—1912)完成的。”[6]陳望道所依據的《共產黨宣言》英文版具有一定的權威性,“本版譯文是由譯過馬克思《資本論》一書大部分的賽米爾·穆爾先生翻譯的。我們共同把譯文校閱過一遍,并且我還加了一些有關歷史情況的注釋”[7]14。
華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全篇在行文表述上十分接近,而華崗譯本一般認為其底本是英文版。這也似可旁證陳望道譯本參考了英譯本。此外,著眼于全篇,由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人民出版社2014年出版的《共產黨宣言》“編者注”比該社1997年版增加了2個。第一個是“皮·約·蒲魯東《經濟矛盾的體系,或貧困的哲學》1846年巴黎版第1~2卷——編者注”。[7]59第二個是“指《共產黨宣言》第1章《資產者和無產者》——編者注”。[7]612014年版《共產黨宣言》正文(不含序言),共有36條編者注,均為當頁注,所有注釋中有28條標注的是英文版的對應情形。這28條注明英文版情形的注釋,有22條在陳望道譯本中均有明顯體現;其余6條中,5條為恩格斯在英文版上加的注釋,而非正文文本,只有1條“‘相應的政治上的進展’在1888年英文版中是‘這個階級的相應的政治上的進展’——編者注”沒有明顯的體現,主要原因大概是該句中“這個階級的”可結合語境省略,為翻譯的簡明計,省略了。這些都可在整體上證明英文版是陳望道譯本的重要參考。而英文版是《共產黨宣言》原著明確在文內載明“用英文、法文、德文、意大利文、佛拉芒文和丹麥文公布于世”的版本之一,且如前所述,該版本具有一定的權威性,陳望道又同時以日文版為底本,這些都說明陳望道譯本是可信的話語資源,可供后來譯者、研究者、一般讀者參考“利用”。
陳望道譯本問世之后,陸陸續續又有多種譯本,“《共產黨宣言》是多年來對我國影響最大、最深遠的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從1949年前至今,關于《宣言》各種版別的不同譯本累計達23種,其中包括1949年以前有9種中譯本,之后有8種中譯本,以及中國香港、臺灣地區出版的6種譯本。更多新譯本的涌現,不僅更廣泛地傳播了這本改變人類歷史命運的不朽名著,而且有助于中國人民更準確、深入地理解這本經典文獻”[8]。這些譯本或多或少受到陳望道譯本的影響,各版本中的術語專名可作為重要的比較點和“觀測點”,畢竟,如我們前文所援引的恩格斯所談及的,術語在《共產黨宣言》語篇翻譯中有其特殊性和重要性。術語自身具有一定的專業性,而《共產黨宣言》這樣的經典文獻又具有一定的綜合性、跨學科性,因此《共產黨宣言》中的術語專名翻譯常常是譯者著意較多、用力較勤、反復推敲的對象之一。從這個意義上說,《共產黨宣言》術語專名的漢譯也具有話語資源屬性,值得后世利用。
《共產黨宣言》術語專名漢譯的話語資源屬性還表現在譯名自身類型多樣、術語頗具前沿性、術語專名覆蓋面廣等方面。同時,這些情形也為《共產黨宣言》漢譯的術語專名作為話語資源提供了可能性。《共產黨宣言》術語專名漢譯有音譯和意譯兩種,術語以意譯為主,如以上諸例中的“蒸汽”“有產階級”等,專名(人名和地名)則以音譯為主,如“阿溫(歐文)”“福利耶(傅立葉)”等。在結構形式上,有單音節、雙音節、多音節(三個和三個以上音節)形式,如“法”“概念”“有產者”“同行組合”“手工工場組織”“宗教的社會主義”等,相對而言,單音節形式最少。就術語專名的分布領域而言,幾乎覆蓋了當時自然科學、工程技術和社會科學的所有領域。
2" 《共產黨宣言》諸漢譯本術語專名的文本間性
