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當前收入分配格局失衡的形勢在一定程度上是勞動力市場扭曲長期累積的結果。基于2010—2021年省級面板數據,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探討勞動力市場扭曲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研究發現:勞動力市場扭曲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具有顯著且穩健的抑制作用,勞動力配置扭曲對其的抑制作用更強;隨時間的推移,勞動力市場扭曲對城鄉收入差距的負向影響表現出持續增強的特征;同時,機制檢驗表明,勞動力市場扭曲會通過人力資本效應、城鎮化效應和勞動力流動效應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進一步研究發現,城鎮化效應在勞動力市場扭曲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過程中占主導作用。研究結論為深化我國收入分配格局,推動實現共同富裕提供經驗支持,也為如何糾正我國勞動力市場扭曲提供決策參考。
[關鍵詞]勞動力配置扭曲;勞動力價格扭曲;收入分配;機制檢驗;城鄉收入差距
一、 引言
近年來,隨著我國經濟由高速增長階段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提高勞動收入份額在第一次分配中的比重、縮小收入分配差距被視為高質量發展的主要著力點。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分配制度是促進共同富裕的基礎性制度”1。因此,深入分析居民收入分配差距背后的內在緣由,進而改革、完善我國收入分配的政策體系,是推進收入分配公平的必然要求,也是推進共同富裕過程中無法回避的“必答題”。應該看到,在完善收入分配制度的同時,優化勞動力等要素市場化配置已經成為新發展階段下構建現代市場經濟的重要任務。一方面,經濟高質量發展應當通過市場機制激發市場主體活力,從公平和效率視角來看,實現合理與均衡的收入分配機制依賴于有效的市場機制以及完善的政府機制統籌協調作用[1]。因此,我國“十四五”規劃提出,要進一步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優化收入分配制度,不斷提升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水平,離不開優化要素市場價格機制及資源配置機制。另一方面,我國經濟轉型期漸進式的經濟改革存在明顯的不對稱現象,由于市場機制不完善以及政府政策干預、戶籍制度等非市場性因素干擾,導致勞動力等要素市場發育程度相對滯后,要素市場半市場化、非市場化特征鮮明[2],勞動力、資本等要素資源在市場化進程中呈現較為嚴重的扭曲特征,并主要表現為要素價格不能反映其真實供需關系,難以實現最優要素資源有效配置,且要素資源流動機制受阻[3]。在此背景下,勞動力市場扭曲如何影響城鄉收入差距,其內在作用機制有哪些,這些作用機制影響的重要程度關系如何?對于上述問題的深入研究和回答,將有助于為深化我國收入分配格局帶來新思路,也有利于進一步優化勞動力要素市場化配置。
現有研究表明,勞動力市場扭曲對經濟發展有著重要影響,體現在致使生產效率損失[4-5]、抑制產業結構優化升級[6]、降低技術創新產出效率[7]等方面。其中,也有文獻開始關注勞動力市場扭曲對收入分配的影響。例如,馮濤等[8]研究發現,勞動力市場扭曲對居民收入分配差距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即勞動力市場扭曲越嚴重,我國居民收入分配的差距越大;楊志才[9]認為勞動力等要素錯配使得地區間收入差距進一步惡化,同時對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滯礙作用;彭珈祺等[10]指出,市場發育不完備造成的勞動力配置扭曲會對農戶收入有顯著負向影響。但鮮有文獻深入探討勞動力市場扭曲如何影響收入分配機制,僅有少量文獻零星地進行概括性說明,尚未進行詳細論證,例如,蔣含明[11]指出要素價格扭曲在一定程度上弱化部分勞動者的“議價能力”,而資本的“要價能力”被人為抬高,逐步造成收入分配不公;單爽[12]認為勞動力市場分割扭曲使得工資決定機制在不同勞動力市場上存在較大差異,因此,具有相同特質和能力的勞動力在不同勞動力市場上工資收入差距較大。
