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科普編輯的自我修養

劉朋 張海川

摘 要：《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規劃綱要（2021—2035年）》明確提出深化科普供給側改革、繁榮科普創作的要求?？破站庉嬍锹撓底髡吲c讀者的橋梁，在科普創作與出版過程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然而高水平的科普編輯缺乏是許多出版機構面臨的突出問題，這成了制約其發展的關鍵因素。本文結合科普供給側改革的要求，從科普編輯職業素養提升的角度，介紹了作者多年來從事科普編輯與出版的體會和認識，闡述了科普編輯的職責定位及其能力建設的六個重要方面。

近年來，隨著科普日益受到重視，很多出版社開始關注科普圖書，紛紛投入人力物力，設置相關部門專門從事科普圖書的編輯出版。由此，科普從一個不大受關注的出版領域成為眾人矚目的對象，出版社之間的競爭不斷升級。然而，很多出版社一直受到成熟科普編輯缺乏的困擾，從而限制了發展速度、水平和規模。很多科普編輯也有相似的感受：經過短短幾年的工作，激情消退，工作的成就感越來越小。于是，不少科普編輯選擇退出。相對于其他出版領域，科普出版的這一現象更為突出。那么，其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下面筆者從編輯成長的角度談談自己的體會和認識。

一、價值認同

長期以來，我們一直把科普當作一項公益事業，公共投入極大地促進了科學知識的普及。在這種模式下，我們向公眾提供的科普內容以知識為主，形式相對單一。時至今日，科學知識的獲取已不再困難，各種技術、媒體、平臺都為科普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條件。同時，我們看到公眾的科普需求層次也在不斷提高，單純的知識性內容已不再是他們關注的主要方面。那么，科普圖書應該怎么定位，其價值體現在什么地方？

首先，科普不等于科學的簡單化。如果我們只是進行機械的裁剪，將一些簡單的科學知識呈現給讀者，那么就會走入科普創作的誤區。這也是很多人認為科普是“小兒科”的主要原因。其次，將早期的學術著作作為科普讀物出版的做法并不可取。如果我們認為現在讀者的科學素養提高了，可以讀懂早期的經典學術著作，那就是一廂情愿。且不說科學已得到了長足發展，單純展示科學發展早期的面貌容易給讀者造成錯覺，單是科普作品與學術著作的定位、寫作方式、服務人群就完全不同。在新的時代背景下，我們應賦予科普作品新的功能。

著名通信學家、科普作家楊義先教授曾說過，優秀的科普作品應該是外行讀來不覺深，內行讀來不覺淺。這句話應該怎么理解？筆者認為，科普作品首先應該呈現一種科學的世界觀，提供一種新的觀察世界的角度；其次應該提供一種觀察和認識世界的方法。例如，進化論、量子理論、計算機科學等已從單一學科領域進入許多不同的學科領域，逐漸成為我們借以認識世界的基本理論。[1]又如，近年來越來越多的證據顯示，環境、親代行為和文化等因素也在遺傳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這將改變傳統的遺傳觀念。[2]基于這些觀念創作的科普作品才能帶給讀者新的啟迪，才可能具有長久的生命力，真正做到雅俗共賞。這也符合我國對科普的定位和發展戰略，為提高公眾的科學素養、促進社會進步做出貢獻。

二、科學素養

科普編輯應該具備較高的科學素養，這并不是新鮮的說法，然而做起來需要付出巨大的、長期的努力。民眾在學校接受的都是專業化的學科教育，而且隨著時代的發展，學科劃分越來越細。從選題策劃到稿件審讀、編輯加工，要求科普編輯熟悉多個學科的專業知識，而各個學科都有自己龐大的理論體系和專業術語，掌握這些知識確實不易。雖然目前倡導編輯要走專業化的道路，在某一個學科領域深耕，但這對科普編輯來說似乎并不成立。因為不同學科知識的融合，甚至科學與藝術的融合，是科普創作所追求的目標之一。[3]大家往往希望一部科普作品能超越學科的局限，彌補學校專業化教育的不足，給讀者以更加開闊的、全局的視野和美的體驗。這既是作者面臨的挑戰，也是圖書策劃者所面臨的挑戰。