如果說話語資源屬性主要著眼于靜態考察,則文本間性主要著眼于動態視角。簡言之,文本間性是文本之間通過語符體現出來的某些內在關聯。似乎可以說,針對同一個文獻的不同譯本是探討文本間性的“天然”好材料。我們這里主要考察博古譯本、華崗譯本、通行譯本1997年版(人民出版社于1997年出版的由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共產黨宣言》,下文簡稱“1997年版”)和2014年版(人民出版社于2014年出版的由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共產黨宣言》,下文簡稱“2014年版”)。前文已述及,陳望道譯本以日文版、英文版為底本,1920年由社會主義研究社(上海)出版。博古譯本初版以俄文版為底本,1943年由延安解放社出版。華崗譯本系英漢對照本,依從英文本翻譯,于1930年由上海華興書局出版。1949年以前的3個版本分別出版于20年代、30年代和40年代,應該說具有一定代表性。這些歷時文本,綜合起來就是《共產黨宣言》漢譯本的重要語言環境,也可以較為集中地體現術語專名修辭式漢譯的時代語境。此外,因系對同一文獻的翻譯,且在《共產黨宣言》的引言部分作者明確說明“擬定了如下的宣言,用英文、法文、德文、意大利文、佛拉芒文和丹麥文公布于世”,因此以上譯本無論依據哪一種底本,應該說都具有一定的可比性。比較這些譯本,可以更好地實現話語資源互補,更充分地“開發”和“利用”這些話語資源。某種意義上說,話語資源彰顯了術語專名的互文性,即前后版之間互有牽連,特別是后出者對前出者的參考借鑒,即文本間性。例如(各例的第一條材料均出自陳望道譯本,例中下畫線為筆者所加):
(1)第一章 有產者及無產者(有產者就是有財產的人資本家財主原文Bourgeois無產者就是沒有財產的勞動家原文Proletarians)(馬克思、恩格斯著,陳望道等譯,《共產黨宣言:漢譯紀念版》,中華書局,2011年,第10頁。為行文簡便,以下引例出處均簡記為“紀念版:××”,“××”為頁碼,隨例夾注;其他版的引例出處的注明亦類此)
博古譯本與“有產者”對應的是“資產者”,喬冠華校譯本譯作“有產者與無產者”,華崗譯本同陳望道譯本,2014年版譯作“資產者和無產者”。上例的夾注是英文版所增加。
(2)第二章 無產者和共產黨(紀念版:31)
博古譯本中與“共產黨”對應的是“共產黨人”,華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同,2014年版與“共產黨”對應的是“共產黨人”。
(3)我們的時代,就是這有產階級(Bourgeoisie)時代,他的特色就是把階級對抗弄簡單了。(紀念版:11)
博古譯本與“有產階級”對應的是“資產階級”,華崗譯本同陳望道譯本,2014年版與“有產階級”對應的是“資產階級”,與“階級對抗”對應的是“階級對立”,與“弄簡單”對應的是“簡單化”。
(4)這時手工工場組織,也不能應付了。于是又有蒸汽及大機器出來演了一場生產事業底革命。(紀念版:12)
“蒸汽及大機器”博古譯本同陳望道譯本,華崗譯本亦同,2014年版與“手工工場組織”對應的是“工場手工業”,與“大機器”對應的是“機器”,與“生產事業”對應的是“工業生產”。
(5)于是,有產階級,就將自己的政治教育和普通教育供給無產階級。換句話說,就是將和有產階級爭斗的武器付給無產階級了。(紀念版:26)
博古譯本中與“自己的政治教育和普通教育”對應的是“自己把本身的教育底成分”,這里需注意的是博古譯本有一個注釋:“一八八八年英文版為‘政治的和一般的教育’。”華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同。2014年版與“有產階級”對應的是“資產階級”,與“政治教育和普通教育”對應的是“教育因素”,“‘教育因素’在1888年英文版中是‘政治教育和普通教育的因素’”。(2014版:37)上例顯然帶有英文版的“痕跡”。