既有文獻為本文研究提供了可靠的理論基礎和經驗證據,關于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基于我國經濟轉型時期勞動力市場扭曲和我國收入分配不均的特征事實,從城鄉收入差距的視角,將勞動力市場扭曲和收入分配納入統一的分析框架,以理論機制分析和實證檢驗相結合,考察勞動力市場扭曲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既拓寬收入分配問題的研究視角,又豐富勞動力市場扭曲和收入分配領域的相關研究。第二,現有文獻往往基于勞動力要素價格扭曲或配置扭曲單一方面來分析勞動力市場扭曲對收入分配的影響,難以全面反映勞動力市場扭曲。因此,本文擬從勞動力要素價格扭曲和配置扭曲雙重視角來探討勞動力市場扭曲對收入分配的影響,這不僅能夠反映勞動力市場扭曲的全貌,還可以豐富勞動力市場扭曲對收入分配的相關研究。第三,理論分析并引入中介效應模型實證檢驗勞動力市場扭曲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內在機制,并分解不同傳導機制的相對貢獻,將有助于深化對勞動力市場扭曲和城鄉收入差距之間關系的理解,且研究發現不同傳導機制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重要程度,可以引導政策主體制定針對性的政策。
二、 理論分析與研究框架
勞動力要素市場扭曲是導致我國收入分配格局失衡的主要因素。勞動力市場發生扭曲,會導致勞動力工資扭曲,不同部門之間的工資差異又導致收入差距擴大和收入分配不公。因此,要想最大限度地實現收入分配效率的提升,必須消除要素市場扭曲[13]。同時,本文對現有文獻進一步地梳理后發現,勞動力要素市場扭曲還有可能會通過人力資本效應、城鎮化效應、勞動力流動效應等途徑影響城鄉收入差距。
1. 人力資本效應
初級人力資本水平逐步向高級人力資本水平優化,可以進一步促進農村地區人力資本水平不斷提高,農村勞動者就具有更高的市場競爭力和更多的就業機會,有利于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14]。勞動力市場扭曲會抑制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進而影響收入分配,對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產生負向作用。首先,勞動力市場扭曲通過壓低勞動力對自身和后代的學習培訓投入,制約人力資本的積累。勞動力價格扭曲表現為勞動力的價格長期被壓低,當自身的勞動生產率和人力資本水平高于所得的勞動報酬時,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勞動力的生產積極性下降,進而壓低提升自身人力資本水平的投入[15]。同時勞動力配置扭曲還表現在代際傳承上,一個人能否進入體制內、壟斷行業或高收入部門工作,與父母的就業背景及家庭背景密切相關,雖然通過學習培訓的投入可以改善甚至打破代際流動的壁壘,但勞動力市場扭曲會逐步打消低工資收入者對后代教育投入的積極性[16]。其次,嚴格的城鄉戶籍制度和城鄉二元分割導致城市和農村教育資源分配不均衡、教育環境不同、教育平臺受限,農村人力資本水平的提高受到阻礙,進而城鄉收入差距、居民貧富差距越來越大。最后,在勞動力市場扭曲較為嚴重的地區,較低的勞動報酬不僅會抑制高技能勞動力的流入,還可能加劇人才的流出,大量員工流失造成企業崗前培訓投入的巨大損失,因此,一些企業為避免員工崗前培訓的投入損失,會盡可能減少對勞動力的培訓投入,且逐漸依賴使用低廉的勞動要素進行生產,抑制企業技術創新活動的開展,長期以來制約了地區整體人力資本水平的提高優化[17]。
2. 城鎮化效應
城鎮化水平的提高能夠為農村剩余勞動力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進而提高農村勞動力收入報酬,對于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具有正向作用;勞動力市場扭曲會導致城鎮化滯礙,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首先,相對較慢的農村經濟增長導致農村對勞動力需求較低,即農村本就具有大量的剩余勞動力,勞動力價格被壓低不僅會削弱城市對農村剩余勞動力的拉力,也會弱化周邊勞動力向城市集聚的帶動力,導致城鎮化水平下降[18]。其次,勞動力市場扭曲造成的工資向下扭曲對居民消費產生嚴重的擠占效應,尤其是對于受到“身份藩籬”阻礙的農村勞動力,而城鎮化的本質要求是農村居民消費模式逐步向城鎮居民消費模式轉變,因此,勞動力市場扭曲導致城鎮化進程的減緩,抑制了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19]。最后,我國勞動力市場扭曲存在典型的城市偏向性,即指政府在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制定、實施偏袒城市的政策,這更有利于城市的消費者和生產者[20]。城市偏向政策扭曲了勞動力市場的價格信號和資源配置,部分城市政府為保護當地利益,設想以先進工業化的城市帶動農村共同發展的模式,而對農村外來務工人員和普通打工者的利益往往采取漠視態度。長期以來,他們默許企業利用自身在勞動力市場的優勢地位,人為地壓低農村勞動力工資報酬,并將有限的資金和稀缺要素資源全部用于城市發展建設[21]。由此可見,城市偏向政策的過度實施,將損害市場經濟中的公平競爭性和機會均等性,最終造成城鄉收入差距的進一步擴大。
