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著他的身子
關了燈,夜色接近他——
菜園子里的蟲鳴又響了起來。
風和他低聲說話,
他不再有那么多的焦慮。
月光照著他的身子,
四周顯得不那么暗淡了。
他的小滿足,有了
與這個世界彼此相連的感覺。
想象吧,一只蝸牛找到了
他藏身的地方。
雪,烏鴉
漫天飛舞的一場雪,
世界變白了。
烏鴉也飛走了,世界變得
更白。
雪,烏鴉,仿佛有
很深的默契。
雪會融化,烏鴉也會
飛回來──
白紙上的黑字,忽明
忽暗。
在橫街的街頭走走
到崇福不去橫街,
就像到了成都沒去寬窄巷。
我曾在黃昏時來到橫街,
發(fā)現(xiàn)我的鞋帶散了。
在橫街的街頭走走,停停,
兩元錢的桔紅糕讓我忘了饑餓。
巷子深處的竹林里
有兩三只麻雀
它們嘰嘰喳喳的
叫聲,讓我的心情變好。
誰說它就是一盞燈
在你和我,我們之間——
只剩下一盞燈。
但這盞燈的鎢絲
斷了。
它連陰影
也無法給我們。
但誰說它不是
一盞燈?
誰說它
就是一盞燈?
我的努力歸于金黃
黎明村是我1963年的出生地,
它讓我的心躺下。
張敏華是我六十年的名字,
它讓我一直活到現(xiàn)在。
三月,獨圩的油菜花又開了,
我的努力歸于金黃。
低處的桑園,雨絲趕向枝頭,
我向天地示意和祈禱。
十九日,我伸手抓住樹枝——
以為抓住了人生的意義。
我撐著傘走在雨中
久違的雷聲,天還沒有
完全亮,我就醒了。
“外孫女會不會被雷聲驚醒?”
不打雷光下雨該多好。
桂樹第二次開花,
外孫女沒有弟弟和妹妹。
午后,我撐著傘走在雨中——
雨,一會兒大,一會兒小。
從樹下?lián)炱饚锥錆皲蹁醯墓鸹ǎ?/p>
我知道它們在等我去安慰。
世界是饑餓創(chuàng)造的
我自言自語,沒有人
和我在一起。
“世界是饑餓創(chuàng)造的。”我邊說
邊剝著指甲。
時間陪著我走了五十七年,
夜終于緩過神來──
近的,想一想螞蟻,
遠的,想一想離開的親人。
想一想未知世界,我的
雙手,攀援夜幕。
聽不見烏鴉的叫聲
在亞丁,看見成群的烏鴉
我就興奮。
棧道上,風好大,后來
又下起了暴雪。
天空這么沉,這么滿,
雪山那么高遠。
我說,無辜的是烏鴉──
聽不見它們的叫聲。
烏鴉早習慣了沉默,
但我沒有。
仿佛夢想被找到
難以相信,草叢里會爬出
黑壓壓的毛毛蟲。
秋陽烤著水泥路,
毛毛蟲仍在水泥路上爬。
爬著,爬著,就趴著不動了,
仿佛夢想被找到。
夜晚,月光下,水泥路上
全是毛毛蟲的尸體。
想起了死去的
親人,他們就在附近。
懷疑這世界只剩下了風
風,冷颼颼的,
懷疑這世界只剩下了風。
草木生風,誰在風里
獨自走了那么久?
灰蒙蒙的天空,太陽像短路的
燈,風守著它的秘密。
天暗下來,其實是風暗下來,
風,總讓人擔憂。
初夏的杭嘉湖平原,風一天
比一天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