以上各例中,同樣的對象內容(對象語言)不同譯本的譯文(元語言)雖有差異,但都不妨礙在后譯諸版本中找到與陳望道譯本的對應之處,其術語專名的漢譯有可比性。也表明以陳望道譯本為基點做歷時考察是可能的。術語在名詞性成分中相對穩定。文本間性體現繼承性。歷時考察,不難發現和理解術語專名漢譯的時代語境。在我們看來翻譯是一種修辭行為,是調整適用語辭以適應題旨情境的一種努力,翻譯所可利用的也是語言文字的一切可能性,術語專名的漢譯也可講究信、達、雅。后一版次對前一版次的借鑒而呈現的文本間性,大概是判定翻譯是否信達雅的重要尺度。質言之,文本間性是評判修辭式漢譯其修辭效果的重要標準。如果說文本間性強調的是譯文之間的“同”(即“不隔”),則創新性凸顯的是譯文之間的“不同”(即“隔”),創新性也是翻譯作為一種修辭行為的修辭效果的重要評判標準。文本間性是前提,創新性是超越和揚棄。沒有文本間性的漢譯未必經得起時間的檢驗,囿于文本間性的漢譯很難與時俱進,亦很難體現中國特色。
3" 《共產黨宣言》術語專名漢譯的創新性
同樣是著眼于動態視角,文本間性主要考量的是“同”,創新性則主要考察的是“異”。前文已述及,以上諸版本《共產黨宣言》問世的時間分別為20世紀20年代、30年代、40年代、90年代和21世紀(當今通行版),在時間上有一定的代表性。我們以為,以上諸版本為代表的《共產黨宣言》的術語專名歷時漢譯體現了某種修辭式創新。這里所說的修辭式創新,主要是指譯文文本之間一定的文本間性、互補性基礎之上的創新性,這種修辭式創新是原創性和時代性的統一,也是歷時翻譯的某種“隔”與“不隔”。相對穩定的術語專名漢譯的創新性體現出中國化和時代化。
充分利用話語資源的多版次有效漢譯并廣為傳播的《共產黨宣言》術語專名,是一種修辭式漢譯。修辭式漢譯,是整體語篇自帶完整上下文語境的漢譯。翻譯本身是一種修辭行為,這里所謂“修辭式漢譯”凸顯的是漢譯的修辭性,并伴隨著這種修辭性有“與生俱來”的創新性,包括相同主體歷時漢譯和不同主體歷時漢譯兩類情形。
3.1" 相同主體的術語專名歷時漢譯
這種情形下的翻譯主體至少在著作版權頁上的顯示是相同的。例如:
(6)但是,這一階級的成員經常被競爭拋到無產階級隊伍里去,而且,隨著大工業的發展,他們甚至覺察到,他們很快就會完全失去他們作為現代社會中一個獨立部分的地位,在商業、工業和農業中很快就會被監工和雇員所代替。(1997年版:52-53)
其中的“工業”在2014年版中改為“工場手工業”。(2014年版:54)
(7)工業中的行會制度,農業中的宗法經濟,——這就是它的結論。(1997年版:53)
其中的“工業”在2014年版中改為“工場手工業”。(2014年版:54)
(8)自由貿易!為了工人階級的利益;保護關稅!為了工人階級的利益;單身牢房!為了工人階級的利益。——這才是資產階級的社會主義唯一認真說出的最后的話。(1997年版:58)
在2014年版中,“單身牢房”修改為“單人牢房”,“認真說出的最后的話”修改為“真實的結論”。(2014年版:60)
(9)在英國,有歐文主義者反對憲章派,在法國,有傅立葉主義者反對改革派。(1997年版:61)
在2014年版中,“歐文主義者”修改為“歐文派”,“傅立葉主義者”修改為“傅立葉派”。(2014年版:63)
(10)在德國,只要資產階級采取革命的行動,共產黨就同它一起去反對專制君主制、封建土地所有制和小市民的反動性。(1997年版:62)
其中“小市民”在2014年版修改為“小資產階級”。(2014年版:65)
從以上諸例可見,兩個版本的差異主要是術語專名翻譯上的不同。除了術語專名的不同,相同主體歷時漢譯過程中還有其他方面的變化,表現為句式、句法等方面的變化。例如:
(11)“資產階級也在同一程度上得到發展”(1997年版:29)
上例中的“得到發展”在2014版改為“發展起來”。(2014年版:29)