3. 勞動力流動效應
勞動力市場多重分割扭曲造成勞動力跨行業、跨區域、跨“身份”流動藩籬,致使勞動力配置效率低下,這不僅會影響勞動力與崗位之間難以達到最優匹配,也會影響勞動力縱向上升或橫向跨域進行職業轉換,容易造成摩擦性失業和結構性失業,進而拉大居民收入差距[22]。同時,不完善的勞動力市場化進程使要素市場中存在信息不對稱,長期下來會增加勞動力流動成本,限制勞動力自由流動[23]。具體來說,首先,勞動力市場扭曲限制了農村勞動者進入收入較高的行業工作,例如,由于勞動力市場扭曲帶來的低成本優勢以及我國工業部門能夠進行大規模生產,因此工業部門具備吸納大量勞動力的特征,再加上地方政府資本投入和人才引進政策,使得相當比例的農村剩余勞動力被吸納進工業部門,而技術知識和人力資本要求更高、勞動報酬更高、工作環境更好的服務業吸納農村勞動力就業卻不足[24]。其次,勞動力市場城鄉二元扭曲導致城鄉勞動力從事同質勞動而不能獲得基本相同的工資收入,對于在城鎮工作的農村勞動力來說,他們的工資水平、其他待遇以及基本保障都低于自由市場所應達到的均衡值,打擊了農村勞動力向城市流動的積極性,不利于農村經濟結構調整以及提高農村居民生活水平和質量,并導致城鄉間工資差異進一步擴大。最后,在勞動力市場中,勞動力市場扭曲導致企業和勞動者之間存在嚴重的信息不對稱,市場難以反映真實的供需關系,特別是對于在勞動力市場中處于弱勢地位的農村遷移勞動力,他們獲取信息的渠道受限,無法主動釋放求職信息。勞動力市場供需不平衡導致富余勞動力陷入“求職難”的困境,在基礎生活保障缺失的情況下,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鎮流動的意愿下降,農村勞動力收入報酬減少,導致城鄉收入差距擴大。
基于上述理論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說(圖1):
假說1: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加劇不利于我國收入分配的公平性,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
假說2: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加劇通過人力資本效應、城鎮化效應和勞動力流動效應拉大城鄉收入差距,進而導致我國收入分配格局失衡。
三、 研究設計與變量設定
1. 模型構建
本文的實證研究試圖探究勞動力市場扭曲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首先,構建如下的計量模型:
[Theilit=δ+β×Distortit+jφj×CVit+ωi+ωt+εit] (1)
其中,[Theilit]為被解釋變量,表示居民城鄉收入差距;[Distortit]為核心解釋變量,包括勞動力市場扭曲[Dislit]、勞動力配置扭曲[Dislait]和勞動力價格扭曲[Dislpit];[CVit]表示控制變量組;[ωi]、[ωt]分別為省份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下標i和t分別表示省份和年份。
為進一步驗證勞動力市場扭曲影響機制,本文構建中介效應模型如下:
[Theilit=δ1+β1×Dislit+jφj×CVit+ωi+ωt+εit] (2)
[Medit=δ2+β2×Dislit+jφj×CVit+ωi+ωt+εit] (3)
[Theilit=δ3+β3×Dislit+?3×Medit+jφj×CVit+ωi+ωt+εit] (4)
式(2)至式(4)中,[Medit]為中介變量,主要表示“人力資本水平”“城鎮化水平”“勞動力流動指數”3個變量,其他設定同上文所述。
2. 變量設定
(1)被解釋變量。本文以城鄉收入差距([Theil])作為被解釋變量,用泰爾系數來衡量,計算公式如下:
[Theilit=i=1I=30IitItlnIitPitItPt=IutItlnIutPutItPt+IrtItlnIrtPrtItPt] (5)
式(5)中,[It]和[Pt]分別表示城鄉總收入和總人口,[Iut]和[Irt]分別表示在t年城鎮和農村地區的總收入,[Put]和[Prt]分別表示在t年城鎮和農村地區的總人口數,根據該公式測算出的泰爾指數越大,表明城鄉收入差距越大;反之,城鄉收入差距越小。
(2)核心解釋變量。本文將勞動力市場扭曲([Disl])作為核心解釋變量。根據勞動力市場扭曲的內涵,本文分別測度勞動力配置扭曲指數和勞動力價格扭曲指數1,并利用主成分分析法(PAC)得到一個綜合得分以衡量勞動力市場扭曲的綜合程度。借鑒白俊紅等[25]的做法對勞動力配置扭曲和價格扭曲進行測度,勞動力配置扭曲計算公式如下:
[rit=LitLtSitβLiβLtDislait=1rit-1] (6)