面對作者交來的稿件，科普編輯還需要做大量的查證工作。比如，檢查稿件中的名詞術語是否采用了全國科技名詞審定委員會最新頒布的規范術語，外國人名地名的翻譯是否與權威部門編寫的手冊一致，重要人物的生平是否與《中國大百科全書》《辭?！返葯嗤ぞ邥呛?，各種單位符號是否規范，引文出處是否準確，索引、注釋、參考文獻的編寫是否正確、規范，等等。這些具體而細致的工作需要編輯具有極大的耐心，稍有不慎就會出現疏漏甚至錯誤。另外，了解一些科學史的知識也是非常必要的。

五年培養一個成熟的編輯，這是出版界公認的說法。如果一名新編輯所從事的是科普編輯工作，那么他將面臨雙重壓力。在筆者的工作經歷中，許多新編輯因不堪重壓而中途退出。從出版社的角度看，安排成熟編輯從事科普編輯工作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建議。

三、受眾畫像

不少編輯在剛從事科普出版工作時都會感到異常興奮，尤其是從事過專業圖書出版的編輯。為什么？一方面，科普編輯面對的是數量極為龐大的讀者，人人都是科普的對象，似乎都可以成為科普作品的讀者。另一方面，面對的是來自各個學科專業的作者，這似乎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在這里重點考慮第一個問題。換句話來說，科普作品是大眾讀物還是專業著作？這個問題似乎很難回答清楚。

首先，每一個個體都有自己的喜好，會因教育背景、生活經歷、工作狀況、經濟條件、年齡性別等不同而需要不同的科普內容。有人喜歡動物，有人喜歡植物，有人喜歡天文，有人喜歡地理，不一而足。例如天文科普作品的受眾可以進一步細化為普通讀者、一般天文愛好者和天文發燒友等不同群體，他們對科普內容的需求有很大的不同。其次，科普作品具有一定的專業屬性。在現代科學發展的初期，許多科學家都舉辦過科普講座，向公眾介紹或者演示他們所發現的科學現象和規律。然而科學發展到今天，越來越深入地觸及事物的本質，理論越來越深奧，遠非普通公眾所能理解和掌握。即使進行了通俗化處理，很多經典科普作品依舊具有一定的閱讀門檻，最典型的莫如《時間簡史》。因此，一部科普作品的讀者應是具有某些共同特征的細分群體。只有清晰地描繪出這個群體的特征，業者策劃和編輯的科普圖書才能滿足讀者的需求。

四、需求挖掘

在某種意義上，編輯是人類優秀文化的發現者和傳播者。離開了人類文化的優秀成果，編輯工作就成了無本之木、無根之水。因此，發現和傳播人類優秀文化是編輯工作的核心價值。而科普編輯的使命就是傳播重大科學發現、發明以及科學的世界觀，滿足公眾的科普需求。近幾年的書業統計報告顯示，科普圖書市場的發展尚顯不足，新書品種少，單品種效率持續低迷，即平均印數和銷售冊數均處于較低水平。這是否意味著科普圖書的市場需求不明顯？同時，有數據顯示一些優秀科普圖書的銷量不斷攀升，甚至創下了單品種數億銷售碼洋的紀錄，科普需求不可謂不旺盛。那么，問題出現在了哪里？[4]

很明顯，問題的癥結在于產品供給，也就是說提供的讀者喜聞樂見的作品太少了，沒有滿足讀者的閱讀需求。《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規劃綱要（2021—2035年）》明確要求進行科普供給側改革，提供更加多樣化的科普內容。那么，進行供給側改革，首先需要認真研究目標受眾的需求，其次準確把握圖書這種媒體的特點。

科普載體有很多種，影視、網站、報刊、場館、新媒體乃至游戲都適合傳播科普內容。與這些載體相比，科普圖書的優勢和局限性都很明顯，因此選擇適合圖書承載的內容尤為重要。近年來興起的VR、AR技術為科普出版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然而我們決不可本末倒置，不能因為技術的應用而偏離了出版的本質?？破站庉嫅钊胙芯靠破談撟髋c傳播規律，準確把握圖書這一載體在科普領域的獨特優勢，仔細分析讀者的閱讀需求，策劃出更加深入人心的科普作品。

五、產品設計

作者創作出來的作品必須變成產品才能在市場上流通，到達讀者的手中。作品和產品，雖只有一字之差，但二者的區別很大。對于作品來說，我們更多地強調其內容價值，評估作者的創作水平。但是，作為產品的圖書是實物載體與其所承載的內容的統一，涉及市場調研、選題策劃、內容創作、編輯校對、裝幀設計、印刷裝訂、營銷推廣等方面。從這個角度，我們可以看出科普編輯的職責所在。