(12)無產階級不僅人數增加了,而且它結合成更大的集體,它的力量日益增長,它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力量。(1997年版:36)
在2014版刪除了“而且”和“結合”之間的“它”,在“它越來越”的前面增加了“而且”。(2014年版:36)
(13)特別是已經提高到從理論上認識整個歷史運動這一水平的一部分資產階級思想家,轉到無產階級方面來了。(1997年版:37-38)
在2014年版中“提高到”和“從理論上”之間增加了“能”,刪除了“這一水平”。(2014年版:38)
(14)所有這些對共產主義的物質產品的占有方式和生產方式的責備,也被擴及到精神產品的占有和生產方面。(1997年版:44)
其中的“擴及”在2014年版中被修改為“擴展”。(2014年版:45)
(15)這些措施在經濟上似乎是不夠充分的和沒有力量的,但是在運動進程中它們會越出本身,而且作為變革全部生產方式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1997年版:48)
其中的“沒有力量”在2014年版中改為“無法持續”。(2014年版:49)
(16)按照總的計劃增加國家工廠和生產工具,開墾荒地和改良土壤。(1997年版:49)
其中“總”在2014年版修改為“共同”。(2014年版:50)
(17)如果說無產階級在反對資產階級的斗爭中一定要聯合為階級,如果說它通過革命使自己成為統治階級,并以統治階級的資格用暴力消滅舊的生產關系,那么它在消滅這種生產關系的同時,也就消滅了階級對立的存在條件,消滅了階級本身的存在條件,從而消滅了它自己這個階級的統治。(1997年版:49-50)
2014年版刪除了“通過革命”前的“如果說它”。(2014年版:50)
以上漢譯主要是句式、句法形式上的不同,通過不同體現“創新”,這些與術語專名漢譯上的“創新”相伴相生、相輔相成。
3.2" 不同主體的術語專名歷時漢譯
這種情形下版本不同,譯者也不同,因為翻譯的是同一種對象,前文已述及,即使底本不同,從修辭式翻譯的角度來看,主要還是針對同一內容對象的某種“同義形式”的某些差異,這些差異寓于歷時過程中。例如:
(18)自由民(Freeman)和奴隸(Slave)貴族(Patrician)和平民(Plebeian)領主(Lord)和農奴(Serf)行東(Guild-master)和傭工(Journey-man),總而言之,就是壓迫階級和被壓迫階級,從古到今,沒有不站在反對的地位,繼續著明爭暗斗。(紀念版:10)
博古譯本與“領主”對應的是“地主”,“傭工”對應的是“顧工”。華崗譯本同陳望道譯本。2014年版,與“行東”對應的是“行會師傅”,與“傭工”對應的是“幫工”,與“壓迫階級”對應的是“壓迫者”,與“被壓迫階級”對應的是“被壓迫者”。
(19)在資本家看來,正如階級的財產消滅,就是生產本身消滅;階級的教育消滅,也就是一切教育消滅。(紀念版:37)
博古譯本中與“教育”對應的是“文化”。華崗譯本中與“教育”對應的是“文化”。2014年版,與“資本家”對應的是“資產者”,與“財產消滅”對應的是“所有制的終止”。
(20)你們想把你們的生產方法和財產制度所造成的社會組織——就是隨著生產進步而興亡的歷史關系——作為自然和真理永遠不變的法則,這全是你們利己的謬想。(紀念版:38)
博古譯本中與“真理”對應的是“理性”,與“永久不變的法則”對應的是“永久規律”,與“生產方法”對應的是“生產關系”,與“財產制度”對應的是“財產關系”。博古譯本沒有與“社會組織”“歷史關系”直接對應的語詞。華崗譯本與陳望道譯本同。2014年版,與“生產方法”對應的是“生產關系”,與“財產制度”對應的是“所有制關系”,與“自然和真理永遠不變的法則”對應的是“自然規律和永恒規律”,與“隨著生產進步而興亡的歷史關系”對應的是“歷史的、在生產過程中是暫時的關系”。