式(6)中,[Dislait]表示勞動力配置扭曲指數;[rit]表示勞動力相對價格扭曲系數;[Sit]表示產出占總產出的比例;[LitLt]表示勞動力數量占當年所有省份勞動力總量的比例;[SitβLiβLt表示]勞動力要素在有效配置時所使用的占總量的比重;[βLi]表示省份i一段時期內的勞動力要素平均產出彈性,采用索洛余值法進行測度,生產函數具體形式如下:
[Yit=AKβKiitLβLiit(βKi+βLi=1)] (7)
對式(7)兩側同時取自然對數,并在模型中加入省份固定效應[?i]和年份固定效應[?t],可得到:
[lnYitLit=lnA+βKilnKitLit+?i+?t+εit] [8]
式(8)中,[Yit]為總產出,用各省份生產總值表示,并折算成2010年不變價格表示的實際生產總值;[Kit]為資本投入量,測算方法采用永續盤存法測度:
[Kit=IitPit+1-δKit-1] (9)
式(9)中,[Iit]為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Pit]為對應的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δ]為折舊率,借鑒張軍等[26]的做法,取值為9.6%。勞動力要素價格扭曲計算公式為:
[MPLit=βLiYitLitDislpit=MPLitwit] (10)
式(10)中,[Dislpit]為勞動力要素價格扭曲程度,采用勞動力要素的應得報酬與實際報酬的偏離程度衡量。[MPLit]表示勞動力要素的應得報酬,[wit]表示各省份就業人員的平均工資,并以2010年為基期的消費價格進行平減。
(3)中介變量。人力資本水平(Hu):采用高等學校在校學生人數所占總人口的比重表示;城鎮化水平(Urban):采用城鎮人口所占總人口的比重來衡量;勞動力流動規模(Flow):本文借鑒喬榛等[27]的方法,將第t年的人口數與前一年的人口數和自然增長率的乘積相減,由此得到勞動力流動規模指數。具體公式如下:
[Flowit=Pit-Pit-1tT1+nit-1] (11)
其中,[Flowit]為勞動力流動規模指數,[Pit]為t年的人口數,[Pit-1]為[t-1]年的人口數,[nit-1]為[t-1]年的自然增長率。
(4)控制變量。參考相關研究,本文選取可能對估計結果導致偏誤的遺漏變量作為控制變量,主要包括6個變量:社會消費水平(Cost),采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占國民生產總值的比重表示;產業結構水平(Indust),采用第三產業從業人員與第二產業就業人員的比值來表示;全球化水平(Global),根據對應年份的匯率將外商直接投資額數值換算為人民幣,用外商直接投資額占國民生產總值中的比重來表示;創新水平(Pat),采用國內發明專利申請受理量的自然對數值表示;政府財政支出(Fe),采用政府的財政支出占國民生產總值中的比重表示;產業集聚度(Cluster),采用各省份就業人員數量所占行政區域規劃面積的比重來衡量。
四、 數據說明與描述性統計分析
1. 數據說明
考慮到西藏自治區、臺灣、澳門和香港特別行政區部分數據缺失,本文以2010—2021我國30個省區市的面板數據作為研究對象,相關數據分別來自中國人民政府網站、中國人口就業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以及各省份的統計年鑒。
2. 描述性統計
(1)省級城鄉收入差距(Theil)
從省級城鄉收入差距指數時間序列演變來看(圖2),30個省區市總體呈下降態勢。具體來看,各省域波動幅度存在一定差異,大部分省份波動幅度為一條較為平滑的直線,而北京、吉林、新疆等省區市呈上下波動下降態勢,天津市2010—2014呈快速下降態勢,2014年以后呈平緩下降態勢,上海呈較為平緩的下降態勢。綜上表明我國城鄉收入差距持續縮小,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明顯的實質性進展。從省級城鄉收入差距的均值來看(圖3),甘肅、貴州、云南、青海和陜西均值依次排序前五,江蘇、浙江、北京、天津和上海均值依次排序后五,由此來看,區域內發展不均衡的西部地區城鄉收入差距較大,而地理位置優越,經濟條件較好的東部地區城鄉收入差距較小。
(2)勞動力市場扭曲(Disl)
圖4和表1報告了我國30個省區市勞動力市場扭曲時序變動情況、均值及方差。具體來看,一方面,勞動力市場扭曲指數的時序變動存在一定差異,大部分省份于2010—2019年呈波動下降態勢,表明勞動力市場扭曲呈減緩態勢;而2019年后卻顯著上升,表明勞動力市場扭曲呈現加劇態勢,這可能與2019年底發生新冠疫情有關,新冠疫情發生后,勞動力流動受到阻礙,進一步加劇勞動力市場扭曲。另一方面,各省域勞動力市場扭曲指數均值也存在一定的差異,均值排名前五的省區市為內蒙古、北京、天津、江蘇和遼寧,排名后五的省區市為云南、四川、山西、貴州和甘肅。從兩個主要變量演變態勢看,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減弱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
