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譙郡
朋友搬去郊野的農場里住了。
他曾邀我去過一次,那時農場還沒有完全建好,惺忪的黃土地上,有碧綠的麥苗、剛出芽的蒲公英,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鳥飛來飛去。那天,就在鄉野的風中,朋友開了瓶酒,我們在簡易的木架子上干杯。
他邀我夏天再來,說到時候會有吃不完的黃瓜和其他蔬菜。也許茄子不夠碩大,長豆角帶著蟲眼……因為他一概不打農藥,連化肥也不施,任由它們長。朋友還說,現如今人類過多地綁架蔬果,非要把西瓜嫁接到冬瓜上,長成那么大個兒,皮也厚得嚇人,瓤子硬硬的,有變異的嫌疑。
朋友的話,讓我對他的農場添了更多興趣。
夏天很快到了,但我一直脫不開身前去。于是,朋友拍了很多農場的照片發給我——青中泛著黃的豆苗,豆莢飽滿、膨脹得快要炸掉;已經白了頭的蒲公英,在路邊的風里搖曳生姿;魚塘里蹦跳的鯽魚,躍出水面時那生機勃勃的瞬間;還有,朋友給自己的一塊稻田扎了三五個稻草人,它們戴著草帽的樣子,在夏日的陽光下又多了一種童話的意境。這讓我對朋友的農場越發期待了。
朋友微信告訴我,7 月底農場里的稻谷就熟了,那時鯽魚也長到斤把重了,最適宜燉豆腐;茄子會老一點了,但也沒關系,可以拌了面糊用平底鍋煎著吃。如果我白天過去,老遠就能看到稻草人矗在那里。看到稻草人就停車喊他,3 分鐘內就能出來接我。若是晚上到,他會派螢火蟲去接我到他的木屋里。
看著他的一大串微信,感覺他已儼然成了一個詩人。
7 月底的午后,我驅車行駛在鄉間小道上,看到了地里高大的玉米,還有一大片黃豆;剛剛下過一場陣雨,氣溫開始緩緩下降,周邊的坑塘有青蛙在叫,此起彼伏。然后,我遠遠望見了朋友的稻田——幾個稻草人,傻大個兒一樣站在稻田中央。慢慢靠近朋友炊煙裊裊的木屋,他正穿著工裝褲在屋前忙碌著準備燒烤架。同時,我看到了他身邊那些黃澄澄的嫩玉米。他曾說過,吃燒烤時,如果有人愿意為你一根一根地穿上玉米棒,那絕對是真哥們!
我下車,他伸開雙臂,臉如烤炭一般的黝黑。
夜色爬上來,燒烤攤上擺滿了我帶來的烤腸,朋友種的辣椒、茄子和他魚塘里的鯽魚,還有啤酒、香檳……鄉野的風,把我們說的話帶去了稻田的另一邊,隨之消散。
微醺之際,我們關了燈,熄了燒烤。周遭點點的螢火涌過來,在稻芒上、朋友木屋的茅檐上、我開來的車上,以及溪邊的草尖上集結,看得人心醉。朋友說,天上有多少星星,地上就能找到多少只螢火蟲。
我有多久都沒有見到過螢火蟲了?那一刻,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遙遠的童年時光。朋友是一個始終有著童心的人,所以才能說出“我派螢火蟲去接你”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