在實際工作中，出版業常常把上述幾個方面作為出版流程的不同環節來對待，缺乏整體性考慮。雖然編輯會在選題策劃環節對圖書的內容和外在形式進行初步的規劃，就開本、用紙、印刷裝訂工藝、定價等提出建議，但通常比較模糊，與最終出版的圖書有比較大的差別。原因是多樣的，其中既有多方妥協的結果，也有出于成本的考量，還受編輯缺乏產品設計方面的專業知識所限。在現代社會，工業設計是一項很重要的工作，諸如汽車、消費類電子產品等行業非常注重產品設計，并從流程、資金和機構設置上加以保障，從而不斷提升用戶體驗。一些出版機構嘗試設有藝術總監一職，但很多出版社一直沿用傳統的模式，美術編輯負責封面設計，排版人員負責版式設計，印制編輯負責生產工藝，各個環節割裂開來。

比如，對于圖書這種產品來說，紙張不僅僅用來承載內容，其顏色、克重、挺括度以及翻閱時的聲音和手感都決定了讀者的閱讀體驗。雖說編輯在出版過程中擔任著“項目經理”的角色，但是真正能做的決定很有限。流水線式的生產模式和標準化的平臺能為出版提供很好的支撐，但生產出來的產品往往缺乏個性。對于圖書這種文化產品來說，個性的缺失會直接導致價值受損，降低競爭力?！耙磺€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鼓勵創新是出版業的活力所在，生命所系。

六、傳播能力

傳播力是評估一種媒體價值的核心指標之一，對于圖書來說也是如此。作為編輯，大家希望更多的讀者看到、購買和閱讀所編輯的圖書，在更廣大的人群中產生影響，傳播知識和思想。然而，編輯經常為之苦惱的是圖書的銷量沒有達到預期目標。營銷是一項非常專業的工作，這里僅從科普編輯的角度談談如何提升圖書的傳播效果。

有人認為，一本圖書的營銷效果是由其本身決定的，營銷手段只起到了放大器的作用。這種說法有一定的道理。我們可以這樣認為，圖書本身所具備的傳播力是營銷的基礎。傳播類似于一種鏈式反應，人群中的目標受眾需要達到一定的密度，才能實現有效傳播。因此，編輯寧可選擇一個目標受眾相對集中的細分領域，也不愿意選擇一個目標受眾非常分散的廣大領域。基于此，一本圖書的傳播力其實在選題策劃階段就被賦予了，在創作和生產階段會被進一步固化下來。究其根本，營銷考驗的還是編輯的策劃能力。

那么，編輯是不是可以放任后期營銷不管了？當然不是。雖說編輯和營銷人員各有自己的職責，但圖書這種注重內容的特殊商品很難只靠營銷人員進行推廣，科普圖書就更難了。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科普圖書的另外一個方面——普及性，這天然決定了科普利于宣傳。科普編輯本身就應具有組織和開展科普活動的能力，舉辦科普講座、接受媒體訪談、參加作品研討會……應成為其日常工作的重要內容。在國外，一些資深科普出版人本身就是科普活動家和作家。作為科普編輯，我們要更加系統地研究所涉及的學科領域，不斷提升自身的科學素養，既能與科學家開展有效的交流、對話，又能向公眾普及科學知識。筆者認為，科普是培養名編輯、出版家的沃土。

科學，已對我們的生活和社會發展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影響，未來這種影響將更加深刻和廣泛?？茖W素養是每個現代人必備的基本素養，然而我們也清晰地看到科學與公眾之間的鴻溝越來越大，這源于科學發展的規律及其研究的專業化。我們不愿意看到在科學飛速發展的今天，公眾對科學的認識仍停留在古典時代。科普圖書作為普及新的世界觀、科學方法和知識的重要載體，仍將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隨著我國科學研究水平的不斷提升，科普圖書出版必將告別以引進翻譯國外科普圖書為主的做法，時代呼喚高水平的科普原創作品，科普編輯大有用武之地，也會更加廣泛地參與社會生活?？破站庉嬛挥胁粩嗵嵘陨淼男摒B，不斷加深對科學、科普傳播規律和科普創作規律的理解，才能扮演好科普圖書的策劃者、設計者和傳播者的角色。

（作者單位系人民郵電出版社）