3.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2匯報了上文所述的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五、 實證結果與分析
1. 基準回歸結果
在進行基準回歸前,本文對數據進行多重共線性檢驗、單位根檢驗以及協整檢驗。且為獲得最佳的模型擬合效果,進一步依照豪斯曼檢驗對固定效應模型(FE)和隨機效應模型(RE)的擬合效果進行檢驗,結果顯示固定效應模型(FE)最為科學。由此,本文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分析(表3)。模型(1)至模型(3)的回歸結果顯示,Disl、Disla和Dislp的回歸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即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越嚴重,城鄉收入差距越大,表明勞動力市場扭曲顯著加劇了城鄉收入差距,驗證了假說1。此外,從模型(2)和模型(3)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當勞動力配置扭曲指數或價格扭曲指數分別增加1個百分點時,城鄉收入差距分別增加0.038和0.021個百分點,即勞動力配置扭曲比勞動力價格扭曲對城鄉收入差距縮小的抑制效應更大。進一步地,從模型(4)的回歸結果可以證明該結論的穩健性。究其原因,一方面,勞動力市場存在嚴重的城鄉二元分割問題,戶籍等制度造成就業機會的不公平;另一方面,農村勞動力因身份受限,不能自由地向上或橫向流動,勞動力之間不能享有同等的公共服務,勞動報酬的提高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抑制。因此,勞動力配置扭曲在更大程度上造成了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對城鄉收入差距縮小的抑制性相對更大。
2. 穩健性檢驗
為確保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本文對基準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1)核心解釋變量滯后。將核心解釋變量滯后一階和二階,觀察其檢驗結果顯著性。(2)更換樣本周期。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導致我國經濟受到沖擊,收入分配的公平與效率自然會受到影響,本文剔除了樣本中2020年和2021年的數據以盡可能排除疫情對宏觀經濟的后效干擾。(3)替換核心解釋變量。本文借鑒張杰等[28]的方法,采用樣本中勞動力市場化最高指數與樣本中勞動力市場化最高指數減去各省份勞動力市場化指數之比衡量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即勞動力市場扭曲LMD=[max(勞動力市場化指數)-勞動力市場化指數]/max(勞動力市場化指數)1。表4報告了穩健性檢驗結果,從回歸結果來看,與基準回歸模型相比,無論是將核心解釋變量滯后一階(二階)、更換樣本周期以及替換核心解釋變量的衡量方法,勞動力市場扭曲的估計系數大小有所變化,其方向和顯著性并未發生改變,驗證了“勞動力市場扭曲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縮小”的結論,表明上文結論具有穩健性。
3. 內生性問題處理
考慮到勞動力市場扭曲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2SLS工具變量法,并使用勞動力市場扭曲的一階滯后項L.Disl和勞動力市場扭曲減去其均值后的立方項[Dist-Dist3]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內生性檢驗2(表5)。從模型(1)第一階段結果可以看出,勞動力市場扭曲一階滯后項L.Disl和勞動力市場扭曲減去其均值后的立方項[Dist-Dist3]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選取的工具變量滿足相關性要求,能夠排除弱工具變量問題。統計量均表明,工具變量不存在弱識別問題。以上結果表明本文工具變量的選取較為合理有效。從模型(2)第二階段回歸結果可以看到,勞動力市場扭曲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顯著為正,表明基準回歸模型結果依然穩健。使用工具變量法所得勞動力市場扭曲的估計系數要大于基準回歸模型的估計系數,這意味著若不考慮內生性問題的影響,可能會低估勞動力市場扭曲在影響城鄉收入差距方面的作用。