(21)共產黨更被人非難的,就是希望廢棄國家和國粹。(紀念版:41)
博古譯本中與“共產黨”對應的是“共產黨人”,與“國家”對應的是“祖國”,與“國粹”對應的是“民族”。華崗譯本中與“國粹”對應的是“國情”。2014年版,與“共產黨”對應的是“共產黨人”,與“國家”對應的是“祖國”,與“國粹”對應的是“民族”,全句使用的是主動句。(紀念版:47)
(22)所以過去各時代社會的自覺,他那表現雖有種種的形式,卻不外一個共通的形式(即概念),這是不足為怪。(紀念版:43)
博古譯本與“概念”對應的是“意識形態”。華崗譯本與“自覺”對應的是“意識”。2014年版,與“自覺”對應的是“意識”,與“時代”對應的是“世紀”。
(23)為勞動階級利益計,講自由貿易。為勞動階級利益計,講保護稅。(紀念版:59)
博古譯本中與“保護稅”對應的是“保護關稅”。尤其要注意的是二者的語序不同。博古譯本對應的表述是:自由貿易;為著工人階級的利益!保護關稅;為著工人階級的利益!華崗譯本的語序與陳望道不同,華崗譯本,“講自由貿易”在“是為的謀勞動階級底利益”之前,對應類似地,“講保護稅”在“是為的謀勞動階級底利益”之前。2014年版,與“勞動階級”對應的是“工人階級”,與“保護稅”對應的是“保護關稅”。語序和功能均不同,2014年版:自由貿易!為了工人階級的利益;保護關稅!為了工人階級的利益。
4" 結語
最后需要說明的是,以上譯本中關于術語專名的差異在某種程度上說形式大于內容,通過修辭形式表現出來的認知語義上的差異大于詞匯語義。似乎很難說哪一種在整體上一定優于其他種,都是在自己的譯本整體框架內調整適用語辭以適應題旨情境。因此,都是修辭式創新。都在不同意義上助推了《共產黨宣言》術語專名及整體文本的有效傳播。
一般說來,同一被翻譯對象(對象語言)的不同版本譯文(元語言)中,術語專名的差異較小(與其他可能更帶主體性的語詞形式相比較而言),畢竟術語專名所表達的概念的外延更為明確,意義更為明晰。因此,《共產黨宣言》陳望道譯本及其之后的具有代表性的不同版本的術語專名漢譯的比較,其差異更為微妙,做這種比較并辨析其差異對考察《共產黨宣言》的話語資源屬性、文本間性很有意義,有助于更為精準地考據和研究馬克思主義經典文本。通過辨析漢譯本術語專名的差異,描寫其歷時發展,亦有助于洞悉馬克思主義經典文本的中國化歷程及其體現出來的中國特色。《共產黨宣言》漢譯本的術語專名及其中國特色,本身在某種意義和某種程度上亦可為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提供重要啟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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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春泉(1974— ),男,博士,西南大學文學院教授,副院長,博士生導師,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西南大學術語修辭研究基地主任,重慶市中國語言文學類專業教學指導委員會秘書長。《中國科技術語》編委,《后學衡》副主編。全國語言與術語標準化技術委員會術語學理論與應用分技術委員會(SAC/TC62/SC1)委員。主要從事應用語言學、術語學、修辭學研究。發表學術論文182篇,出版《術語的認知語義研究》等專著7部。通信方式:chunquanzha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