1. 影響機制驗證
前文研究表明,勞動力市場扭曲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且勞動力配置扭曲和勞動力價格扭曲均不利于我國收入分配的公平性,不利于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至此,本文已經對“勞動力市場扭曲—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關系有了較為清晰的認識,但對于其中的作用機制尚未進行深入探究。基于前文的理論分析可以得知,勞動力市場扭曲可能通過人力資本效應、城鎮化效應以及勞動力流動效應等途徑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為了識別上述作用機制,本文采用雙向固定效應遞推模型對作用機制進行識別(表6)。
首先,模型(1)和模型(2)回歸結果顯示,勞動力市場扭曲對人力資本水平具有顯著抑制作用(Disl對Fu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而人力資本水平較低顯著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Fu對Theil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綜上表明“人力資本水平”起到了中介的作用效果,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加劇會降低人力資本水平的提高進而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
其次,模型(3)和模型(4)回歸結果顯示,勞動力市場扭曲對城鎮化水平具有顯著抑制作用(Disl對Urban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而城鎮化進程滯礙顯著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Urban對Theil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綜上表明“城鎮化進程”起到了中介的作用效果,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加劇導致城鎮化進程的滯礙進而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
最后,模型(5)和模型(6)回歸結果顯示,勞動力市場扭曲對勞動力流動具有顯著抑制作用(Disl對Flow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而勞動力流動受阻顯著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Flow對Theil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綜上表明“勞動力流動”起到了中介的作用效果,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加劇會通過阻礙勞動力流動而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
基于中介效應模型的影響機制檢驗結果表明,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加劇通過人力資本效應、城鎮化效應以及勞動力流動效應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由此本文假說2得到驗證。
2. 貢獻比較
綜上研究表明,人力資本效應、城鎮化效應和勞動力流動效應是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加劇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縮小的重要機制。那么,其中哪種作用機制在勞動力市場扭曲影響城鄉收入差距過程中占主導地位?基于這個問題,本文進一步構建多重中介效應模型進行深入的探究,其回歸方程如下:
[Theilit=δ0+β×Dislit+jφj×CVit+ωi+ωt+εit] (12)
[Huit=δ1+α1×Dislit+jφj×CVit+ωi+ωt+εit] (13)
[Urbanit=δ2+α1×Dislit+jφj×CVit+ωi+ωt+εit] (14)
[Flowit=δ4+α1×Dislit+jφj×CVit+ωi+ωt+εit] (15)
[Theilit=δ5+β'Dislit+β1Huit+β2Urbanit+β3Flowit+jφj×CVit+ωi+ωt+εit] (16)
式(12)至式(16)中,變量的設定同上文所述。表7匯報了勞動力市場扭曲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總體中介效應回歸結果,表8報告了3個機制的相對貢獻比重。
從結果上看,在勞動力市場扭曲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總效應中,人力資本效應、城鎮化效應和勞動力流動效應的相對貢獻比重分別為21.0%、52.6%及3.3%。由此說明,城鎮化效應在勞動力市場扭曲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縮小的過程中占主導作用,其次是人力資本效應,最弱的是勞動力流動效應。究其原因,一方面,正如前文所述,在勞動力市場扭曲的背景下,地方財政支出的城市偏向性使得農村地區處于劣勢地位,相較而言,更直接地導致農村居民收入增加困難,造成城鄉收入差距;另一方面,城鎮化率提高最直接的表現就是越來越多的外來人口來城市中就業,農民勞動力可以獲得更高的勞動報酬,提高農民的工資性收入,同時,減少了農村的剩余勞動力,也有利于農村居民邊際生產率的提高,由此會縮小城鄉收入差距。但勞動力市場扭曲顯著抑制城鎮化率,進而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縮小。因此,矯正勞動力市場扭曲以促進收入分配公平的關鍵是深入推進高質量城鎮化進程,應科學解決城鎮化進程中所積累的諸多矛盾和問題,努力塑造“以人為本+以高質量導向”的新型城鎮化。
七、 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從理論分析出發,闡述勞動力市場扭曲對收入分配的作用機制,基于2010—2021年我國30個省區市面板數據,從勞動力配置扭曲和勞動力價格扭曲雙重視角實證檢驗了其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特征,并通過中介效應模型檢驗了勞動力市場扭曲對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機制。研究結論如下:
第一,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加劇對城鄉收入差距縮小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且勞動力配置扭曲的抑制作用更強。
第二,中介效應機制檢驗顯示,勞動力市場扭曲程度加劇會通過人力資本效應、城鎮化效應和勞動力流動效應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且城鎮化效應在勞動力市場扭曲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過程中占主導作用。
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有效糾正政府不規范的干預行為,充分發揮有為政府作用。引導地方政府將過分追求局部經濟利益的目標逐步轉化為構建高質量發展的績效評價和政績考核機制,避免對勞動力要素資源的過多管制和定價行為。
第二,深化人才培養政策,加強勞動者素質和技術水平的培訓與教育工作。提高勞動力素質和技術水平,深化人才選拔政策,最大限度地激發高素質勞動力涌現;同時加強創新發展支持力度,吸納更多高技能人才投入創新創業和“做大蛋糕”的生產性活動中,深化人才使用政策,為高素質勞動力創新創業提供一流平臺和充分的政策支持。
第三,落實戶籍制度改革,推動我國城鎮化進程。降低甚至消除個別地區落戶條件限制,同時穩步推進社會保險系統和戶籍系統的相對獨立性,促進城鄉人口共同享有同等資源、同等服務以及同等社會保障,改善教育、交通、醫療和能源等基礎設施和類公共服務平臺。
第四,破除妨礙勞動力自由流動的機制弊端,形成合理有效、公平暢通的社會性流動。促進地區高技能勞動力隊伍擴大,帶來知識、技術、信息等生產要素的高效流通和重新組合,增強勞動力技能水平和區域技術多樣性,全面降低勞動力流動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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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長三角城市群市場一體化多維測度與經濟增長效應路徑研究”(項目編號:20BJY059)。
作者簡介:周正柱,男,博士,上海應用技術大學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區域經濟與勞動經濟;石葳,通訊作者,女,上海應用技術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區域經濟與勞動經濟。
(收稿日期:2023-10-08" 責任編輯:殷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